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山,又是晚霞一片,太陽悄悄地一點點躲進斷山後麵,漸漸沒了模樣,王麟和謝安借著這最後的光亮,終於在繁星閃爍天空之前,走出了草海,而麵前,便是一路上坡的斷山山腳了。隱約可見遠處的火光,星星點點,那裏便是東側入斷山禁區的唯一路徑。


    “終於走出草海了,看了兩天的綠草,我都要瘋了。”謝安找了一處天然石頭坐下,歇腳道。


    王麟站在謝安旁邊,望向前方看不到峰頂的斷山,雖然走了一日身體早該疲勞,可王麟內心卻激動不已,身體更是又憑空生出許多力氣,隻願盡快攀山而過,迴到家鄉。


    謝安看向王麟,心領神會,笑道:“瞅你著急的,進了斷山禁區,走過斷山索道,經過斷山大營從斷山西側下山,你便到家了,最多再有三天路程,我算了算,你也就是離家大半個月,用得著這麽急麽,要我的話,一定要多在外麵遊曆一番。”接著,謝安看向遠方那禁區入口的火苗說道:“這西霞州斷山西側都戒嚴了,按理講那邊村落裏的百姓應該會被特殊保護與控製,上了斷山,有機會我幫你問問你家鄉的情況。“


    王麟先是急忙對著謝安點頭致謝,而後又眼露猶豫,心想:萬一要是出事了怎麽辦?,不由得心跳加速,著急而又恐懼起來。


    過了一會,王麟想起了《說理》中留存的一句詩:“嶺外音書斷,經冬複曆春。近鄉情更切,不敢問來人。”起初不太理解,而現在自己的狀態,卻是將那句“不敢問來人“,明白了一個透徹,自嘲的一笑,覺得自己實在窩囊,都要迴家了,無論家鄉出沒出事,那都是自己的家鄉,都一定要迴去的,既然如此又何必事前折磨自己。


    王麟蹲在地上,雙手抱膝,望著前方看不到邊的斷山,自己小聲呢喃著:“既然’’近鄉情更切,不敢問來人’,那麽’不知酒幾鬥,銷得此來愁。’”


    休息過來的謝安幽幽說道:“哎呦呦,先生這詩我可不喜歡,前人這詩詞已經是酸詩了,你給加這句後呀,更酸。”


    王麟收迴視線,有些羞澀,剛剛不知不覺就小聲將自己心底的話吟唱出來了,實在是感到無地自容,也不理謝安,拿起行李站起身,頭也不迴地大步邁向斷山走去。


    謝安在後麵哈哈大笑喊道:“王兄,你這詩,這副作態,我覺得你離那酸臭讀書人不遠了。”說罷從石頭上做起,向著王麟追去。心中在想:“你是沒喝過酒,喝過你就知道,這酒啊是,強飲銷愁酒,終傷別後神。”


    想著想著,腳步放慢自言自語道:“嶺外音書斷,經冬複曆春。近鄉情更切,不敢問來人。不知酒幾鬥,銷得此來愁。強飲銷愁酒,終傷別後神。哎喲,不錯不錯,放到我的遊記裏也不錯!”然後謝安突然打了個冷戰,笑罵道:“靠,我怎麽也變得這麽酸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古人誠不欺我!”說罷,向著王麟追去。


    自古斷山東側一條路,登臨猶比上天難,古往今來這條路,阻攔無數入侵者,守護代代平凡人。王麟與吳遲摸著黑,借著絲絲月光,向著遠方光點走去。


    大概走了兩個多時辰,兩個小小的火點逐漸變大,王麟與謝安終於到達了禁區防線的入口,,也看清了這兩個遠遠就能望見的的火點究竟是什麽。


    因為這個入口麵向的是斷水城,所以守衛並不森嚴,主要是阻止西霞州百姓進入斷山禁區,所以隻有兩個全副武裝的士兵,而士兵的身後是一頭被雕刻得無比真實的巨大兇獸石像,兩隻眼睛熊熊燃燒,甚至堪比太陽刺眼。謝安微微走上前,眯著眼睛看著這座石像熊熊燃燒的眼睛,輕聲說道:“就是它了!”


    “謝兄,這是隻什麽兇獸?“王麟也是看著這隻兇獸,隻是沒有看那過於刺眼的兇獸眼睛。


    謝安迴答道:“這是南天竺州的天地靈獸,蠡蟁的雕像,傳言曹元帥三百年前從南天竺州遠行前往西霞州坐鎮時,曾帶來一頭,元帥師父慧能佛祖在天上與那蠡蟁liwen借來的一道分身,裏麵有南天竺州天地靈獸一半的力量,是佛祖送給曹元帥助他坐鎮這西霞州的。五年前的依蘭入侵大戰時,那分身被依蘭的上位天使斬殺,隻餘一雙眼睛。曹元帥便命石匠雕刻了這石像供養這雙眼睛。“


