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光茫茫然睜開眼,眼下一片水光瀲灩著色彩。


    他半身酸痛,就連雙臂都無力的放置身側,將醒未醒的惺忪目光瞥向一處, 陵光懶懶的打了一個哈欠, 埋頭蹭了蹭敖青的腿。


    他身上衣服整齊,明顯是換了一身, 肩膀上還披著一件大大的外衣。


    敖青正眺望遠方, 不知道在看著什麽。


    被陵光一蹭, 他垂下頭,一貫打理整齊的長發全數鬆散下來。


    見陵光醒了, 大手覆蓋住他的雙眼,薄唇輕輕抿起。


    陵光抓著他的手兀自笑了兩下,啞著聲音故意打趣他:“你捂我做什麽?”


    敖青說不上來,耳垂發紅, 心虛的低聲詢問:“有哪裏不舒服嗎?”


    “唔……”陵光拖長語氣, 故意作出一副沉默不語的模樣。


    把敖青看得心驚肉跳,手已經撩起了衣擺, 滿臉愧疚看起來恨不得以頭搶。


    “昨日、昨日是我趁人之危……”他低聲下氣的告罪, 滿懷猶豫膽怯。


    這事後清晨,陵光還沒感受幾分溫存, 另一位當事人就恨不得負荊請罪了。


    陵光有些不高興,撅著嘴問:“我昨天說的話, 你是一點沒聽進去?”


    敖青遲疑一瞬, 被他拽著衣領拉到了近前。


    陵光湊到敖青耳邊, 略勾起唇角輕聲低語:“昨日快/活至極, 如登極/樂。”


    “轟”敖青瞬間紅了耳垂, 渾身僵硬,呐呐的說不出半句話來。


    就見他抿了抿唇,一本正經的說:“我明白了。”


    “嗯?你明白什麽?”陵光放開他,轉手撐著下顎。


    他身下躺著一張軟榻,斜躺貴妃倚,撐著下顎眉眼興味。


    明媚的眉眼波光流轉,眸光瀲灩,眼尾一抹緋色飛去,端的是眉目含情。


    敖青握著他的手,滿臉認真:“既是阿陵喜歡,我當自勤學苦練加以精進。”


    “……隻你與我。”


    最後一句低得微不可聞,帶著幾分隱秘的期盼。


    陵光一把拉下他的頭發,聲音模糊在唇齒交疊間:“三千弱水隻取一瓢。”


    發絲從高處垂下,落下一片陰影遮住滿院春色。


    頭頂的巨木開滿了一樹粉花,隨風簌簌落下一片浪漫的花雨。


    陵光這便算是與敖青確定了關係。


    敖青自認自己趁人之危,心裏心虛,什麽都依著陵光來。


    本就寵他,此刻更是寵得無法無天了。


    “外麵的嘉果熟了,阿陵要去嚐一嚐嗎?”


    “聽說西海的龍族要開宴會,阿陵要不要去玩一下?”


    “南方那邊沒事嗎?不需要去看看嗎?”


    ……


    “你為什麽總是問我要不要出去?”總是被敖青問這問那,陵光有些不高興了。


    他就愛和敖青呆在一起,才不想出去玩。


    敖青有些無措,摸了摸他的頭發忍不住歎息:“可是阿陵,你一直跟我待在一起,不覺得無聊嗎?”


    陵光精神一震,仔仔細細的打量他一番,從他的神情中看到了些許不安。


    與其說迴到了過去,不如說是進入了敖青的記憶,他的記憶裏一定有什麽事一直困擾著他,以至於成為他的心魔,在雷劫下變作心魔劫。


    死去之人重新複活,天道難允,設下雷劫不過是一種考驗。


    要是過去了,敖青就能真正完整的迴到他身邊。


    要是沒過去,陵光以身護著人,也就挨挨雷劈,也無關緊要。


    隻是敖青的心魔到底是什麽,陵光並不清楚。


    在他看來敖青這人好說話、沒心沒肺,容易被騙傻乎乎的,總是安安靜靜的待在一個地方。


    就是一個典型的宅神。


    陵光撲到他的懷裏,耍賴般撒嬌:“我就喜歡和你待在一起。”


    他說得任性,敖青隻是笑笑,沒有再多說什麽。


    春去秋來,陵光當真做到了一直待在他的身邊。


    因為在心魔裏,已經創業過一次打下不少地盤的陵光沒有任何負擔,毅然和重明分道揚鑣,選擇在大哥的地盤裏當一個鹹魚二世祖。


    這讓敖青很擔心:“阿陵不必天天留在這裏陪我。”


    他似乎誤會了什麽,沒過多久,陵光曾經的朋友一個接一個的來找他,約他出去遊戲山水。


    以前的陵光非常非常的活潑開朗並且稱得上是混世魔王,天天跑出去惹是生非、招貓惹狗,從小就和白長風打架。


    但這些,已經成熟起來的陵光不屑一顧,他非常高傲的拒絕了,並且嫌棄自己的小夥伴原來以前這麽幼稚。


    他看這些家夥就跟看小孩子一樣,多大人了還聚眾去河邊梳羽?幼稚!


