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鴻亂》最終版,以此為準,讀者交流群:477523336,歡迎加入


    吼聲如魚入海,使得諸天鬼卒沸騰了起來,他們麵麵相覷,而後又安靜了許多,一顆顆提吊的心隨著四處翻飛的雨簾不停的顫動著。


    隔著層層雨幕,仍能看到鬼卒們麵具下的猙獰血瞳,他們互相推搡著小步近前,開始瘋狂的吮吸起空巷中迷漫著的陣陣死氣,仿佛愈是腥冷之物,愈能令其迸發出最原始的殺伐之欲。


    一人仰麵深嗅,血目中流溢著莫名的渴望,他陰惻惻的道:“此女人鬼莫辨,絕非善類,她身上散發出的就是鮮血的味道,就是死亡的氣息,好久沒有在生人的體香中感受過如此濃烈、如此純正的屍氣了!”


    驚雷掠空,為墨雲鑲了一層明豔的銀邊,仿佛與門楣近在咫尺,幾次與紅燈擦肩而過。


    拘魂鬼劍眉深鎖,隱藏在麵具後的不知是何種神色,他試探的問道:“姑娘紅服單薄,竟然能在奇寒夜雨中沾衣無恙,若不是尚能言語,便和屍體無異!你我雖然相隔百尺,但我仍能感受到姑娘血液中的寒意,仍能嗅到姑娘身上的味道,這種異常濃鬱的屍氣,絕不會出現在活人的身上,既然姑娘敢將閻王的名諱掛在嘴邊,想來與我必是同道中人!”


    “民女本是一介女流,怎會和公子相提並論呢?”女子肩膀微微聳起,鵝頸卻是低垂,似是欲將陰冷俏麵深深的埋入自己的懷中,她冷冷的道:“夜雨洗滌著江山,令一切虛妄無所遁形,民女苟活於世,身上沾染了亂世的腥風血雨也是在所難免,更何況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你我皆如草芥,活著死了又有什麽分別,或許死亡亦是一種超脫……”


    拘魂鬼盛怒之下仍是心細如發,他不禁暗道:“女子方才所言的傘中之物,究竟指代為何,而她手中的殷紅紙傘,真的就是名震江湖的陰陽傘嗎?此女既非三山妖盟的靈姝聖女,那又為何言語吞吐,好似有所隱瞞一般?靈姝聖女雖不至驚鴻絕豔,但她儀態靜嫻、風姿綽約,早已美譽江湖,反觀此女妖冶陰鬱,身上屍氣頗重,難道是我認錯了人?”


    拘魂鬼心念及此,不由得反問道:“姑娘話語周旋,始終與在下打著啞謎,難道當真以為我不敢取下這把紙傘嗎?”


    女子背影纖弱,幾乎隱匿於風雨的罅隙,仿佛水中倒影,朦朧,淡然,卻又真實得可怕,“閻王與我乃是故交,而我又豈是吝嗇之人?公子若是不懼陰冷,拿去又有何妨?”


    搖曳的燭火無聲的灑在“血雨”之上,總能將晦暗鋪陳,令死亡迫近,拘魂鬼不敢掉以輕心,於是眯縫著雙眼,再次打量起女子遞向眾人的殷紅紙傘,隻是不經意的一瞥,卻已然印證了女子的非比尋常。


    拘魂鬼刻意的調勻了唿吸,但細看之下仍是雙眸微張,倒吸了一口涼氣,隻見傘麵色澤暗沉,恍若鮮血正在逐步結痂,上麵分布著細微毛孔,看上去略有凸起,緊湊得密密麻麻,像極了鳥類的皮囊。


    其上傘骨僵白,似有兩段關節,分明便是以生人拇指削磨而成,削磨得異常鋒利,仿佛一觸之下必能豁開皮肉,深陷肌骨,竟與傳聞中的陰陽傘一般無二。


    “難道用獸皮和人骨縫製的雨傘真的可以通往陰陽?”拘魂鬼心中盤算著,他心下暗道:“莫要小覷了此人,神鬼之說雖不足信,但陰陽師的手段已是駭人聽聞,須得早做打算……”


    他知道紅衣女子與陰陽師脫不了幹係,對女子的身份猜得也是十之**,拘魂鬼霎時顯得投鼠忌器,他連連向後退出數步,企圖混在人群之中,伺機而逃。


    “這天殺的風雨,擋住了姑娘的美貌,如此妖嬈的身影實在是我見猶憐!想必姑娘早已掌握了閻君的行蹤,所以早早的在陳州等候,今夜你我狹路相逢,也算作有緣,姑娘何不將頭轉將過來,讓兄弟們開開眼界?”鬼卒們吞咽著口水,正一寸一寸的向著女子靠近,隻聽得利齒的摩擦聲響迴蕩在每個人的喉嚨深處,不覺間已然化為了嗜血的渴望。