    王麟點點頭,嚐試看向這蠡蟁的眼睛,結果還是承受不了那耀眼金光。


    這時,兩個士兵走上前來,一人走向王麟,一人走向謝安,一起說道:“前方乃斷山禁區,來者何人?“


    王麟趕忙從懷中取出被捂得溫熱的令牌,小心翼翼地交給麵前士兵,士兵經過檢查後對著王麟小聲說道:“昨日陸參將路過時曾交代在下今日會有人持他的令牌前來,要放行無阻,這位公子,之後的路程一旦遇到麻煩直接亮出令牌便可。到達斷山大營後,將令牌交還給路參將,然後參將大人會給開一張過路憑證,讓您通過西麵斷山大營。”


    王麟急忙點頭致謝,然後看向謝安,謝安也剛好看向王麟,兩人都是順利通過。


    走近那頭可怕兇獸石像,竟有三四人高,王麟看到這石像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名字,他向謝安問道:“這麽宏偉的石像,這些名字都是匠人的名字吧?”


    謝安歎了口氣道:“哪有,是依蘭新國大戰時的陣亡將領。”


    “這麽多將領戰死?”王麟瞪大眼睛看向謝安。


    謝安沉聲說道:“曹家邊軍之所以受到西霞州百姓擁護可不光是曹元帥是小聖人,更是因為邊軍作戰,將領永遠是衝在最前麵那個,第一個死的也往往都是這些將領,隨後才是身後的士兵。”


    謝安伸出右手,找了找,在石像上一個名叫謝實的字跡上摸了摸,接著說道:“戰爭嘛,哪有不死人的,從來都是一個傻子帶頭,拉著身後一大群傻子向前衝去找死。我家也是因為那場戰爭白發人送黑發人,大半家產毀於一旦”


    王麟看向謝安,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出那話


    謝安這時低聲說道:“你是想問這位謝實是不是我的親戚對吧?”


    謝安少見的眼神落寞,沉默半響對著王麟說道:“算是吧,他隻是當年戰死沙場的五十萬人中的一個小人物罷了。”說著指了指正上方兇獸頭頂的那三個字:趙燁華,說道:“這才是大人物,曹元帥大弟子,邊軍副元帥,如果現在還活著,我想怎樣也進了登天境成了小聖人吧,怎樣死其實都輪不到他死,所以我說這曹家邊軍的將領都喜歡找死。”


    王麟沉默,不知該怎樣說,怎樣安慰謝安。


    謝安抹了抹臉,疲憊說道:“我們往前走走,這裏離驛站很近了,到那裏我們就可以安心睡一覺了。“


    王麟點頭,兩人結伴再次前行,隻是這一路再沒有言語。


    身後兩個守門的士兵看兩個少年離開,聚在一起聊道:“這倆人一個是擁有僅次於元帥管控權力的陸參將的身份令牌,一個是曹元帥親自吩咐要放行的行腳商人,哎,你說他倆誰厲害?”


    旁邊的士兵打了個哈氣說道:“反正都比咱倆厲害就是了,快換班了,趕緊去站好。”


    到了驛站,王麟亮出令牌,很順利地讓管理驛站的官員給安排了兩間幹淨舒適的房間。謝安與王麟約定明早一起上山,便去自己房間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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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斷山大營上空,烏雲之上,曹遠鵬元帥與大儒孔夢儒在天空。


    兩個人看著斷山山崖下,那條醒來正在飽受折磨,遍體鱗傷的巨蛇。


    曹遠鵬二徒弟張燁然正在那裏不停地給巨蛇施加咒蠱。


    “真的要用咒蠱?沒有其他解決辦法?”孔夢儒看向曹遠鵬,眼中露出沉重之色。


    曹遠鵬十分平靜答道:“我的時間不夠了,這是沒辦法的辦法。“


    “天地靈獸的怨念加上咒蠱的因果,你身上不好受吧。“孔夢儒掃了掃曹遠鵬的身子道。


    “還行,十年還撐得住。而我用不著十年應該。”曹遠鵬的聲音仍然平穩。


    “唉,我知道陛下他對你坐鎮西霞州,既不聽調也不聽宣,相當不滿,而陛下這幾年實力漸穩,估計十年之內就要對你開刀了,到那時我會出山盡力幫你周旋的。”孔夢儒望向中州方向說道。


    曹遠鵬輕笑:“小皇帝已經動不了我了。西霞州百姓正在信仰佛門的狂熱期,十年之內,他不敢動手,而十年之後也不必他再動手。”


    孔夢儒點點頭:“那樣最好,希望讓你之所願”


    曹遠鵬停頓一會,終是歎了口氣,對著孔夢儒道:“老夫子,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我那傻徒弟,如果戰事開啟,有些塵封之事必然被依蘭揭起,大做文章,我。。。。。。。”


    還沒等曹遠鵬說完,孔夢儒先一步說道:“是你那二徒弟與那依蘭女子的事吧。“


    曹遠鵬沒有太多驚訝,點頭說道:“原來老夫子已經知道了。”


