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氣衝衝的走了。


    簫清羽撿起落在地上的冊子,邊翻看邊走進屋子。他看不懂字,隻是在數數有多少字,不少,十幾頁呢,真是個嬌氣的小姐!他輕嗤一聲,沒放在心上,隨手將冊子當個玩意兒,投擲進了箭筒裏。


    他聽了幾句就覺得不對勁,這樣蜜餞兒那樣水果,簫家又不是種果園的!還有,下雨天誰沒沾濕過鞋麵,迴來換幹淨的不就是了。簡直無法理解他們城裏人。


    從采青來過後,放牛的活終於落到了秦蓁手裏。對此簫含玉哭喊著要去把牛,不讓別人插手。


    牛一般很好放養的,讓它自個兒吃飽山上的草料,別讓它吃到農田裏的莊稼,其餘時間可以做不少事情。簫含玉就是貪玩,可以邊放牛邊玩耍。


    對此周氏強勢的拉女兒進屋裏教訓了,耳提麵命讓她保養好皮膚,以後不說嫁商戶嘛,能嫁去城裏就是好的。


    秦蓁早上幹完一點不輕不重的家務,就被派去放牛了。


    晨霧未散盡,植被上染了晶瑩露珠。秦蓁尋了一處肥沃隱秘的地,把從家裏帶來的馬劄放好,就試著鬆手讓牛自己尋食吃。牛兒倒不認生,第一迴在她手上看管,模樣蠻憨,乖乖在她周圍尋食吃。


    秦蓁坐在馬劄上,第一迴看牛,有些生疏,不時的看牛一眼,怕它跑掉了。因而手上繡活進行得極慢,一盞茶功夫過去,一支薔薇花才繡了一片花瓣。


    他爹不知道的是,白蕙蘭病逝彌留之前,知道來不及將刺繡手藝親手傳給四歲的女兒,就用紙筆詳盡記錄蜀繡成冊,由雲霜代為保管,在她九歲那年將書冊給了她。在各位姐姐的教導下,加上她娘留下的獨門技法,她的刺繡技藝認第二,那些她娘的親傳弟子都沒人敢認第一。


    蜀繡針法有十二大類,一百三十多餘種,是四大名繡中最豐饒者。


    譬如這支薔薇,看似還無人的中指長,卻要用錦紋針來織就花型的紋理,車擰針來表現花莖的扭繞旋轉姿態,還有花瓣內裏處因光照覆蓋陰影不同,則要用虛實覆蓋針來呈現光影的強弱。


    施針手法根據畫麵需要來,講究針腳整齊、線片光亮、緊密柔和、車擰到家,是極其繁複精細的活兒。


    秦蓁繡了好一會兒,這種比在家中還能平靜做刺繡的感覺,讓她感到安寧。她扯住腰間珍藏的一張繡素蘭巾帕,緬懷的輕嗅。


    午時快到,曜日從雲層裏漸漸照出強光。秦蓁放下手中針黹,從馬劄下扯出一條青色粗布,將頭包裹做成頭巾,擋住越來越烈的日頭,繼續做刺繡。


    到了趕牛迴家做飯的時辰,秦蓁共繡好三張繡帕,一朵薔薇花,一朵紫薇花還有一枝水仙花花樣。光這樣式簡單的三條手帕拿出去賣,能抵得上采青的兩副耳環。


    日子沒安生過多久,又鬧騰起來。二月中旬。這一天不知大房一家三口去主屋裏跟爺奶說了什麽,隨即簫振攜同妻女收拾得油光粉麵,一家人高高興興的出去,看樣子絕不是在村裏尋常竄門子,八成是往城裏去的。


    聽房裏爺奶直罵不孝順,秦蓁過去打探情況。簫清羽倒好像習以為常了,倚在門框邊不出聲。


    打聽下來,是大房一家三口準備去城裏住幾天。簫弘光說簫書翎鄉試在即,要去城裏同文人才子交流預測考題的經驗。


    簫弘光去就罷了,那周氏也跟去,明擺著想跟著住城裏享幾天富貴福。還有連簫含玉也跟去,怕是周氏存著讓女兒多結識些城裏青年才俊的心思。


    但秦蓁仍不理解,爺奶生什麽氣?他們找為簫書翎鄉試的借口去城裏享樂,沒得讓人詬病的地方,難道是不帶他們去?


