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鴻亂》最終版,以此為準,讀者交流qq群:477523336,歡迎加入)


    水若彤微微搖首,略有凹陷的雙眸噙滿了關切,她躬身近前,生怕擋住了嫦素娥的視線,緩緩道:“夜來應寒,屬下這就命人再添些被褥,仙子早些就寢吧,不要胡思亂想,有些人真的不值得仙子如此掛懷。”


    古樸的屋舍雖是陳舊,但卻布置得整潔有序,燭光由仙子手心中蔓延開來,將舍內照得通明,水若彤欲上前吹熄蠟燭,卻被仙子止住了。


    嫦素娥護著燈盞慵懶的起身,雪白的裙擺瀑布般垂於腳下,她一步一步的向著窗前走去,搖首道:“世人皆言我冷若冰霜,是個斷情絕念的無心之人,水姑姑,世人蠢鈍,怎麽連你也不懂本宮了呢?”


    她癡癡的望著窗外,即視而含情,遙見溪邊的男子做著書生打扮,一身墨色長衫顯得古板執拗,修長的雙手不時的擦拭著紅衣女子額頭上的汗水,恩愛得如膠似漆。


    “女子搗衣隻求布帛柔軟熨貼,才能為郎君量體裁衣,如此平凡卻又不凡的感情最為動人,本宮今夜定要為他們留下這盞燈。”嫦素娥將燈盞放於窗前,她不忍心就此熄滅蠟燭,令二人在黑暗中奔波勞碌,於是感歎道:“本宮總是會時不時的想起過往,既然是過往,那便是過而往之,又有什麽值得留戀呢?可本宮就是抑製不住對他的思念,實在是有愧於教主,更加沒有辦法麵對師姐,本宮真的錯了嗎?”


    “世間本無對錯,我們行為所帶來的一切後果都要自己來承擔,隻是有些承擔得起,有些承擔不起。”水若彤抿著嘴唇,顯得頗為踟躕,“屬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我之間還有什麽話不能說呢?姑姑但說無妨!”嫦素娥冷眸含霜,迴首注視著水若彤的一舉一動,好似想要在她身上找到答案一般。


    “屬下以為,仙子不要慨歎世事的不公,因為仙子失去的隻不過是一些不屬於你的東西,而仙子得到的,也終會漸漸失去。”水若彤雖已年過半百,但她青絲不改,花容猶在,正以一副過來人的姿態看著月宮仙子,接著道:“佛曰四大皆空,一無所有才是你我最終的宿命,凡事都要順其自然,不能苛求啊!”


    “姑姑此言非虛,隻是如教主這般佛學深厚之人,不也會為了江山社稷而勞碌半生嗎?若能做到無欲無求,又是談何容易?”嫦素娥轉頭望向窗外,但見清溪悠悠,正在繞城前行,而溪邊搗衣的情侶已是不見了蹤影。


    二人互相攙扶著沿著小溪漸行漸遠,但仍在目力所及之處,嫦素娥望著女子纖弱的背影怔怔的出神,眉頭驀地蹙了起來,急道:“水姑姑,這個背影好生熟悉,應是在哪兒見過!”


    水若彤不由得一楞,她看到巷尾處的女子雲鬢高懸,搖晃珠色的釵簪掛垂其間,與她高裹的羅裙襯托起一副纖弱的身姿,仿佛幽魂般踽踽前行,即便身旁立有一人,孤獨之感仍是浸滿了人心,水若彤顫著聲音道:“這……這不過是個普通的婦人,穿著卻極是考究,她頭上的金釵竟然紋有鳳圖,難道……難道是宮中之物?”


    “‘蓬鬢荊釵世所稀,布裙猶是嫁時衣’,民間女子即便三餐不濟,哪怕是竹木做的荊釵也要買上幾支,清晨對著銅鏡綰發修容,便是一天伊始所做的第一件事,但釵簪禁用鳳紋乃是人盡皆知,想來此女必是那宮中之人!”嫦素娥心念及此,立時拔出了憶君寶劍,寒光瞬間將燈盞分為兩段,屋舍終是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見不得半個人影。


    月宮仙子二話沒說,竟是從狹小的窗欞中飛了出去,劍尖直指女子纖弱的背影,瞬息已達彼端。


    水若彤雙手扶住窗欞,顯是亂了方寸,她向前微微欠身,高唿道:“仙子此去何處?”


