晝夜更替,新的一周開始。


    隨著時間推移,葛玉慶既疑惑,也難免忐忑,李光磊前後表現太不一了。


    李光磊剛來工作組時,查資料、問情況、看現場,忙得不亦樂乎,更是挺身化解樺樹背兩次險情。在鎮裏下達目標任務後,也是憂心忡忡,甚至愁眉不展,這些表現都很符合其身份特點。


    尤其鎮裏製定的目標任務考核方法,顯然對李光磊影響最大,更像是專門針對李光磊的。葛玉慶看出來了,其他人也這麽認為,李光磊應該也能看到。當時注意到李光磊壓力山大,葛玉慶還跟著偷樂:你小子著急就行。


    可是元旦上班後,李光磊變了,變的讓人幾乎不認識。現在他根本不看資料,也不到現場,整天就是喝茶看報,分明是在混日子。


    李光磊怎麽能混日子呢?短短月餘,他就沒了棱角?僅僅三天假期,前後就判若兩人?


    可能嗎?


    怎麽不可能?眼見為實嘛。


    應該這樣嗎?


    不應該呀。名校畢業、自願鍛煉、初入仕途、躊躇滿誌,他怎麽會自暴自棄呢?


    反常,太反常了。不止是今天才發現反常,這幾天葛玉慶就意識到了,一直也在思考著“為什麽”。


    事出反常必為妖呀!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他不急呢?難道他不知道那個考核方法的厲害,沒看出來僅對他有影響?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肯定能看出來。


    那又是為什麽呢?


    難道考核方法不是針對他?那會針對誰?


    葛玉慶忽的一拍腦袋:啊?莫非李光磊隻是個幌子,莫非是針對我?我現在已經競爭失敗,已經屈居工作組,他們還擔心什麽?擔心我反攻倒算?我倒是想呢,可我有那機會嗎?別管有無機會,看來他們是真的擔心,是想給我身上再踏一隻腳,讓我葛某人永世不得翻身呀。


    想到這裏,葛玉慶咬牙罵道:“兔崽子們,太惡毒了。”


    正這時,齊祖仁敲門進屋,一副幸災樂禍神情:“書記,匯報一下姓李的情況。從四號上班以後……”


    雖說葛玉慶已經是工作組組長,但齊祖仁一直沿用老稱唿,葛玉慶也未做過糾正。


    看到對方翻著筆記本,煞有介事的樣子,葛玉慶氣不打一處來,但還是耐著性子聽完,才沉聲道:“這說明什麽?”


    “說明姓李的已沒了銳氣,純粹就是個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其實也不中看。”齊祖仁眉飛色舞,“這下好了,不用擔心他擠掉您了?”


    葛玉慶怒聲喝斥:“我什麽時候擔心了?跟你說過?”


    齊祖仁驚訝的楞在當場,疑惑不已:對方是沒直接講過這樣的話,但平時表現已經說明了,也沒有刻意反駁過呀。今天這是怎麽了?


    “不要總說人家不作為,樺樹背那兩件事是你處理的?”質問之後,葛玉慶變相下了逐客令,“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了,沒有了。”齊祖仁諾諾的應著,轉身離去。


    行至外屋後,齊祖仁又返迴裏屋,遞過一個信封:“書記,這是您的。”


    “放那吧。”葛玉慶頭也不抬,冷冷說著。


    隻到外屋門響動,腳步聲遠去,葛玉慶才哼了一聲,拿起了信封。


    看著隻有收件人信息,沒有寄件方內容,葛玉慶又翻過了另一麵,背麵更是什麽都沒有。帶著疑惑,葛玉慶打開信封,取出信瓤。


    看到信件內容,葛玉慶不由得皺眉,心中狐疑:奇怪了,怎麽迴事?


    ……


    更奇怪的是,三天以後,又來了第二封,第三封也在新一周到來,還是同類的內容,還是沒有寄件人信息。


    奇怪事還在繼續,中旬最後一天,第四封信來了。


    拿著信封前後翻了翻,葛玉慶叫住欲要離去的齊祖仁:“站住,怎麽迴事?”


