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茉莉的嘴唇先是蠕動了兩下,複兒又閉上口去了,緊接著她又抿了抿嘴,似是在做著什麽掙紮的那樣。最後,她到底是開了口,“她不認得我的,你盡管放心好了,她也不不知道這兩罐茶是從我之手。”說罷,她就抬起頭來,白茉莉眼眶微紅,裏麵水霧連連,是任誰都會忍不住就心懷憐惜的。她那麽美,一國欲哭將淚的模樣,更是顯得十分的楚楚可憐,並且風姿綽越。寫這迴,楠囡卻是沒有為之動心,她看慣了虛假,也遭受過旁人裝模作樣的態度,是真是假她一眼便知。盡管白茉莉的表情和聲音所表露出來的多麽卑微,但楠囡卻是不再相信。當白茉莉提到何琴的時候,她眼神之中的遲鈍略勝一疇,絕無半點的愧疚了感。楠囡看出白茉莉是想要盡可能地扮演出一副想要彌補過錯的可憐人的姿態,但她所講的話卻是漏洞百出,而且裏麵必是埋藏著更多的隱情。


    所以,楠囡沒有答話,她也不接下這兩罐茶,何琴對於母親來說是極重要的,因地,楠囡勢必是要珍視,袒護了她去的。她仍舊是緊盯著白茉莉,一語不發,也隻有這樣,才能逼得白茉莉說出實話。但在此之前,楠囡知道自己絕不能一走了知,她倆之間的關係撲朔迷離,若是不將其弄個明白,楠囡不知這會不會對何琴造成一種傷害或是有著潛在的影響。接著,就在某一時刻徹底爆發出來。若到那時,楠囡隻怕會使自己後悔莫及。所以此刻,她才不敢有半點的馬虎,她仔細端詳著白茉莉,不肯放過她一點的表情變化,以及眼神的轉換,生怕錯失了去。


    白茉莉見了楠囡一副狠絕而又懷疑的模樣,自然是知道了沒能把她糊弄過去,這到是在白茉莉意料之外的,她的眼中閃過一絲的詫異。但轉念一想,似乎又相情理之中,於是那僅有一點的驚愣也轉瞬即逝了去。白茉莉聳了聳肩膀,眨了幾下眼睛,眼眶之中的水氣便是全無了,她微微偏過了頭,從頭到腳地打量了一番楠囡,神色坦然,“有的時候,我覺得你特別像我。其實應該說是像從前的我自己,敏感,對人的情感變化持有一種明銳的態度。雖然很容易就能看出別人心裏在想著些什麽。”說到這時,白茉莉頓了一頓,她的眼神裏是痛恨的樣子,根本不加掩勢,但她的右邊嘴角微翹,是一個不屑嘲諷的蔑笑,可那顆酒渦裏卻是包含了傷情,“但很痛苦,不是嗎?”白茉莉繼續說著,但當她提出那個反語的時候,她深深看了一點眼楠囡,嘴邊一抹淡笑,若有似無著的。


    楠囡聽著白茉莉的話,她字字珠璣。楠囡的心髒就像是被人給狠捏住了的那樣,很疼,很沉重,壓迫得她喘不過氣來,是要比被用刀剮還難受的。還有白茉莉的眼神,很是冰冷,她的眼裏黯淡無光,很是深沉,兩顆黑珠子沒了色彩,沒了光亮,直叫人心底發涼。楠囡被白茉莉盯得不自覺得就渾身發冷,她一語道破,戳中了楠囡心底最柔軟,最不願意揭開,被人看到,觸碰到的地方。她握緊了雙拳,指甲刺著手心,鑽入皮膚中的是絲絲的疼痛。她渾身止不住地在輕微地發著抖,眼角睜得極大,不眨一下,很快就是一陣的酸痛感傳來,楠囡知道那是自己的眼睛給充了血了,但她不管,就隻顧抿緊了嘴唇,用牙齒死死地咬住。楠囡的心裏五味雜陳,她被揭露開的傷疤還在淌著血,她疼痛著,也有一種被之侮辱了的羞恥感,還有一種深深的憤怒之情。


    “因為這樣的敏感,就隻能是不得不無時無刻的察言觀色,每分每秒的都在猜忌別人的一個眼


    神,一個表情,一個動作到底有著什麽含意。明明不想這樣去做,但還是由不得自己必須這樣,活著,我說的對嗎?”白茉莉說話的語速極緩,但語氣平淡,而她的眼神卻是越發的銳利起來了,像是一根又一根的箭那般,直直地刺入了楠囡的心頭,萬箭穿心的感覺也不過如此。白茉莉右手抬上桌,她手掌張開,於桌麵之上,身體前傾,單靠著她右手的支撐,身體向同側斜了些。同一方向的發絲因為重力的作用,也順從著滑下,垂蕩在空中,襯得白茉莉的臉是半明半暗著的。但她即使是這般的如此了,卻仍是一副嬌豔的麵孔,匿於黑發之下,倒是更添了一種將要糜爛的高貴明媚的花朵的風味。


