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德帝今年四十有三,身材高大,相貌還算俊朗,但現在卻帶著大病初愈的慘白,他盯著傅易歡上下打量了一會兒,麵上帶著長輩的慈和說,“易歡來了,快起來,怎得看起來似乎清瘦了。”


    傅易歡壓住心中不適,開口道,“謝皇上關心,許是有些不適應江南的氣候,胃口不太好。“


    “你啊,就是不知愛惜自己的身體,去江南那麽長時間也不知道給朕捎個信,朕就怕你有任何閃失無法向你父王交代呢。”


    聽到他提自己的父王,傅易歡緩緩收攏自己的手,緊緊握住,幾息之後,才壓下心中的暴怒,抬頭換上紈絝公子的樣貌,懶懶說道,“是臣下的不是,貪圖一時之樂,令陛下擔心了。”


    看著他滿身的頹靡之氣,慧德帝心下安定不少,換上長輩慈愛的麵孔,起身走到傅易歡身邊,伸手握住他的手,笑道:“說什麽臣下陛下的,此處隻有我們叔侄二人,不必生分,叫叔父。”


    傅易歡後退一步,似是受驚行禮,“禮不可廢,望陛下恕罪。”


    慧德帝看他小心謹慎的樣子,像是很滿意,麵上卻是惋惜,歎氣道:“你啊,你是朕的親侄,朕寵你是應該的,你不用擔心任何人說三道四,如果聽到什麽不好的,就來告訴朕,朕替你做主。”


    如若此時有外人,必定以為是他這個為臣為侄的人不知感恩了。傅易歡不禁心中冷笑。真是好演技!怪不得能騙過所有人,想當初他還不知真相時也是對這個叔父有過感激的,現在想來,真夠惡心的。


    傅易歡將袖中的手捏得更緊了,緊閉的牙關湧起絲絲鐵鏽氣,片刻才冷冷開口,“臣想要的,自始至終隻是一個真相。”


    聽到這話,慧德帝臉色一變,“哼,你是想逼迫朕嗎?什麽真相,你說你要什麽真相。”


    “我不相信父王會通敵賣國,當年之事我一直在查,可是多年來卻毫無線索,所以今日鬥膽,請陛下幫忙派人調查,還臣一家公道。”傅易歡說得情真意切,忍不住有些哽咽。


    一旁伺候的高公公低著頭,悄悄用眼角去看慧德帝的神色,想不到聽到傅易歡這些言辭後,剛才滿是猜忌慍怒的慧德帝臉色反而有所緩和,語氣也溫和許多,“朕之你心中憤恨,這些年你以為朕心中好受?你父王是朕的手足兄弟,是朕的皇兄,朕也不相信他會通敵,你私下調查這件事,朕一直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朕也派人查過,可惜都毫無所獲。”


    慧德帝伸手拍了拍傅易歡的肩膀,恩賜般地撫慰道:“易歡啊,朕知道你心中難過,你放心,朕不會放棄追查,總有一天會把真相帶到你麵前。”


    傅易歡抬起彤紅的眼眸,深深看著眼前的“至親”,不再多說什麽,隻是跪地磕頭謝恩。


    慧德帝對傅易歡如此感恩的模樣,終感到滿意,又叮囑幾句就讓其退下了。


    高公公送傅易歡出門,禦花園中,高公公垂目走在他身旁,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剛才老奴真是捏了一把汗,王爺怎敢如此大膽,提以前的事。”


    傅易歡目視前方,看似並無異常,“他本就疑心重,一味掩飾反而更加猜忌,直接挑明我的目的,再不經意間透露出並無所獲,向他尋求幫助,他就會打消疑慮。”


    “原來如此,還是小王爺英明。”


    “小人之心而已。”傅易歡不自覺加快腳步,這四麵紅牆遮住了陽光,處處陰暗,也不知道有多少冤魂在這牆內遊蕩,每次入宮他都覺得脊背陣陣發寒。


    高公公看著傅易歡踉蹌離去的背影,心裏不禁催促,“小王爺,去吧,快出宮去吧,離開這個吃人的地方。”本是朝陽似的人兒,怎受得住這陰鬼之氣。


    宮門口,豫王府的馬車早就停了多時,蘇管家站在馬車邊,焦急地朝宮門口張望,一邊不住地搓著手。


    “蘇伯,你別走了,我眼都被你晃花了。”沉光站在一邊,背靠馬車,輕聲勸道。


    “我這不是著急嘛。”蘇管家向四周掃了一圈,看禁衛都在遠處,才低聲說:“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王爺每次從宮裏出來,都會不適。”


    沉光抬眼盯著麵前厚重的宮門,嘴上雖勸說蘇管家不要著急,但其實他心裏也是不定。


    又等了一炷香的時間,傅易歡的身影終於出現在宮門口,蘇管家趕忙朝前迎了幾步。


    剛走到宮門口,傅易歡再也忍不住心中泛起的惡心,手撐著宮牆,低頭幹嘔,禁衛看到豫王似乎身體不適,想上前攙扶,卻被傅易歡一把推開。


    蘇管家見狀不好,急忙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傅易歡,“王爺,你這是怎麽了?”


    “沒,沒事,”傅易歡強壓下心中的難受,握住蘇管家伸來的手臂,“迴府吧。”


    蘇管家不再多問,扶著傅易歡朝馬車走去。


    “快點,再快點,好想見君無念,好想他,見了他就好了。”傅易歡心中不住地想。


    傅易歡抬手撐住馬車門框,還未站穩,就被一隻帶著溫熱的手用力拽進了車內,隨即落入一個寬厚的懷抱,絲絲檀香緊緊環繞在他的周身,原本緊繃的精神,瞬間找到歸處。


    “君無念!”傅易歡依偎在君無念懷中,額頭緊抵著他頸窩,聲音帶著疲憊。


    君無念是環住傅易歡腰背,輕拍著,帶著濃濃的安撫,“易歡,我在。”


    “我覺得好惡心,好髒。”傅易歡聲音有些低啞。君無念沒有再說什麽,也沒有問他究竟在宮中發生了什麽,隻是不斷輕拍著傅易歡的背。傅易歡原本繃直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


    車內一時陷入靜默,忽然,君無念感覺頸邊染上了濕意,冰涼的觸感刺痛了他的皮膚,蔓延至全身。他不禁收緊了手臂,低頭在懷中人的發間落下一吻。


    “易歡,睡吧,我們迴家,睡醒就能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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