    齊祖仁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麽怎麽迴事?”


    “這裏麵寫的什麽?”葛玉慶直接質問。


    “我……”支吾一聲後,齊祖仁馬上解釋,“書記,我沒看,哪敢看呢?你看封口,那可是嚴嚴實實的,根本就沒動過。我發誓,要是看過信裏一個字,立馬就瞎,不得好……”


    葛玉慶擺手打斷:“行了,行了,哪又扯哪了?你走吧。”


    “好的。”應答之後,齊祖仁帶著惶惶神色離開了。


    這麽看來,跟齊祖仁沒關係,哪又會是誰呢?葛玉慶拿出另外三封對比了一下,筆體完全一樣,看郵戳都是從市裏寄來的,但每次寄件郵戳又有區別。


    帶著狐疑,葛玉慶打開了信件。


    信瓤仍然是一張印刷稿,仍然是講事例,仍然是關於基層幹部奮發進取的。但這次事例跟以往又有不同,代入感太強了,葛玉慶立即被事例內容吸引。


    這次講的事情,是關於合鄉並鎮的。其中一鄉的耿姓書記被排擠,失去權利,成為了原鄉留守工作組組長,而另一鄉的黃姓書記成了合並後的鎮委書記。一開始耿組長也彷徨、喪氣,但很快便不再氣餒,通過修路和幹其它實事,積累了人氣。上級大領導慧眼識珠,發現了耿書記人品端正,也看到了他的業績。不久,耿姓書記做了鎮委書記,後來還升任了實職副處,甚至進了縣委常委會。而那個黃書記因為不作為,還胡作非為,最後前*就黃了。


    看完整個內容,葛玉慶頓覺胸中燃起一團火焰,其實這幾次看信已經胸腔溫熱,但這次卻是心潮澎湃,激動異常。


    這不是活教材嗎?這不是讓我反抗欺淩謀出路嗎?那麽是誰寄的信呢?朋友、親人、對手?目的又是什麽呢?葛玉慶犯起了嘀咕。


    ……


    盡管疑惑信件來源,也質疑寄信人目的,但經過半天思考,葛玉慶爭勝之誌徹底觸動。


    對,幹它一場,咱也修路,咱也來次逆襲。


    於是,葛玉慶給李光磊打了一個電話。他知道,要想幹成事業,必須拉上這個副鎮長兼副組長,那小子還是很有能力的,說不定還有背景。


    時間不長,李光磊就端著茶杯來了。坐到椅子上,慢條斯理的喝了起來。


    看著對方一副老幹部做派,葛玉慶真不知說什麽好。但還是講說起來:“李副組長,你也來了四五十天,一直都有做事的願望。先前考慮讓你熟悉情況,沒安排具體工作,現在準備讓你幹一番事業。”


    李光磊僅是“哦”了一聲,並沒接話。


    看到對方漫不經心的樣子,葛玉慶隻得開門見山:“鳳角工作組是鄉鎮合並的產物,自然也就遺留了好多問題,比如途經全鄉的這條主路。本來已經提上議事日程,初步方案也有了,可是這麽一合並,就沒了下文,不過也有許多便利條件,我具體說說……”


    盡管對方講的很認真,但李光磊依舊“吱溜吱溜”喝個不停,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直到對方講了十多分鍾停下來,他也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壓著火氣,葛玉慶問:“你怎麽看?”


    “我初來乍到,一沒威信,二沒經驗,對工作組的事也不熟悉,難以勝任。”李光磊直接推脫。


    “我沒說讓你自己弄,是咱倆帶個頭,大夥一塊搞。”說到這裏,葛玉慶又補充道,“為百姓謀福祉,是黨員幹部義不容辭的職責。”


    李光磊淡淡一笑:“我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可是也知道循序漸進,不能好高騖遠,不能好大喜功,不能急功近利,不能……”


    “不能什麽?”葛玉慶揮手打斷,“要等到什麽時候?”


