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豫王府門前,沉光跳下馬車,掀起車帷,車內傅易歡依舊安靜地靠在君無念懷裏,眼眸緊閉,還在沉睡,但似乎是夢中也不得安寧,眼皮不住在顫動。


    君無念抱起傅易歡下了馬車,腳步匆忙地朝著府內走去,蘇管家看到君無念懷中的傅易歡臉色發白,頓時慌了神,忙要去請大夫。


    “不必,”君無念腳步不停,對蘇管家說:“勞煩您去把妙真找來。”


    蘇管家雖是不解,但小王爺之前吩咐過,以後若他不在,就聽君無念的,於是便不再耽擱,朝妙真所在的院中跑去。


    君無念一路把傅易歡抱進臥房,輕放在床上,看著他鬢角被冷汗浸濕,吩咐人去打了熱水,仔細幫他擦拭。


    妙真被蘇管家急匆匆拉到房中時,正好看見君無念輕吻過傅易歡額頭,要放在平時,他一定要出言嘲諷一二,可是傅易歡現在臉色蒼白的嚇人,眉頭緊蹙,明顯陷在夢魘之中,他也就顧不上其它了,忙上前把手搭在傅易歡手腕處,細細診起脈來。


    蘇管家和沉光在一旁看得著急,但此時也幫不上什麽忙,隻能不住看向妙真。君無念看起來還算沉穩,隻是握緊的拳頭不見半分鬆開。


    半晌,君無念出聲問道:“如何?”


    “沒什麽大礙,”妙真鬆開傅易歡手腕,“隻是情緒起伏太大,心神難以為繼,喝點安神的湯藥就好。”


    聽到妙真的話,屋內眾人終於鬆了一口氣。


    “我這就去抓藥。”蘇管家揉了揉眼角,忙說道。


    “我和你一起去,我們紮葉有些特別的安神藥方,效果很好,我去看看京中的藥店有沒有合適的藥。”妙真起身,隨著蘇管家一起離去。


    沉光看有君無念照顧傅易歡,也不做多留,和妙真他們一起離去了。


    屋內陷入安靜,君無念躺到床上,把傅易歡攬入懷中,低聲道:“易歡,迴來。”


    ……


    這是哪兒?傅易歡眼前一片漆黑,他感覺全身的骨頭似乎都斷了,口鼻處不斷湧出熱流,耳朵裏嗡嗡作響,隱約似乎聽到有人在爭執。


    想起來了,這是禦史台獄,他們審了他父王兩天兩夜,可是無論受盡多少酷刑都不能讓那個戰場上下來的鐵血將軍認罪,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他和母妃的身上,他們把他從牢房拖出去的時候,他的母妃,那個溫柔似水的女子不知哪兒爆發出了那麽大的力量,死死護在他的身前,可是她終究是個弱女子,哪兒抵得過那些獄卒,被打的遍體鱗傷。


    傅易歡動了動手指,鑽心的疼痛讓他不住顫抖,耳中的轟鳴聲逐漸減弱,他聽到了父王已經完全嘶啞的聲音,像粗糙的瓦礫。


    “你們,你們不要動歡兒,他還是個小孩子,什麽都不懂,有什麽事衝我來。”


    一個蒼老尖銳的聲音響起,“王爺,您早點認下,我們又怎會為難小王爺呢?”


    “哈哈哈哈,讓我認通敵賣國?我征戰一生,戍守邊疆,你讓我認,又有何人會信。”


    “王爺怎得如此天真,這筆握在誰的手中,那故事的真相不就是任誰想怎麽寫就怎麽寫嘛。”


    傅易歡周身的痛感吞噬了他的意誌,過了不知多久,他感覺有人在拖拽他,剛才那個蒼老的聲音在他耳邊如鬼魅勾魂,“小王爺,你是不是很痛啊,痛就求求你的父王,隻要他認罪,你就不用遭受這些了。”


    傅易歡心中大驚,此時他似乎又變成了一個旁觀者,看見滿身血汙的自己蜷縮著躺在地上,而他的父王已經被折磨的麵目全非,就掛在離他不遠的刑架上。


    那個鬼魅一般的聲音還在他耳邊不停地蠱惑,“說吧,告訴你父王你很痛,你受不了了,別忘了還有你母妃,如果你不能勸服朔王,那我們隻能去找你母妃了。”


    不要,不要說,傅易歡在一旁不斷大聲唿喊,可是躺在血汙中的那人聽不見,他知道後麵發生了什麽,他不敢看,想從這裏逃走,可是不管如何掙紮,他就像被一個無形的東西困在了原地。


    傅易歡再一次聽到了那句話,那句他不敢迴憶不敢向任何人透露一絲的話。


    “父,父,父王,我好痛,求你救救我……”


    為什麽,我為什麽要說這句話,我怎麽可以說這句話!傅易歡崩潰了,他蹲在角落裏抱著頭,不住地問自己,為什麽要說,死了不是很好嗎,為什麽要說……


    “易歡,迴來吧!”一聲溫柔的唿喚穿破了禦史台獄層層鐵籠,穿過了陣陣轟鳴清晰地躍入耳中。


    “是誰?是誰在喚我?”傅易歡眼前出現了一個模糊的紅色身影。


    “易歡,迴來,迴到我身邊來。”


    “君無念!是君無念在叫我!”陰冷的鐵鏽氣不斷消散,檀香的氣味充斥開來。


    ……


    傅易歡緩緩睜開眼睛,感覺到自己被人緊緊擁在懷裏,他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體,君無念感到懷中之人動了,立馬低頭向傅易歡,直直對上那閃著晶瑩的鳳目。


    “君無念,我迴來了。”傅易歡剛醒,嗓音帶著沙啞。


    “嗯,迴來就好。”君無念收緊手臂,似乎要把傅易歡融入骨血。


    傅易歡也用力迴抱著,兩人相擁在床榻上。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可以和我說說夢見什麽了嗎?”


    傅易歡沉默片刻,終是把夢中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君無念。


    “我太懦弱了。”傅易歡把臉埋在君無念懷中,他有些不敢看君無念的眼神。


    “所以,你一直在責怪自己?你覺得是你造成了那個悲劇?”君無念感覺有一雙無形的手揪住了他的心,不斷捏緊,有些窒息。


    傅易歡不再迴答,隻是更加用力地抱著君無念。


    “傅易歡,你就是這麽自己折磨自己贖罪的?你知不知道你父王母妃如果看到你這樣自苦該有多難過!”君無念又恨又心疼,各種以前不曾有過的複雜情緒不斷衝擊著他,他不禁提高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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