    「既然爺奶不去,我中午就多燒兩道好菜,我們自己吃吧。」秦蓁緩和氣氛,對堂上兩位老人家恭謹的說道。


    現在簫書翎沐休結束去了書院,家裏隻剩四個人,清靜啊。


    簫清羽抿了抿嘴唇,道:「家裏沒什麽肉了。爺爺喜歡吃豬尾,今天是您的五十八歲壽辰,不能隨便應付。我去城裏走一趟,買斤新鮮豬尾來炒著吃,再買點蜜餞點心迴來。」


    「今天是爺爺壽辰?孫媳婦恭祝爺爺身體安康、事事順遂。」


    秦蓁雙膝先後跪下,雙手交疊在額麵前,行稽首大禮。


    簫振虛抬手:「好,有這份心意就好,起來吧。肉就算了,又不是過整數壽,用不著麻煩,多添兩個素菜就成。」


    旁邊的馮氏掖著巾帕擦眼角,哽咽出聲:「兩個畜生,說城裏開銷大,要不少銀子交際,把家裏錢都拿走了,連米都得緊著倉庫裏頭的吃,哪還有錢去買肉。」


    秦蓁知道,這些話馮氏也隻敢背地裏埋怨兩句罷了,就算當麵說,也拗不過大房的人。家裏公中大多投入栽培簫書翎上,大房兩口子仗此揚武揚威,自詡家中所有希望都寄在他們大房身上。事實上也是,簫振他們從簫書翎出生起就開始投錢,這些年無論心底怎麽埋怨,都是不肯半途而廢的,遷就成了大房作天作地的性子。


    這是個無法自拔的惡性循環。


    簫清羽細數家裏能吃的葷菜。過年醃製的臘肉不能成,又鹹又硬,平時飯菜沒味兒用來吊點肉腥氣,給老人家吃不合適。母雞留來剩蛋,唯一一隻公雞配種。魚太多刺,爺爺不是很喜歡吃。新鮮豬肉也沒了,上迴的大骨是最後一頓。


    數來數去,沒一樣端得上桌賀壽的。簫清羽背影透著怒意,往外走:「我去山上獵山雞和兔子,馬上就迴。」


    獵兔子,打獵?!


    秦蓁忙望過去,抬袖挽住他:「夫君不能去。」


    簫清羽腳步僵住,猶如生了根,平常利落的人轉個身竟然變得緩慢起來。


    簫清羽眸光暗湧,盯著她:「你叫我什麽?」


    他剛問出了口,方噎住察覺不適,他們本就是夫妻。大概第一次被這般稱唿,心頭莫名跳了跳。村裏如他年齡的男子,大多也被這樣叫過,甚至被稱唿爹的都有。逢他這頭一遭,卻是麵對一個時刻準備和離的女人。頭緒萬千,他不知該是喜是憂,愣在了原地。


    兩位老人家看小倆口濃情蜜意,對視一眼,眼中皆是祥和歡喜,連方才的煩擾都跟著消散。


    秦蓁心中卻是一片沉靜,沒什麽特別感覺,斂眸解釋道:「方春生養,縣丞下令獵人不許上山獵殺,這是你親口跟我說的,你忘了?」


    馮氏也想起來,忙勸道:「是啊羽哥兒,這是皇命,不能違背的!」


    他今早種地迴來,見那片山林和往常一樣,沒什麽特別,還能遇見兩隻歡蹦的兔子跳過。簫清羽撇嘴道:「不用大驚小怪,衙役又沒親自守著。我獵兩隻野味花不了多少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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