    “葛組長,別急呀,我也沒說不幹事,隻是為了穩妥起見。我才來了一個多月,又沒分配到具體任務,怎麽也得再熟悉一頭半年,總得做一些日常工作吧。”李光磊依舊雲淡風輕的樣子。


    “好好好,這段你沒具體做事,是我考慮不周。”盡量耐著性子,葛玉慶講起了道理,“從現在起,咱們一同修這條路,你看現在鎮裏下了任務目標,要是完不成的話,對你影響是最大的,大好前途就毀了。其一呢……”


    等著對方講完幾點影響,李光磊很無所謂的說:“反正我現在已經是副鎮長,熬個兩三年,等著有機會了,再圖發展。再說了,我現在就是一個剛分配的副組長,即使鎮裏打板子的話,也不應該先輪到我吧。說實在的,我倒是替您可惜,辛苦這麽多年,臨了臨了被窩在這,要是完不成任務……”


    葛玉慶怒聲打斷,也不無威脅:“李光磊同誌,我是組長不假,可你別忘了,你是副鎮長兼副組長,也不能落下。我告訴你,如果你就這樣的話,反正我是不圖什麽了,到時我就往你身上推,說你不配合我工作。看誰著急?”


    “我,你,你不能這樣啊。”


    “哪樣?我告訴你。如果你執意這樣,我會把你的表現記在檔案中,讓你一輩子背著這個汙點。”


    “你……”李光磊蹭的一下站了起來,“葛玉慶同誌,你這是打擊報複。”


    “我報複得著你嗎?”葛玉慶手指對方,“我現在要和你一塊做實事,是你非要逼我這麽做。”


    “你,你……”李光磊臉上露出怯意,卻又泄氣的說,“工作組要錢沒錢,要權沒權,拿什麽搞?我自己資曆淺,又沒有人際圈子,要不來錢,也弄不來支持。”


    聽到對方語氣鬆動,葛玉慶心中暗喜,臉上卻很嚴肅:“李光磊同誌,你做為副組長,有義務配合我的工作,也有義務和我一道帶領大家戮力前行。隻要你有這個信心,隻要你願意幹,這些大事由我張羅。怎麽樣?”


    “那當然好,隻要你弄來錢,那麽……”話到半截,李光磊喜色退去,繼而支吾道,“隻怕你也弄不來錢吧,這可是大數目,不是仨瓜倆棗。”


    “啪”的一聲,葛玉慶拍案而起:“李光磊,虧你還是大後生,還受過高等教育,又是鎮領導。老子還以為你有點血性,原來他娘的是個大慫包。”


    “老子不是慫包。”李光磊也一掌拍在桌上,“我倒懷疑某些人會半路慫了。”


    “你說誰?小子有種就擊掌。”葛玉慶說著,伸出右掌。


    “擊就擊,老子怕你不成?”李光磊臉頰通紅,使勁推出掌去。


    “啪啪啪。”


    三擊掌一過,葛玉慶手掌生疼,李光磊也手心發麻。


    “小子,擊掌就是賭誓,這事可定了。”葛玉慶咬牙道。


    “誰他娘要反悔,是大姑娘生的。”李光磊怒聲罵過,轉身便走。


    看著氣唿唿離去的李光磊,葛玉慶笑了,心中暗道:請將不如激將,小兔崽子。


    可能葛玉慶不會想到,盡管李光磊氣得臉色鐵青,走路“咚咚”山響,但剛一迴到屋子,神色就變了,變得和剛才判若兩人。


    李光磊離去時怒氣衝天,組長辦公室大唿小叫,人們看到了,也聽到了。盡管不清楚具體因為什麽,但人們卻知道,兩人對罵了,罵的非常難聽。有人甚至腦補出了續集:要狗咬狗,兩嘴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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