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被任務目標弄的焦頭爛額,心情也很糟糕。不過元旦放假之後,李光磊心中頓時陽光燦爛,他要去見準嶽父母了。


    元旦當天下午四點多,李光磊乘坐公共汽車到了源稀市,在女朋友何雨萌迎候、引領下,徑直到了市二輕局家屬區一戶院落外。


    拉了拉女朋友衣衫,李光磊低聲說:“雨萌,我怎麽這麽緊張?”


    何雨萌迴頭一笑:“有什麽緊張的,醜媳……醜女婿早晚要見丈母娘。剛才不是吹的挺能耐嗎?”


    李光磊撓了撓頭,嘿嘿一笑。


    轉過頭去,何雨萌掀起鐵門上那塊小膠皮,把手伸進小孔,打開門插棍,推開了院門。


    何先李後,走進了院子。


    “爸、媽,你們尊貴的客人到了。”何雨萌嚷嚷著,繼續扯著李光磊,向正房走去。


    屋子裏男女明明看著院裏,但卻沒有迎出來,也沒人應聲。


    李光磊心中暗道:城裏人就是規矩多。


    “哼”了一聲,何雨萌當先走進正房,提高了聲音:“爸、媽,你們忙著哪,沒聽見我說話?”


    明白女兒在幫著找理由,何大成起身迴應著:“啊,我們剛才……”


    “你去哪了?”劉巧穎搶了話。


    何雨萌拉著李光磊,進了裏屋,迴著母親的話:“去等光磊呀,你們知道的。”


    明白了屋裏二人身份,李光磊馬上稱唿著:“叔叔、阿姨好!”


    “好,好。”何大成笑著連連點頭。


    劉巧穎沒有言聲,而是不停的掃視著麵前大男孩。


    注意到劉巧穎的目光,李光磊立即想到了大學時的女宿管,也想到了政教處那個女副處長。劉巧穎簡直就是二人的合體,而且警惕係數至少還要乘以三。


    注意到母親鷹隼一般的眼神,何雨萌笑著道:“媽,你怎麽那麽像電影裏的女特……特工?再說光磊也不是壞人呀。”


    “和平年代裏,好壞人更難分辨,壞人臉上又沒刻著字。”劉巧穎說話時,眼睛仍然盯著李光磊。


    感覺到母親語氣異樣,何雨萌就是一楞,趕忙打起了岔:“媽,趕緊開飯吧,我都餓了。光磊為了赴你們的邀約,連午飯都沒顧上吃。”


    說著話,何雨萌接過李光磊手中提包,從裏麵拿著一個個小袋子:“媽、爸,這是光磊給你們帶的野生口蘑,這是野生黑木耳,這是野生……”


    劉巧穎瞪了女兒一眼:“一邊去,都把蟲子招來了。”


    何雨萌很委屈:“媽,可是你讓請……”


    何大成趕忙使眼色,製止了女兒後麵的話。


    委屈的撅著嘴,何雨萌把提包放到了組合櫃上。


    “現在有些人呀,總愛胡吹海侃,專騙城裏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把自己吹的怎麽怎麽能,又是這個官,又是那個領導的,其實就是成天鑽山溝的土老帽。”劉巧穎繼續按著自己的思路說。


    聽出來了,劉巧穎看不上自己,這個既在意料之中,又出乎意料。以前從何雨萌語句中能感受到,何雨萌的媽媽很在乎城鄉差異。可這次是你們請我來的呀,難道其中有詐?


    盡管語句太不順耳,但畢竟說話者是雨萌母親,李光磊不好發作,也不能發作,便傻傻的假裝沒聽出來。


    “哎呀,要不說呢,現在有些人呢臉皮就是厚,尤其一些騙子更是如此,咋就聽不出味來?”劉巧穎的語句越來越難聽了。


    母親的話實在刺耳,何雨萌不得不接了茬:“媽,你一口一個‘騙子’,一口一個‘臉皮厚’,太不尊重人了,光磊可是你們請來的。”


    劉巧穎用眼睛瞥著女兒:“何雨萌,這還沒怎麽著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不錯,我們是讓你請他來,可我們請的是堂堂的副鎮長,是深受鎮領導器重的有為青年,而不是一個發配到山旮旯裏的小灰鼠。”


    小灰鼠,虧她想的出來,李光磊被這個女人氣樂了。


    何雨萌可是樂不出來,她急道:“媽,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你這是對基層工作的偏激理解,是你頭腦裏的小市……”


    “雨萌,說什麽呢?有你這麽說大人的嗎?別說了,時候不早了,先吃飯,先吃飯。”何大成邊說邊衝女兒擠著眼睛。


    “充什麽好人?我這是為她把關,是為她的幸福著想,省得她像我一樣,現在還住著小*平房,連給女兒安排單位都沒門路。”衝著丈夫瞪眼後,劉巧穎又轉向女兒,“何雨萌,接著說。”


    “好,說就說。”何雨萌不顧父親阻攔,嚷了起來,“在你們問我的那時候,光磊剛分到於翰林鎮,就是副鎮長,領導也對他的能力很是讚賞。隻是根據分工不同,讓他以副鎮長的身份,出任鎮屬鳳角工作組第一副組長,在組長缺位時主持工作。這又怎麽啦?何來你講的‘發配’一說。對了,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


    劉巧穎點指女兒:“何雨萌同學,我的傻閨女,這是你一輩子的幸福,我能不關心嗎?就你那麽傻,那麽單純,別人說什麽你都信。要想了解這個太容易,給縣委組織部打個電話就清楚了。”


    何雨萌急問:“媽,你跟組織部說什麽了?是不講光磊壞話了?”


