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她沒走多遠,身後就有腳步聲傳來,她迴頭一看,見是個捧著托盤的侍女,托盤上是茶具,侍女見了她,可能是不認識,隻屈膝行了一禮。


    「貴客可是迷路了?」侍女行完禮問。


    許京華搖頭:「我去前麵亭子坐坐。你忙你的。」


    侍女遲疑一瞬,說道:「那奴婢先去給太子殿下送茶,迴來再服侍貴客。」


    許京華一愣,眼見著侍女越過她往前走,卻不是迴戲樓的方向,趕緊追上去問:「太子殿下沒去聽戲嗎?」


    「去了,不過方才出來了,說想靜一靜,在前麵明瑟小館……」侍女說到這兒,一下停住,又向許京華行了個禮,就快步走了。


    許京華挑眉看著侍女背影,難道……是劉琰約了陸璿嗎?


    如果是這樣,她就不能過去搗亂了,沒準是劉琰跟皇上商量好了,故意在這裏給陸璿機會,好借機打聽李家下一步想怎麽走。


    許京華迴頭看一眼戲樓那邊,聽到仍有戲曲聲傳來,便不想迴去,方才想去的亭子又與那侍女離去的方向重合,她隻得轉身向東,沿著荷池岸邊閑逛。


    這時節,荷池裏別說花,連殘葉都被清理得幹幹淨淨,隻剩一池碧水,許京華溜達了一段兒,沒見著什麽景致,倒看見前方開闊水麵上建了一座有屋簷的曲折廊橋,直通對岸。


    她信步走上去,裏麵倒是別有洞天,不但梁柱雕飾精美,走到中間轉角處,還設有圓凳和小幾,許京華索性坐下來歇腳。


    這橋造得十分精心,連護欄都是一塊一塊雕刻了吉祥圖樣的木板,許京華坐在夾角處,正好被兩塊木板夾在中間,索性低頭仔細看那圖樣。


    左邊一塊,有花有葉有樹枝,枝頭還有鳥兒,粗看以為是尋常的喜鵲登枝,但在木板底端接近橋麵的位置,還刻了一隻仰頭看的小貓,十分可愛。


    許京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刻出來的小貓,正待轉頭看右邊的,就聽見橋那頭傳來說話聲和腳步聲。


    「有什麽話就在這裏說吧。」


    咦?竟是劉琰的聲音!他不是在那什麽小館麽?


    許京華驚愕之下,正想起身查看——她坐在這裏,視線完全被護欄木板擋住,根本看不見來人——就聽見一道女聲迴話:「殿下還沒有下定決心嗎?」


    話語聲伴隨著橋麵木板顫動,顯然那兩人也上了橋,許京華聽出女聲是陸璿,一時頗為尷尬,這橋是木板橋,隻要人一走動必有動靜,她想悄悄退走絕無可能,這可怎麽好?


    「決心?什麽決心?」劉琰反問。


    那邊安靜了一會兒,似乎兩人不往前走了,許京華暗暗鬆口氣,老老實實坐著,一動不敢動。


    「奮力一搏的決心。」


    陸璿語氣平淡,夾角這邊的許京華卻聽得心砰砰跳:這麽快就說到正題了嗎?


    「殿下不必這樣看我,我沒有別的意思。殿下心中一定比誰都明白,如今的情勢,對殿下十分不利,聽說連太後娘娘都待殿下大不如前。」陸璿歎息一聲,「也難怪,畢竟不是親骨肉,何況又找迴了宜陽郡主。」


    劉琰沒有迴話,停了一會兒後,陸璿自己接著說:「殿下的心思,我也能明白一二,為人子女的,不論親長如何,心裏總存著僥幸,家父那樣人品,我小時候還常做夢他迴心轉意,像對待別的兄弟姐妹一樣,愛護我和弟弟……」


    她發出幾聲冷笑,「直到我娘去了,我才明白我有多傻。於他來說,妻子沒了,可以再娶,子女沒了,也可以再生,就像家裏的擺設,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他怎麽可能迴心轉意?」


    這個陸璿……怎麽說話這麽直戳心肺啊?許京華暗暗皺眉,看來她上次在慶壽宮,果然是著意偽裝過的。


    劉琰似乎也聽不下去,終於開口:「你想說什麽便直說吧,不用提這些。」


    「上次見過殿下後,我迴去仔細思量過,要扭轉形勢,還當盡快選立太子妃。」


    「這又不是我自己能做主的。」劉琰淡淡迴道。


    「敢問殿下,皇上真的有意選宜陽郡主……」


    「沒有的事。」劉琰不等陸璿說完,便斬釘截鐵答道。


    陸璿似是鬆了口氣,慶幸道:「那就好。」她聲音壓低,「立宜陽郡主為太子妃,無異於飲鴆止渴,雖能得一時平靜,卻後患無窮……」


    什麽玩意?許京華聽得怒從心頭起,造謠的人不就是他們嗎?怎麽還借機貶損起人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劉琰也露出不滿之意,陸璿又解釋:「殿下不要誤會,我不是說宜陽郡主不好,隻是她若做了太子妃,隻怕以後殿下與太後娘娘的關係反會更加疏遠。」


    「為何?」


    「殿下與郡主,其實很像一般人家中表做親,對老人來說,孫子外孫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好的時候當然是親上加親、無有不好,萬一不好了,那就是手心拍手背,端看哪兒最疼,老人最護著哪個。」


    陸璿幽幽歎氣:「有時候我忍不住會想,要是郡主沒找迴來,太後娘娘應不至於如此吧?齊王殿下和皇上兄弟情深,用不著娘娘操心,殿下是娘娘一手養大的,若遭遇不公,娘娘一定不會坐視不理,可現在有了郡主這個牽掛,太後娘娘的顧慮也多了……」


    這話說得真狠!


    眼下劉琰的困境,雖然是做戲給李家看的,但陸璿這話把人心說得太過明白,連許京華都忍不住心下思量,何況劉琰?


    「人人心中都有個最不能割舍之處,就像我娘可以為了我們姐弟而死,可惜她走之後,再也不會有人把我們放在心尖上,為我們不顧一切了。」


    許京華聽到這裏,忍不住握緊了拳——陸璿明著是說她自己,實際不就是想說劉琰沒人疼沒人愛,個個親人都把他放在後頭嗎?這個小姑娘太壞了!


    劉琰大概也聽出來了,冷冷道:「你要是隻想說這些沒意思的話,我就不奉陪了……」


    「殿下莫急,我是想說,殿下無論如何都該選一個貼心貼意、全心為您的太子妃。」


    「說了我做不了主。」


    「隻要您點頭,自會有人想辦法。」


    「想什麽辦法?」


    「現下還不好說,不知殿下心中可有合適的人選?」


    許京華聽到這兒,一下想起叔父當初的論斷——果然李家支持太子的第一步,就是要聯姻!可是劉琰說他心中有人了啊,這可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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