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完這樁案子,縣太爺出了大堂,往後院去了。一麵走,一麵心中後怕不已。就差一點點,他就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啊!他頭上的這頂烏紗帽,就再也戴不著了哇!此時此刻,連熱帶嚇,身上的汗把衣裳都打濕了。


    迴到房中,剛把官服換下來,便聽到家中的小丫鬟來喊:“大人,夫人叫您過去呢。”


    “知道了。”縣太爺說完,便打開門走了出去。


    來到正房廳中,隻見縣太爺夫人坐在堂上,她的腳下有一個甚是麵熟的小丫鬟捶著腿,不由得問道:“夫人,這小丫鬟之前不是攆了出去?怎麽今日,又召迴來了?”


    “這小丫鬟立了功,我打算再叫她迴來伺候我。”縣太爺夫人說道,然後看向縣太爺問道:“前麵公堂上的案子怎麽樣了?我叫你教訓那小農婦,你教訓沒有?”


    “夫人快快噤聲!”縣太爺嚇了一跳,連忙走過去道:“夫人,你有所不知。那小農婦不是一般人,上麵有貴人罩著,我怎麽敢教訓她?幸虧我慢了一步,否則若當真教訓了她,隻怕頭上這頂烏紗帽不保!”


    “你說的可是真的?”縣太爺夫人疑道。


    縣太爺連忙道:“自然是真的!夫人啊,並不是我不按著你的意思,實在是這青陽鎮上臥虎藏龍,你我得罪不起的人太多啊!”


    隻聽他說得如此鄭重,縣太爺夫人也嚇了一跳,她自從做了官夫人之後,日日也不知道多麽悠哉。若真是聽信了紅兒所言,教訓了秦羽瑤,隻怕要招來大禍!她悠哉得意的日子,就再也過不得了!


    想到這裏,眼中盛怒,抬腿把紅兒踢開:“不安好心的小浪蹄子,你是在記恨我把你攆出去吧?居然慫恿我得罪貴人,你好大的膽子!來人,把這個小賤蹄子給我打出去!”


    “夫人!夫人,不是這樣的,夫人聽我說啊——”紅兒預料不及,一下子被縣太爺夫人踢在胸口上。


    好巧不巧,正是之前秦羽瑤踢過的地方。紅兒頓覺胸口一痛,口中仿佛又溢出血腥味。在別人家裏吐血是極不吉利的,紅兒連忙閉口咽下,不讓血沫湧出來。於是,一時間便沒來得及辯解,頓時被幾個小丫鬟拉扯著拽出了院子。


    “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鏡子,就憑你也配伺候夫人?”方才收過紅兒一根銀簪子的小丫鬟,此刻手下用力,把紅兒丟出台階下,恨恨地說道。


    明著說不是來搶差事的,暗著還不是做了?心口不一的東西,當別人都是傻子呢,被夫人厭棄了吧?一拍手,招唿眾丫鬟們轉身迴了院子,把紅兒拋之腦後,不管不問了。


    紅兒歪躺在地上,胸口劇痛無比,直是叫她渾身無力,站也站不起來。麵對此時的下場,打心底裏不敢相信,這到底是為什麽?秦氏難道不是一個小小農婦嗎?她頭上有什麽貴人?難道是任飛燁?可是,任家再厲害,難道能管到縣太爺的頭上不成?


    此刻,偷雞不成蝕把米的紅兒,心中直是又恨又怕。周圍路過的人不時投來異樣的目光,紛紛在說:“這小丫鬟犯了什麽錯兒,被主人家打了出來?”


    這些指指點點,讓紅兒憋紅了臉,掙紮良久才勉強從地上爬起來,腳步踉蹌著離開了。


    離開縣衙的秦羽瑤,此刻也是滿腹疑團,是誰保她?她可不會認為,縣太爺忽然對自己這個小農婦恭恭敬敬地十分客氣,是因為他發瘋了。聯想到跑近縣太爺跟前,跟縣太爺傳話的長隨,不由得猜測起來,莫非是任飛燁?


    可是,他的消息未免也太靈通了吧?而如果是任飛燁,以他殷殷切切地想挖自己去碧雲天的心情,此刻怎麽不在縣衙外頭等著邀功呢?


    剛走出縣衙不遠,秦羽瑤隻見前頭出現一張熟悉的麵孔:“瑤兒,你無事吧?”


    “方叔?”秦羽瑤微微訝異,走上前淡笑點頭:“我無事,方叔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不是我,是我們東家。”說起“東家”兩字時,方承乾的麵孔有些嚴肅,然後才微微自然了些,對秦羽瑤道:“瑤兒現在可有空暇?我們東家想要見你。”


    “哦?”秦羽瑤心頭微動,閑雲樓的東家想要見她?莫非搭救她的人,是方承乾口中的東家?如果是閑雲樓的人知道她有事,並及時差人來活動關係的話,那就說得通了。


    “好。”秦羽瑤點頭,隨著方承乾的腳步往閑雲樓走去。


    隻聽方承乾說道:“原本我想親自去你家,給你道歉的,不巧這幾日事情較多,就沒有來得及。”


    “不礙的。”秦羽瑤搖了搖頭,說道:“方叔又沒有虧待我,說什麽道歉?實在有些見外了。”


    “瑤兒你如此大度,叫方叔愈發愧對你了。”方承乾歎了口氣,有些慚愧地道:“說起來,那日原本想留你,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的。可是你沒有應下,我原以為就此錯過了。誰知你運氣好,那人最近一直留在青陽鎮,似乎在辦什麽事情。今日見到你這個事,便叫我來搭救你了。”


    “方叔說的那人,就是閑雲樓的東家?”秦羽瑤問道。


    “不錯,就是我們東家。”兩人說著話,慢慢已經行至閑雲樓門前。方承乾引著秦羽瑤進了門往樓上走去,一邊小聲囑咐道:“我們東家的長相,略有些奇異,你見了可不要大驚小怪。”


    “我省得。”秦羽瑤點了點頭,心中更加好奇了,有本事維持整個閑雲樓的運轉,這閑雲樓的東家,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人?