    劉巧穎歎了口氣:“你呀你,總把你*媽往壞處想,別人說什麽你又都相信,我隻是假借親戚名義打聽一下罷了。”


    何雨萌稍鬆了一口氣,然後又問:“組織部說‘發配’了嗎?”


    “組織部怎麽會明說呢?可我一聽那裏的情況就知道了。‘鳳角’聽著好聽,可那裏除了山就是溝的,不是‘發配’又是什麽?我還了解過,那裏總共就九個人,都是老弱病殘,你說能有什麽發展?要是早幾天了解這情況的話,我們也就沒必要再讓人來家裏了。”說到這裏,劉巧穎歎了口氣,“唉,既然來了,那就吃了飯再走,畢竟是同學嘛。”


    “媽,媽,你這是幹什麽?有你這麽待客的嗎?讓我請他來,卻又這樣對他,你這是欺騙,是釣魚執法,標準的小市民嘴臉。”何雨萌急了,口無遮攔的哭嚷著。然後直接堵在門口,“他是我的客人,哪也不能去,就在家裏。”


    李光磊伸手推著女友,淡淡的說:“別攔著,我走。”


    看到李光磊要走,劉巧穎立即露出笑容:“好好好,倒也算條漢子。剛才我有哪裏說的不恰當,還請理解,我也是為雨萌好。雖然你倆不合適,但你畢竟也是吃公糧米的,找個村小學女老師或是個體戶女兒,小日子也不錯。以後帶著老婆孩子到市裏玩,那時我們肯定住上了樓房,家裏有地方的話,可以留你們住幾天。”


    李光磊冷冷一笑:“阿姨,我本來就沒打算住在這,旅館還能住得起。但在走之前,我有疑問要弄清楚。”


    一聽這小子不打算賴著,劉巧穎心中一鬆,語氣也舒緩了一些:“大老遠來趟市裏也不容易,坐下來喝點水,要是有時間呢,就吃了飯再走。”


    李光磊並沒坐下,也沒接對方話茬,而是問道:“我就不明白,在鎮裏和在鳳角工作組工作有何區別?”


    劉巧穎歎了口氣:“哎,孩子,不知你是真不明白,還是故意哄……我想你肯定也不是為了騙雨萌,是怕他為你操心。雖然我沒去過鳳角,但我也已知道,那裏條件很差。以前我在農村插過隊,知道大部分農村不但經濟落後,而且思想愚昧,你……”


    何雨萌忍不住打斷母親。“媽,你這也太武斷了吧。有多少小漁村,現在都變成了……”


    “閉嘴。”劉巧穎厲聲喝住女兒,然後語重心長的說:“孩子,時代和時代不一樣了,以前人們都窮,都就不覺得。可現在好多地方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城鄉差異更為明顯,在城市和在農村生活區別太明顯了,就是縣城都和村裏區別很大。拋開地區差異不說,咱們專說鳳角這個地方。


    鳳角以前是獨立的鄉,可現在就是後娘養的,什麽好處也輪不到,該有的支持也被搶奪了。到那裏的人要麽不圖進步,隻求混日子,要麽就是不受領導待見,形同發配。別管他是什麽副鎮長,還是副組長,那都是虛的,其實就是打入另類。在這樣的地方能幹出什麽成績,能有什麽出息?我可不想你一個城市姑娘變成村婦,以後孩子說話也是‘額額的’,他給不了你幸福。”


    雖然不完全苟同劉巧穎觀點,但她所言也有一定道理。李光磊意識到,要對付這樣的準嶽母,難度要更大一些。他抬手示意何雨萌不要插話,然後看向劉巧穎:“俗話說‘莫欺少年窮’,大道理我也不想講,就請您給我一個約定時間,我保證……”


    “小夥子,算了吧,誰也別耽誤誰。”劉巧穎擺手打斷,然後一指櫃上那盒糕點,“你看見了嗎?那是雨萌初中同學送給她的,人家現在是大老板,是社會上層人士,對雨萌一直……”


    “你不是說周勞班給你的嗎?怎麽又成了雨萌同學?”何大成插了話。


    “啊,是呀。”略一遲疑,劉巧穎給出理由,“鄒老板兒子大鵬不是和雨萌同學嗎?大鵬一直喜歡雨萌,難道你不知道?雨萌也有意呀,隻是她……”


    何雨萌大哭起來,手臂亂揮著:“胡說,胡說,他也不撒泡尿照照,我根本不喜歡他,我隻喜歡光磊。”


    看著梨花帶雨的女友,李光磊心疼不已,但還是堅定的說:“叔叔、阿姨,你們放心,我一定會給雨萌幸福的。”


    “道不同不相為謀,你走吧。”劉巧穎說到這裏,快步上前,猛的一扯女兒,空出了屋門位置。


    “不用你趕,我馬上走。但我要告訴你,我就認準你閨女了。”李光磊說過之後,憐愛的看了眼女友,猛轉身,絕決的走去。


    女友聲嘶力竭的喊聲,還有劉巧穎的大聲喝斥,從身後傳來:


    “我非光磊不嫁。”


    “豬油蒙心,糊塗透頂,何家造的什麽孽呀。”


    忍著心痛,李光磊不禁暗歎:說好的拜見嶽父母,咋就成了這個樣式,咋就成了王母娘娘劃天河呢?


    盡管現在李光磊很是痛心,但他不會想到,這次源稀之行,卻也會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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