    孔夢儒淡然說道:“不光是我,先帝也是知道的。先帝乃在位時間最長的興國皇帝,一身天道境高深修為,想知道那便知道了,迴到中州後,先帝也順便告訴了我。“


    曹遠鵬迴憶道:“先帝終是千古一帝,那份大氣與灑脫我真的是學不來。”接著向著孔夢儒一拜說道:“既然老夫子已經知道事情原委,那曹遠鵬便在這裏。。。。。。。“


    孔夢儒製止了曹遠鵬的話,說道:“儒家是不可能保一個修煉邪術,愛上外敵的人,這於理不合。”孔夢儒頓了頓又說道:“但,我個人會盡力保他。”


    曹遠鵬鄭重謝道:“曹遠鵬感謝老夫子。”


    老夫子點點頭,又看了一眼斷山山崖下,紅著眼睛,流著眼淚,瘋狂對著巨蛇施加咒蠱的張燁然,輕聲說道:“情深不壽,慧極必傷,情到最深處,知錯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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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裏,本來帶著熊貓眼的王麟是很困的,可是在看到那隻兇獸雕像時卻一下子睡意全無,在感受到它恐怖的氣勢之外,王麟有一種很奇怪的似曾相識的感覺。可王麟又偏偏很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那隻兇獸。好奇心的驅使下,王麟離開了驛站,一路下來,向著那兇獸石像走去。


    夜裏靜悄悄的,守兵也不知道去了哪裏,隻剩下那兇獸石像,睜著一雙眼睛正釋放著耀眼光輝。


    王麟走近,仔細觀察兇獸的外形,更是確認自己從未見過這樣一隻可怕兇獸,連相似的也沒見過。


    王麟感到很奇怪,突然一種很奇異的感受湧上心頭,促使著王麟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兇獸的眼睛,霎那間王麟眼中除了那耀眼光輝外什麽都不再存在。


    等到王麟緩過來,眼睛稍稍能夠視物時,他發現自己竟然出現在一片蓮池之上,那片片荷葉,像一張張撐開的碧玉綠傘,有的輕浮於池麵,有的亭立在半空,似層層綠浪,如片片翠玉。


    王麟看向前方,不遠處有一個老和尚,坐在蓮花之上,麵色溫和,麵露微笑,身邊竟是蠡蟁那隻兇獸,隻是王麟看到的這隻活的蠡蟁,隻有半人高。


    蠡蟁率先走了過來,王麟有心抵抗卻發現在蠡蟁的注視下,他連動都動不了。


    “嗯,是你了,身上有我那半身的氣息,有趣,還好像稍稍領悟了我的意境。可惜是惡的那麵,無趣。”蠡蟁繞著王麟走了一圈。


    蠡蟁似乎還沒有看夠,迴頭看向身後和尚,和尚沒有說話,隻是微微點頭,蠡蟁便走近王麟,用鼻子嗅了嗅,接著說:“還有些道家和儒家的氣息,身體夠亂的。“


    這時那和尚開口了:“蠡蟁,這孩子既然能夠領悟你那惡的半身的意境,身上卻沒有絲毫惡意,不正是你苦苦尋找的傳承者麽?“


    蠡蟁聽到和尚的話,又是饒了王麟好多圈,還不忘聞聞舔舔王麟,王麟隻感覺毛骨索然,可就是不能移動絲毫。


    “嗯,是不錯,沒有惡意,雖然身子裏的東西亂了些,不過我也沒多少時間了,就你吧。“說完對著和尚說:“老和尚,謝謝你了啊!”說罷,就猛衝向王麟,融入王麟身體,王麟突然感受道腦海裏多出了一種很奇怪的修行法門,光是想想就讓他感受很暴躁。


    和尚這時伸出一指,隔空對著王麟一點,王麟隻覺得一股清涼之意在腦中彌漫,接著腦海便冷靜下來,情緒也穩定了。


    這時王麟突然感覺自己能動了,他看向和尚,心中有謝有懼。謝的是和尚及時平息了王麟的憤怒情緒,懼的是因為正是蠡蟁將這暴躁的法門生生印在王麟腦海之中,而這和尚分明與那蠡蟁是一夥的。


    和尚微笑看向王麟,剛要說話卻突然頓住,搖了搖頭,大手一揮,王麟便失去了意識,陷入黑暗之中。


    和尚坐在蓮池之中,淡淡說道:“既然來了,就不要藏了。“


    孔夢儒背著手,從虛空中顯現,直接大聲說道:“佛祖!這王麟可是我徒弟,你這樣分明是在跟我儒家搶好苗子呀!”


    佛祖微笑地看向孔夢儒說道:“大儒你誤會本座了,我隻是送了他一份機緣,結下一段佛緣罷了。”


    孔夢儒哼了一聲,轉身要離去,傳出聲音:“你還是好好看著你那好徒孫吧,我看他在斷山山崖下那熟練的套路,這邪法修的快成魔了吧。”


    佛祖沒有阻止孔夢儒離去,隻是說道:“這世間哪有什麽魔,隻是夢幻泡影罷了,都隻是唯心作用,自生法相。若能不注外相,魔也是佛;被這世間萬相迷惑了,佛也是魔。”


    孔夢儒背對著佛祖,嘴角抽了抽,加快動作,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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