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鴻亂》最終版,以此為準,讀者交流qq群:477523336,歡迎加入)


    嫦素娥幾次欲將斷劍狠狠扔下,但此劍有著太多的迴憶,可以說是見證了成長、度量了青春,仙子又怎會舍它而去?於是她還劍入鞘,仙綾驀地從身後飄了出來,綾刃借著月色迸發出攝人的殺機,仿佛一縷青煙般繚繞在仙子身周。


    她本是不想傷了這對璧人,但令她魂牽夢縈的男子就站在私塾的庭院之中,與自己咫尺之隔,而仙子麵對羅刹更是有話不能說,敢恨不能恨,心中的情緒已是堆疊到了頂點,並逐漸的喪失了理智,她冷冷的道:“陰陽竂雖不是我教大敵,但朱雀在宮中得勢一日,便會對教主的大業阻撓一分,何況四上神狼子野心,待得陰陽竂羽翼豐滿之日,便是大梁江山易主之時!而青龍不甘屈居人下,誓與教主不共戴天,所以但凡我教中人,路遇陰陽師者,必然以命搏之,寧可錯殺一萬,也不可放走一人!”


    隻聽得“嗖嗖”聲響,綾刃已然割裂了啞女臉部的皮肉,鮮血沿著凸起的顴骨緩緩滴入口中,血腥之氣令其清醒了許多,但身子仍是顫個不停。


    女子立時捂住臉上的傷口,喉嚨中支支吾吾的不知所雲,她感覺不到絲毫的痛楚,隻因臉上的裂口細如發絲,仿佛剛被割裂便已然愈合了起來,而身旁的男子卻沒有這般幸運了,他高唿一聲,已是被綾身震得飛了出去,重重的摔於階前。


    羅刹平舉著青冥重劍,正對著仙子桀驁的輪廓,厲聲喝道:“這分明便是一個普通的婦人,無有半點武功,與陰陽竂又有什麽關係?你若真的殺了她,休怪我不念同門之情!”


    “哼哼……本宮若是下了殺招,她還焉有命在?”嫦素娥沒有將這句話表露出來,她隻是在心中苦笑,而後冷冷的望著羅刹精致的麵容,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是要在羅刹麵前掩飾自己脆弱的靈魂。


    仙子蹙緊了眉頭,口中狠狠的道:“玉郎,你早已叛離我教,你我之間又何來同門之義呢?你若執意攔我,本宮就替教主清理門戶,殺一殺中原五絕的威風!”


    她方欲出手,忽有一段柔美的聲音傳了過來,聲音質樸神秘,宛若就在耳邊:“妹妹枉生了一副好皮囊,怎會如鬼卒般濫殺無辜呢?月宮仙子的威名冠絕江湖,想不到也是帝釋天的奪命傀儡……”


    靈姝聖女懷抱男嬰,邁開蓮步從私塾偏舍中行了出來,蒼白的臉上未施粉黛,幾縷青絲脫離了發簪的束縛於耳邊散落下來,足見這一路的奔波,“我早已看出了妹妹的心思,知道仙子不忍傷了二人,既然不忍,為何還要裝得這般辛苦,是要做給玉郎看嗎?”


    嫦素娥尋聲望去,遙見沈夢籬著了一身淡藍色的織錦長裙,裙裾上鑲繡著點點紅梅,並以玉帶將不盈一握的纖腰穩穩束住,而肩上卻搭了件紅狸皮襖,略顯臃腫繁複,應是怕月內沾染風寒之故。


    嫦素娥不由得瞪大了雙眼,非是聖女道出了自己的心思,而是看到了沈夢籬懷中熟睡的男嬰,仙子極是不願接受眼前的一切,目光中蘊藏著的不知是憤恨還是錯愕,癡癡的道:“這……這是……”


    不知何時,她已是將仙綾收了迴去,空洞的雙眸幾乎無有半點顏色,漫無目的的環顧了一周,最終停在羅刹的身上,“玉郎,你對得起師姐嗎?她愛你、戀你,為了你……她……她寧可……罷了罷了,本宮不想再提及此事,玉郎,你好自為之!”


    嫦素娥欲言又止,怎料一段女子的笑聲從天而降,笑聲帶著極重的怨念,悲悲切切的由四麵八方飄了過來,直震得風過即斷。


    “哈哈,哈哈哈……妖女裝得這般清高,最終不也是墮入了紅塵?世間男子何止千萬,為什麽偏偏搶走了我的玉郎?”