    “紅顏自古禍水,更何況民女相貌平平,沒有那傾城之貌,何須一睹呢?所謂欲興天下之事,而以目皮相,恐失天下之士,公子為了無用之皮相,搭上了性命,著實不值!”她話語之中殺機四伏,仿佛一種警告,又似一種挑釁,已是令眾人禁聲半晌。


    “哼哼……哼哼哼”女子微微側頭,黑發紅衣愈發顯得詭異,她好像後背生了雙眼,正衝著虛空冷笑,“公子是在膽怯什麽,何故愈行愈遠呢?是怕了民女的身份,還是怕了這傘內之物?民女雖是出身卑賤,但送出之物,豈有收迴之理?難道公子就不想看看民女傘內究竟藏有何物?”


    古城忽明忽暗,仿佛夜空中滾落的天火驚雷,霎時照亮了每一張驚懼之容,鬼麵人紛紛議論著,忽聽得一段清晰的嗓音由吵雜聲中脫穎而出,聲音沙啞果決,顯得異常滯悶:“相傳陰陽傘能汲取生人精魂,使人的肌膚迅速的風幹剝落,最終化為一攤白骨,我隻當戲言,卻怎麽也不會想到,竟然有幸在陳州得見。據說此傘的寄主是陰陽寮的上神朱雀,江湖人稱陵光上神,難道此女……”


    鬼麵人話音未落,眾人立時躁動起來,忽有一人附和道:“朱雀的實力絕不在閻君之下,其手段兇殘,不亞於昔日食人血肉的義軍黃巢!”


    鬼卒們一片嘩然,這突如其來的躁動,愈發顯得女子的靜默,似乎靜默得逆來順受,如同死屍般僵立當場,任憑夜雨如鞭,狂風肆虐。


    “哼哼……哼哼哼……”陰風拂過,撿拾起女子淒婉的笑聲,其間總是帶有幾分輕佻,幾分不屑,好似哭訴著慘絕人寰的過往,又似啜泣著人死如麻的亂世。


    “陵光上神”四字出口,如同晴天霹靂一般,幾乎令所有人為之一振,諸天鬼卒雖不懼死,但麵對難以逾越的強大對手,難免心存畏懼。於是,鬼麵人終是按捺不住,他提聲喝道:“小娘子,這把紙傘是你從陰陽寮中竊取而來,還是你的仿造之物?”


    他仍是抱有著幻想,倘若此人正是朱雀,恐怕無有一人可以活到駐雨之時。鬼卒們沉默了許久,仿佛亂葬崗上矗立的豐碑,他們直勾勾的注視著女子的一舉一動,似是等待著某種預期的迴應,但女子仍是不言無語,纖弱的背影深淵般令眾人愈陷愈深。


    良久,空中已是黯雲低迷,暮色如漆,使得諸天鬼卒沐浴在了黑暗的最深處,即便暗色無疆,卻仍是遮掩不住一張張猙獰鬼麵下蘊藏的癲狂與焦慮。


    “殺了她……殺了她!”麵具後的雙雙鬼目忽然變得異常炙熱,直欲將女子焚為灰燼,而女子仍是僵立雨中,她顯得淒涼而無助,陌生又鬼厲,眾人凝目半晌,也無法將其寫入腦中,竟似初見一般。


    “左青龍,譽孟章,右白虎,號監兵,前朱雀,名陵光,後玄武,字執明……”女子一字一頓的道,“陰陽轉而不窮,是為傘也,民女不才,正是陰陽寮的陵光上神!”


    女子握緊紙傘的森白素手變得僵冷如冰,那份源自血液裏的寒意無形中向著八方蔓延,似是為恐懼描繪出了詭異的輪廓,令人不忍逼視。


    鬼卒們瞠目結舌,一時間愕然相視,他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一切,忽有一人厲聲喝道:“陰陽寮離此百裏之距,朱雀怎會出現在陳州,難道陵光上神也是衝著青冥而來?”


    諸天鬼卒與女子行得近無可近,已然將女子圍聚其間,像極了一群撲火的飛蛾,明知必死卻仍是癲狂著、猙獰著,為其短暫的生命做著最後一搏!


    突然,混沌的天幕蕩開了一道裂紋,幾組不規則的線條由裂紋中噴薄而出,直照得古城亮若白晝,無比強烈的青光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攪擾得天地為之變色,尤似鴻蒙初開。


    雷聲未及消散,又是“鏗”的一聲爆鳴,紅芒乍然而起,洞穿了女子身後的鋼鐵鬼麵,陰陽傘仿佛一把利刃,由男子後腦處露了出來。


    森白指骨掛滿了鮮紅的色澤,仿佛由青絲中綻放的一束嫣紅,它以人骨為枝,以鮮血為花,裝點著一場死亡的饕餮盛宴。


    男子感到血液流動的愈來愈慢,寒意反而遊走全身,難道這就是死亡的觸感嗎?也許連他自己也不能相信普普通通的一把紙傘,竟然可以刺穿顱骨,擊碎眼前的一切阻隔!