    但這些,隻叫楠囡不寒而栗,因為即使就是這樣了,她還是會忍不住的為白茉莉的美貌所傾倒,這是她獨有的一種魅力,就像是來自地府的彼岸花,明知危險,卻又有著神聖的光輝,讓人不能不心之向往,就隻為向其靠近一點,也是不顧千重萬重的痛苦不堪。楠囡很心悸,白茉莉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深深的,沉重地刺在她的心尖上,白茉莉在她的傷口上撒鹽,又是將那殘缺不堪的傷口狠狠還剝開,讓它流血不止,結不了痂。如果楠囡起先是憤怒高於一切,那麽現在,卻是化為虛有了,她隻能是感到痛苦了,這種來自於心底最深處的苦痛攀爬了出來,揪住了楠囡的心,她的心髒很疼,皮肉很疼,全身上下都是突然開始疼痛了起來,就是連每一滴血液的流動都是能夠帶來疼痛感的。逐漸的,這種疼痛是變得麻木了的,無知無覺。楠囡隻覺得是全身僵硬,而且冰冷,宛如置於一個地窖之中的那樣,每一個空氣都是濃縮的,它們壓迫著,緊逼著楠囡,讓她沒有喘息的機會。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自己的身體是在無限的下墜著,似要落入深海之中的那樣。


    楠囡望著白茉莉,她神態安然,但是直覺告訴自己,白茉莉也是同她一樣在難受著,在攻擊和傷害了別人的同時,不反是會反射於自身的。楠囡努力想要讓自己平複下來,她盡量加深唿吸,這卻使得她的身體是一起一伏了起來,但很緩慢,宛如一個臨死之人在彌留之際的最後幾口的唿和吸那樣。楠囡鬆開了咬著的嘴唇,終是眨了一下眼睛,但是她沒有注意到一顆溫潤的液體順勢就從眼角滑落了去,洇濕了她的皮膚。楠囡拭圖想要張口說出些什麽話來,但她的嘴唇哆嗦,喉嚨是像含著一口血水的那樣,有著銅鏽般腥氣的味道,這招使她始終沒辦法發出一點聲音來。


    最後,楠囡是更加用力地攥緊了自己的拳頭,那每一個的指甲都深進了手心肉裏,像是要刺入了皮膚的那樣。楠囡張嘴又閉合,閉合又張開,在經過幾次三番的嚐試之後,她總算是哆哆嗦嗦的說出一句話來了:“可你說了,我和你很像。你呢?痛苦嗎?”楠囡的聲音顫抖,是一種氣若遊絲的語氣,她的嗓音甚小,用好歹,也勉強使人能夠聽清。楠囡知道,這既然是自己無法迴應的問題,於白茉莉來說,也大有可能是一並如此。被隱埋的傷口,是無法坦然麵對的,隻有將一切都淡忘了,都讓它隨風而去之時,那才能夠真心的直視它,接納它,並把它融為一體。楠囡目前沒有辦法做到,但她確信,白茉莉也沒能做到真正的釋懷,否則,她也不會字字穿心地去傷害了楠囡的,這分明是一個兩敗俱傷的做法。但同時,這也更加深了楠囡心中的猜疑,白茉莉明知會形成一個魚死網破的殘局,但她還是這樣做了。可見她的目的並不單純,是不懷而意的,但楠囡相信,何琴確實不認得白茉莉。因為她完全沒必要在這方麵撒謊。既然白茉莉已是察覺了楠囡的敏感多疑,也就無需瞞著,這根本毫不作用。


    果不其然地,白茉莉聽了楠囡的反問,她的嘴角是一陣的輕微抽搐,眼瞼也是跟著痙攣了起來。白茉莉的眼神有一點的光亮閃現,那是受到了危險和重創時會發來的。她慢慢的向後倒迴了自己的身體,可白茉莉的手仍是放在那個地方,沒月移開,隻不過不再是五指撐著桌麵,而是放著,也是輕微地握成了一個拳的形狀。


    在很長一斷的時間裏,兩人都沒有說話,相顧無言。彼此皆是沉默著望著對方,兩人眼神深邃。可莫名地,就有了一種惺惺相借之感。沉寂的空氣四散,縈繞著她們兩人的是一種緊密而又疏離的聯係。有一瞬間,楠囡在這恍然之中竟是認不得白茉莉了,她竟是從對麵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就如同是白茉莉所說的那樣,一語成讖。


    到底還是白茉莉先開了口,畢竟她事托楠囡,而這兩人都是十分清楚的,“我是個孤兒,是在福利院長到十幾歲才被人領走的。白茉莉的口氣輕鬆,盡可能的是想表現出一種無所謂的自在模樣,像是她慣於表現出來的不在乎的神情。但是,她語氣中所飽含了的苦澀卻是怎麽掩也掩不住的,她的眼神淡漠,卻又暗含沉痛。白茉莉說罷,竟是自嘲一笑,甚是發出了細小的笑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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