    陵光讓敖青準備了浴池,垂下漂亮的帷幔,來了一出鴛鴦戲水。


    當天喝了很多很多的牛奶,喝得肚子鼓鼓的,撐到喝不下隻能哭著求饒,把敖青身上又抓又撓。


    敖青溫柔的摸了摸他的頭發,給他換上單薄的睡衣。


    白色的衣料遮在身上,陵光枕在他的腿上,調皮的把玩著敖青的濕發。


    敖青摸了摸他的臉,大掌幾乎把臉蓋住,他輕聲歎息著,冷不丁的說。


    “阿陵,你變了好多。”


    陵光的動作頓住了。


    敖青眺望著遠方,他雙目失神,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淡泊的唇色寡淡至極,涼薄的開口,嗓音低沉失意:“這些日子,就像是夢一樣。”


    “我很喜歡和阿陵待在一起,就算什麽都不做,我也很開心。”


    “我也很喜歡阿陵,想和阿陵做夫妻敦倫之事,像兩隻大雁交頸糾纏,生生世世不分開。”


    “……”


    他沉默一會,突然說:“然後一切都成真了,跟美夢一樣。”


    陵光撐起身子,與他麵對麵坐在他的腿上,頭抵著頭溫柔的說:“你怎麽知道,這不是未來我們的樣子?”


    “這就是我們的未來啊,成為伴侶,永遠永遠的糾纏在一起。”


    但不知為何,陵光濕了眼睛,水色在眼底動蕩著。


    敖青溫柔的笑了笑,他的眼神像是看透了所有,憐惜的撫摸過陵光的側臉:“我出意外了對嗎?”


    沒有任何避諱,他篤定的說:“我死了。”


    “……”陵光掉了眼淚,滿眼悲傷的看著他。


    敖青很聰明,他太了解陵光了。


    陵光不是在一起就黏黏糊糊不理人的性格,這些天他一直糾纏著敖青,無論是哪個朋友來都不屑一顧,甚至對敦倫一事頗為熟練與沉迷。


    每一次抵死纏綿,總有一種拚盡一切索取的急色。


    “看來,阿陵過得很不好。”敖青溫柔的與他臉貼著臉,親昵的蹭著鼻尖,輕聲的歎息著道歉:“對不起阿陵。”


    他太過溫柔了,就像是看透了一切。


    包括陵光若無其事外表下的倔強與不安。


    陵光甕聲甕氣的問他:“對不起什麽?”


    “讓你過得不好對不起,讓你傷心了對不起……很多都要對不起。阿陵,一定過得很辛苦吧。”


    “別哭阿陵,別哭。”敖青溫柔的擦去陵光的眼淚,他甚至能輕鬆的笑出聲:“哭什麽呀,阿陵變得好堅強,好厲害,已經是成熟的大人了。”


    “可是,受了很多苦。”


    “嗯。”


    “過得一點都不好。”


    “嗯。”


    “好累,我好累阿青,所有人都在指望我。”


    “嗯。”


    “他們都欺負我,阿青,你不在,他們都欺負我。”


    “……”


    陵光掉著眼淚,他像是一下子變得愛哭了,眼淚止都止不住,滿腹的委屈與難過。


    勢要將這一千年來所受到的所有苦難都一一宣泄。


    敖青隻是安靜的聽著,他輕柔的親吻陵光的眉心。


    “那就睡一覺吧,阿陵。睡一覺,我就迴來了。”


    “睡吧,我的寶貝。”


    “我會永遠守護著你。”


    我愛你。


    ……


    陵光不知不覺間睡著了,連四周的風都停歇下來,巨木無聲的發出歎息。


    敖青拉開衣領,心胸上浮現出一道道侶印記,殘缺的痕跡還烙印在上麵,被新的痕跡覆蓋住。


    他將手指放在上麵,眼神突然精準的對上一個方向,挑了挑唇,像是在對什麽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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