    嫦素娥身如白練,在夜空中一晃而過,眼看著巷尾的二人穿過曲折遊廊,互相依偎著進入了一落庭院之中,而男子方欲踏入房門,忽然感到身後陰風乍起,總覺得有什麽事情發生,他迴首一望,已是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隻見月色皎潔,在群星的環抱下靜默當空,而月中卻有一段暗影急劇擴大,竟是向著自己唿嘯而來。


    “娘子小心……”男子高喝一聲,本能的擋在了女子身前,企圖攔下仙子的奪命之劍。


    嫦素娥身在空中,一雙冷目凝視著男子身後的婦人,已是認定了此女必是陰陽竂的陵光上神,她心下暗道:“朱雀與男子的情感不似造作,難道她在民間已然婚配?而男子一身的書生氣,絕非習武之人,本宮若是一劍刺出,朱雀必會顯露武功,縱使你剝皮換骨,也是難逃此劫!”


    月宮仙子雖然在心中盤算著,但憶君劍的力道卻是不減半分,劍尖正對著滿臉錯愕的男子急劇下落,而男子身後的紅衣女子仍是雙目混沌,滿臉的驚懼之色,她竟然沒有絲毫的動作,好似見到了極為可怕之物,直嚇得渾身抖個不停。


    仙子心下一凚,“難道……難道本宮認錯了人?”嫦素娥方欲收劍,但為時晚矣,隻見憶君寶劍已然刺進了男子的胸膛,點點嫣紅爬滿了劍刃,刹那間凝成了猩紅的霜花。


    “嗡……嗡”,奇寒的劍刃在空中震顫著、蜂鳴著,嫦素娥向後幾個轉身,已是穩穩的落在了庭院中央。


    她將憶君劍負於身後,身子習慣性的向著一旁側了過去,仙子沒有正視二人,一席白衣在月色下閃著淡淡熒光,依稀照亮了身旁的竹園和秋山。


    對麵朱閣的一角飛簷從竹林中竄了出來,上麵匾額高懸,陰刻著“私塾”兩個燙金大字,而在仙子身旁的一方隙地,幾叢矮竹掩映著石桌與石凳,上麵筆墨紙硯一應俱全。


    月宮仙子儒雅非常,她就這樣佇立其間,即便手中握著奪命之劍,卻仍是沒有半點違和。


    “原來……這是一方書院?”嫦素娥在心中質疑著自己,“本宮當真認錯了人?不……這不可能,這絕無可能!”


    憶君劍再一次的對準了二人,殺機已是堆滿了書院的每個角落,嫦素娥厲聲喝道:“妖女,你還要裝到幾時,非要本宮殺了他不可嗎?”


    男子雙膝跪在地上,顫抖著捂住傷口,半晌無話,而後他連咳數聲,已是吐出了幾口淤血,緩緩道:“雖然在下沒有半點武功,但也是個七尺男兒,先賢的教誨鍾磬餘音,猶在耳邊,在下絕不會在姑娘麵前失了氣節,姑娘殺了我可以,但不要……不要傷了我的娘子……”


    墨色長衫略顯鬆垮的鋪陳下去,隻有胸前寸許地方被鮮血浸透,緊緊的裹在了身上,即便如此仍是看不出鮮血流過的紋路,嫦素娥瞥視許久,不知其傷勢幾何,於是冷冷的道:“百無一用是書生,你以為本宮不敢殺你嗎?”


    她緩步走向二人,憶君劍已是抵住了男子的咽喉,而後她看向一旁手足無措的婦人,接著道:“即便他在你麵前死去,你也無動於衷嗎?本宮不信你真的心如鐵石!”


    “娘子自幼不能言語,是個聾啞之人,姑娘何必如此呢?”男子好似看到了希望,急道:“姑娘再仔細看看,我家娘子不過是個山野村婦,從未涉足過江湖,我想姑娘一定是認錯了人。”


    男子撫摸著女子憔悴的麵容,而女子隻是趴在地上不斷的搖首,喉嚨中支支吾吾的沒有半句人話,竟是急得哭了出來。


    她開始對著仙子連連叩首,渾然一副奴才相,而那張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清瘦麵容更是充滿了煙火之氣,哪裏像是殺人如麻的陰陽師呢?


    “‘宮釵折盡垂空鬢,內扇穿多減半風’,姑娘頭上戴的分明便是那宮中之物,還敢於我抵賴,真當本宮是那三歲孩童?”