    他瞪大了雙目,瞳孔逐漸變得渾濁,死魚般瞪視著朱雀淒涼的背影,竟是眼睜睜的看著紅芒刺穿了自己的眉心,鮮血隨即噴濺若泉,隨著雨水在腳下氤氳而去。


    隻聽得陰風的怒吼蓋住了男子喉嚨中發出的細微聲響,沒有人知道他說了些什麽,隻能看到猙獰鬼麵被陰陽傘一分為二,露出了一張粗獷的麵容。


    男子看起來三十出頭的模樣,滿臉的橫肉隨著粗重的喘息顫抖著,他努力的張開嘴唇,汙血瞬間湧了出來,使得含混不清的話語變得愈發模糊,他顫著聲音道:“這……這絕無……可能……”


    紛亂的雜音蓋住了鮮血流淌的戰栗,蓋住了麵具滾落積水的沉悶聲響,下一刻,赤色流光衝天而起,朱雀已然將紙傘從男子頭顱中剝離開來,並緩緩將其撐開。


    她動作極是緩慢,卻如行雲流水般瀟灑而嫻熟,身後的鬼麵人仍是僵立不動,雨水洗過的殘軀變得愈發腥冷,他開始抽搐起來,仿佛極力為恐懼增添著色彩。


    朱雀笑得癲狂無忌,笑聲在風雨中迴蕩著,青芒再一次的劃破了長空,映照出鮮紅而又碩大的傘麵,像極了舞榭歌台上高翹的飛簷。


    不知是暮色晦暗,還是傘麵過於碩大,陰陽傘下漆黑一片,已然將朱雀隱於虛無。她整個人就這樣融於黑暗,即便空中雷鳴電閃,即便身周燭火通明,終是無法照亮陰陽傘下的一絲一毫,仿佛傘內真的通往另外一個世界,那裏黑暗、陰冷,無有人跡!


    朱雀沒有迴首,亦沒有轉身,卻是向著身後不斷的“蠕動”著,鬼卒們唏噓不已,並下意識的退了出去,已是將朱雀身周留出了一片空地。


    但見燭火搖曳,照亮了骨白娟鞋旁邊粼粼的血紋,朱雀好似地獄的渦流中生出的一座殷紅豐碑,她冷冷的道:“公子終於得償所願了,可有看到你臆想中的結果?”


    “在下試想了無數種可能,卻萬萬沒有想到紙傘中竟然空無一物,上神何故戲耍於我?”拘魂鬼不由得蹙緊了眉頭,鬼目裏滿是疑慮,他高唿道:“陰陽寮從江湖之遠到廟堂之高,深得君王寵幸,早已是位高權重,不知羨煞多少名門望族,上神既已誌得意滿,何故再插手江湖之事?”


    “朱帝生性多疑,豈會盡信於我?”紅服趟過積水,已是行到鬼麵人身側,她冷冷的看著那張青紫的麵容,和那雙枯木般渾濁的雙瞳,隻見男子眉心的洞口不再湧出鮮血,顯然已是死去多時,她嘴角輕挑,意味深長的道:“陰陽轉而不窮,傘內豈能無物?”


    朱雀化為一道暗影,鬼魅般向著男子靠近,黑暗包裹住了傘下的一切,鬼麵人立時燃燒起來,他的肌膚開始剝落,在烈焰中逐漸枯萎,終而焚為了一縷青煙,連一絲殘渣都沒有留下,便已然隕滅在紙傘的邊沿。


    熱焰的餘暉映出了一張森白鬼麵,僅僅瞬息之間,傘下又一次墮入了黑暗,一人瞪大了雙目,似是參透了傘內的玄機,高唿道:“輪……輪迴,是輪迴,陰陽傘中暗藏的物件,就是生死輪迴!”


    忽然,陰風乍起,吹散了眾人頭上的烏雲,一輪圓月不合時宜的遙掛當空,俯瞰著這條血色彌漫的曲折小巷。


    風雨仍在繼續,而月光卻籠罩了眾人的身體,不由得令眾人舉目望去,但見月色皎潔淡雅,婉約朦朧,於無聲處傾瀉著如水的涼意,不覺間已是寒徹入骨。


    忽有一人淩空而立,幾步點踏過去,已然落於空巷的最高處,她白衣飄逸,長發拂肩,似乎雨不沾衣,頭不染露,一張俏麵極是驚世駭俗,清麗得世所罕見。


    冷風吹拂,夜裏帶著絲絲冷意,朱雀凝目空中的白衣女子,陰笑道:“月宮仙子大駕光臨,想不到不食五穀、餐風飲露之人,竟也會對青冥重劍趨之若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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