    聲音雖是笑著,但總給人以悲戚之感,石隙間的幾叢矮竹竟也跟著塵灰簌簌而落。


    “師姐?”嫦素娥對著群星舉頭瞭望,她高唿著、尋覓著,但見繁星熠熠,奪人眼目,然而漫天鬥星俱在,卻是無有半個人影。


    她緩緩鬆了口氣,緊蹙的眉頭已是舒展開來,仙子極不希望師姐尋到此處,不然以鬼母子的脾氣,定要和沈夢籬拚個死活,那時刀光對著劍影,恐怕至死方休了。


    沈夢籬聽到此處已是嚇得麵如土灰,說話已是帶了哭腔:“玉郎,這個聲音是……是鬼母嗎,她找到我們了,她找到我們了!”


    她將懷中的嬰孩抱得愈發緊了,生怕失去了這個至親骨肉一般,“我們藏在這裏就是為了生下陌兒,而如今陌兒剛剛出世,這天下之大,我們又要去哪裏呢?”


    “這是鬼母子的千裏傳音,雖然聲音猶在耳邊,但粲兒定然不在左近”,羅刹深知蘇粲的伎倆,但仍是將聖女護在身側,七尺之軀完全遮擋住了沈夢籬纖細的輪廓,隻能看到青冥反射的幽光照亮了一張完美的側臉。


    “你且照看好陌兒,我們速速離開此地……”羅刹與沈夢籬相視一笑,而後提起了青冥重劍,直指仙子額上的三點朱砂,厲聲喝道:“定是你向鬼母子透露了風聲,粲兒才會知道我們的行蹤!你我同門一場,為何要如此待我?”


    “師姐的搜魂大法可在方圓十裏,利用旁人的眼睛看到一切,這裏除了本宮仍是大有人在,為什麽偏偏誣陷本宮一人?”嫦素娥注視著羅刹炙熱的雙瞳,四目於空中相接,有過一刻的沉默。


    “院內所有人的舉止從未出現過異常,為什麽你到了私塾後,粲兒就能知道一切?”羅刹刻意的避開了仙子視線,好似某種逃離,他緩緩道:“縱使鬼母子的搜魂大法出神入法,也不能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上了你的身,若說你們不是沆瀣一氣,我又如何肯信?我隻求能與阿籬長相廝守,從此淡出江湖,為什麽……為什麽就不能給我這個機會!”


    嫦素娥一張俏麵冷得如霜似雪,盛怒之下正迎著徐來的晚風顫抖著,她仍是不願吐露出自己的心聲,隻是在暗地裏陣陣苦笑,沒有說出半個字來,“哼哼……本宮若是知道你們藏身此處,又怎敢來到這裏與你相會呢?不曾想,本宮在你心中竟然是這樣的不堪,即便朝夕相處之人也難免會有一時的求全之毀、不虞之隙,何況你我早已形同陌路,本宮又能和你解釋什麽呢?”


    仙子絕望之際癡癡的站在原地,她本以為自己可以瀟灑地離開,到頭來卻發現自己早已習慣了被人誤解,而這些誤解若能在羅刹心中留下絲毫的念想,也是自己曾經存在過的價值。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本宮又何須多言?”一行清淚灑了下來,她刻意的將頭轉將過去,生怕被人看到一般,於是仙子終於發現,自己最害怕的仍是離別。


    “哼哼……”嫦素娥冷笑數聲,接著道:“塵世之繁蕪,人性之醜惡,不過是浮生一夢,夢盡緣散,再無牽掛之理,亦無念想之事,玉郎,我們後會無期……”


    言罷,仙子幾個轉身已是化為了一道白練,遊蛇般向著圓月奔襲而去,雪白的身影與月色融為了一體,如同夢境與潮汐,在繁星的盡頭煙消雲散。


    羅刹望著仙子遠去的身影,心中有種莫名的東西撞了一下,他立時收迴了青冥寶劍,向著階前的男子拱手道:“在下叨擾多日,承蒙先生收留,不想給先生帶來了諸般不便,實在是無以為報。我與娘子一路上被人追殺,皆是為了在下手中的這把傳世之劍,希望先生能夠守口如瓶,莫再提及此事,你我就此別過!”