    憶君劍對著男子的咽喉一寸一寸的刺了進去,鮮血如同鑿開冰麵的泉水一般,湧了出來。


    “呃……”男子本能的唿痛,但仍是沒有躲閃開來,他的目光極為堅定,仿佛在死亡的最後一刻,也不會選擇逃離,即便他仍是畏懼死亡。


    “娘子家境貧寒,又怎會有什麽宮中之物?在下不才,未能金榜題名,害得娘子與我相依為命,嚐盡了世間的辛酸苦楚,乃是我的生平之憾!”男子忽然感到血液裏冰寒刺骨,仿佛靈魂正在脫體而出,他口中含著鮮血,說話已是模糊不清,但他意識尚存,仍能保持著鎮定,“姑娘可是六扇門的捕快?若是娘子真有宮中之物,想必也是田間誤拾之故,罪不至死……姑娘,你我無冤無仇,為何……為何要趕盡殺絕呢?”


    “無冤無仇?好一個無冤無仇,陰陽竂助紂為虐,人人得而誅之!”嫦素娥話音冰冷,絕美的臉上無有半分憐憫,她看到男子凝望過來的炙熱雙瞳,總會讓她想起自己最不願提及的“負心”之人。


    嫦素娥不忍殺了男子,如同不忍想起那段不能碰觸的迴憶,但仙子的臉上仍是沒有絲毫的表情,她如此的漠視生死,其實是在掩飾自己內心的脆弱。


    “朱雀啊朱雀,看你還能忍到幾時,本宮不信你會為求自保,無視郎君的死活!”


    嫦素娥話音未落,隻聽“錚……”的一聲脆響,暴起了陣陣亮芒,憶君劍竟然隨著亮芒碎為了兩段,星火明滅之際,劍身向著身後飛了出去,“撲通”一聲,已是落在院外的溪水之中,隨著滾滾清溪奔騰而去。


    仙子愕然看著手中的斷刃,發現斷口處異常整齊,而劍身仍在震顫著,這世間能在仙子手中斬斷憶君劍的屈指可數,嫦素娥在心中已是猜到了來人。


    亮芒驟然消散,現出了一把寬逾四寸的龐然巨物,此劍極為沉重,無修無飾的巧奪了天工,而劍麵卻是光潔如玉,絕非常劍可堪比擬。


    嫦素娥凝視半晌,恍如眺望著無底深淵,此劍正是世人苦苦追尋的青冥寶劍,而持劍之人,已然立於了仙子身側。


    來人長發飄飄,衣袂漣漣,幾許青絲隨著晚風散落眉端,他不笑,笑則傾城,而手中的青冥重劍更是顯得熠熠生輝。


    “是你?”短短兩個字,已是將仙子心裏積蓄的所有委屈、所有思念盡數爆發出來,嫦素娥以為自己害怕告別的時刻,原來她同樣害怕重逢。


    “是我……”一段極具磁性的聲音響了起來,仙子循聲望去,隻見羅刹身著暗錦鶴紋長褂,與自己六尺之隔。烏黑的頭發在頭頂梳著鬆散的發髻,套在一個精致的白玉發冠之中,額前仍有亂發遮擋住了兩道一字蠶眉,慵懶得不修邊幅,卻已絕豔得驚世駭俗。


    “你怎會變得這般冷血無情,我不希望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羅刹清秀的麵孔在月色的照耀下現出了完美的輪廓,他就這樣深情的看著月宮仙子,目光足以令世人沉淪其中,仿佛一切隻是一場無果的淪陷,將生命摧殘得滿目瘡痍。


    嫦素娥望著羅刹白皙的麵容,始終未能移開視線,不由得反問道:“本宮變了嗎?誰不知道月宮仙子斷情絕念,是個心狠手辣的冷血之人?玉郎,你現在看我,是不是越來越像師姐,越來越讓你覺得惡心呢?”


    “不……”羅刹搖首道:“鬼母是鬼母,而你還是淩霄宮的那個女孩,雖是同門,但仙子和鬼母絕非同類!”


    “女孩?哼哼……”嫦素娥冷笑著,“本宮在你心中就是一個女孩,就是一個妹妹對嗎?我曾經無數次的路過你的心,不是本宮不想停留,而是你不肯收留!玉郎,本宮知道你隻是把我看成妹妹,看成你最要好的朋友,但本宮已經大了,不再是那個天真的小孩!”


    話到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嫦素娥強行抑製住心中雜陳的情緒,臉上仍是沒有任何表情,她顯得極為不屑,口中隻是狠狠的說著:“不,師姐是女人,本宮也是,鬼母子心狠手辣,而本宮眼裏更是容不得半粒沙子,還真是讓你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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