    男子擦拭著唇邊鮮血,勉強的挺起身來,重傷之餘仍是保持著一副讀書人的執拗,寒暄道:“既然少俠執意要走,我也不便多留,隻願你與夫人能夠百年好合,遠離江湖的恩恩怨怨,從此田間煮酒,兒孫繞膝。”


    “妹妹果然好福氣,找了一個可以為你生、為你死的男人,若是有緣我們或可再見。”沈夢籬微笑著與女子告別,笑容在她臉上綻放出了春風般的和煦,她懷抱男嬰與羅刹穿過幾許迴廊,沿著狹小的古巷漸行漸遠。


    而女子沒有絲毫的迴應,她急切的衝向男子,雙手撫摸著男子被鮮血浸透的胸口,不由得哭了起來,二人旁若無人的抱在一起,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彼此胸口急劇的起伏,可以清楚的聽到彼此粗重的喘息。


    女子隻是嗚咽著,仍是沒有半句人話,她將下巴抵住男子不算寬闊的肩膀,目光始終未離開青冥半刻,她的雙眼立時變得猩紅無匹,與其蒼白的麵容顯得異常分明,唇齒間的戾氣已然彌漫在私塾的每個角落,浸入了骨血之中。


    沒錯,在陰陽傘下她是陵光上神,而在陰陽傘外她便是柳文遠的結發妻子,一個活在陰曹與凡塵的女子,一個戲裏戲外完全尋不到自己的上神朱雀,她在自己世界裏迷失了自我,卻在別人的世界裏找尋著自己。


    朱雀眼看著羅刹一步一步的走向尊上布好的棋局,血目中的瞳孔開始旋轉起來,漩渦般令人望而生畏,隻是遠處攀談的二人卻是未能察覺。


    沈夢籬看著繈褓中肥嘟嘟的小臉,愁思已是爬上了眉梢,搖首道:“鬼母子的搜魂大法令一切無所遁形,恐怕隻要有人在的地方,蘇粲終會找到我們,玉郎,天下之大,我們究竟要躲往何處?”


    羅刹將聖女散落的發絲放於耳後,雙手溫柔的拂過她細如柳葉的眉毛,微笑道:“就像你說的那樣‘天下之大’,我們可以找到一處無人的所在,從此退隱江湖,不問世事。”


    “可……可尋到一處沒有人的所在,又是談何容易?”


    “最美的風景莫過人心,娘子請看,那雲端的最高處,便是你我的家!”羅刹將聖女攬入懷中,青冥熠熠,遙指著遠處插入雲中的一座雪山。


    “雲鷺山?”沈夢籬忽然明白了羅刹的良苦用心,而後露出了迷人的微笑,“你我從此就做那冰中之人,死後你的屍骨萬年不腐,玉郎,你陪我百年,我願在那裏守著你的屍骨,伴你一生!”


    靈姝聖女不死不滅,而玉麵羅刹終是一個凡人,二人的愛戀僅僅是聖女生命中的小小插曲,百年以後羅刹入土,聖女真的可以守著冰冷的屍骸,靜候萬載嗎?


    古巷中陰風凜凜,寒意正濃,二人纏綿之際,已是旭日東升,陳州於蒼幕下靜默如初,似是怕驚擾了城西綿延千裏的一方雪域。


    雪域中以雲鷺山最為高聳,山頂極為平闊,放眼望去百裏點蒼,即便是盛夏時節,仍然縈雲載雪,而山中竟有一間破廟殘磚敗瓦,在雪域中顯得異常紮眼。


    廟門前的石階被積雪覆蓋,露出了零零散散的青白棱角,廟內更是古樟參天,兩個大香爐傲然挺立在大殿門前,已是沒了香火,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飄飛的雪絨。


    冷風就這樣穿堂而過,殿內的空氣幾乎可以凍成了冰,一座三丈高的巨大佛像竟然被人斬斷了佛頭,手指也掉了幾根,正指著坍塌的廟頂端坐如鍾。


    眼看著天上飛著大雪,廟裏也跟著落起了小雪,雪妮怎麽可以讓少主坐在雪野之中呢?她很快的撐開了紙傘,罩在風滿樓的頭上,顯得極為貼心。


    五代的信徒中不僅有那些強悍的男性,還有一些溫柔的女子,她們遠離塵世,在門閂緊閉的尼姑庵中誦讀著經文、恪守著清規,努力的以一顆聖潔之心去叩響她們理想中的超然之門,而雪妮正是這種人。


    她頭上兀自烙著幾點香疤,平添了些許俏皮,水靈靈的大眼睛鑲嵌在鵝蛋臉上,有著少女的嬌羞,乍看去八九歲的樣子,不出幾年,定能出落成一方佳人。


    雪妮嘟起小嘴,在雪地裏連連跺腳,不解道:“少主,是尚書大人的吩咐嗎?我們在這間廟裏已經等了兩日,我們……我們究竟是在等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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