    方承乾推開貴賓廂房的門,恭恭敬敬地道:“東家,我把人帶過來了。”


    “嗯。你退下吧。”裏麵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十分冷然,然而又不似公孫若塵那樣的冰雪寒冷,倒仿佛是春日雪融之際,流淌在山澗的清澈冰水。


    秦羽瑤眉頭微動,走進廂房,頓時間,看到一張十分奇異的容顏。


    隻見這是一張蒼白得仿佛沒有血色的麵孔,雙眸仿佛是銀色的一般。就在他的眉心之上,偏偏生著一抹蓮花印記,鮮豔欲滴。而他披散在背後的長發,竟是如雪一般的顏色,連一根黑發都不見!


    難怪進來之前,方承乾提醒她說,不要大驚小怪。秦羽瑤微微怔了一下,便坐在柳閑雲對麵,說道:“多謝閣下出手搭救。不知閣下找我,所為何事?”


    前世見多了金發碧眼黑膚之人,秦羽瑤知道,這不過是顯性基因和隱性基因的作用罷了。柳閑雲雖然生得奇怪,倒也算不上多麽奇異。


    如此淡然處之的態度,倒叫柳閑雲有些驚訝了。這個在四年前被宇文軒隨手救了一命的小農婦,偶然之間與宇文軒有過一夜之事,原以為隻不過是宇文軒不得已而為之,原來並不是嗎?


    這些年來,柳閑雲見過各色各樣的人,這些人見到他後無不目露驚異,而後或是敬畏或是恐懼。無一人似秦羽瑤這般,隻是驚訝了一瞬間,便拋開了去。仿佛他就是一個長得稍微有些奇怪的普通人,不值得她驚訝似的。


    柳閑雲心頭微動,試探道:“你見到我,怎麽不覺得奇怪?”他眨著一雙奇異的銀色瞳孔,又挑起了一縷銀發,向後倚在椅子靠背上,將秦羽瑤打量起來。


    “你長得是挺奇怪的。”秦羽瑤隻見他自己追問起來,頓時明白他的心思,無外乎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奇怪,反而受不了別人以平常目光看他。心中有些好笑,便道:“我從沒見過長得你這樣的人,你是妖怪嗎?”


    “噗嗤!”柳閑雲愣了一下,然後不由得笑了起來,他伸出蒼白得沒有血色的手指,指著秦羽瑤,笑得前仰後合。然而即便這樣誇張地笑著,他的姿態風度,仍然是說不出的妖異俊美。


    “我原以為,你見到我必定會怕的。”柳閑雲看著坐在對麵的女子,她有一雙仿佛看透人心的眼睛,“如果我當真是妖怪,你就不怕我吃了你?”


    “你打得過我再說。”秦羽瑤抱手挑眉。她從一進來的那一刻,便知道麵前這人是沒有任何威懾力的。他的肌膚蒼白無力,如果她沒有感覺錯,隻怕他的戰鬥力連一個孩童都不如。


    隻見柳閑雲神色微怔,眸光漸漸沉了下來,不再是方才的清澈幹爽,而是有些沉不見底:“他告訴你的?”他一生下來就是這樣一副怪樣子,出生的時候嚇暈了接生婆,又差點被親娘按在尿桶裏溺死。


    長大後,憑著這副妖異的相貌,不知嚇退多少人。然而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實肌體無力,隻能維持簡單的穿衣吃飯,走路久了都不行。而知道他這個秘密的人,隻有一個宇文軒。


    想到這裏,柳閑雲的眸光愈發深沉下來。宇文軒,也逃離不開那個俗套的定律嗎?多麽重要的事,被女人的耳旁風一吹,便忘得一幹二淨,失去應有的戒心。


    從柳閑雲的身上感受到淡淡的殺氣,秦羽瑤卻沒有絲毫觸動,而是挑了挑眉,問道:“他?他是誰?”


    隻見秦羽瑤眸光清澈,沒有絲毫躲閃,柳閑雲不由一怔,隨即訝道:“不是他告訴你的?”從來沒有人看穿過的東西,為什麽她卻看穿了呢?柳閑雲心中訝異,不由問道:“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猜的。”秦羽瑤挑眉淡淡說道,“上天是公平的,他既然賦予了你奇異的容貌,逆天的天賦,則必然要收迴其他一些東西,比如,健康的體魄。”


    柳閑雲聞言,不由得心頭一震。


    竟然是這樣嗎?他一直怨恨上天對他不公平,別人都有親密的家庭,健康的身體,友好的玩伴。隻有他,頂著異於常人的相貌,從小生活在一片或敬畏或恐懼的眼神裏。


    最令他無力的是,他自從一生下來便有意識,能夠聽得懂別人的言語,哪怕多麽高深的話,他也能夠理解。而不像普通人一樣,一直到兩三歲才有自己的意識。他的記憶,從出生起,便清晰地刻劃下來,滿滿的痛苦。


    聽了秦羽瑤的這番話,柳閑雲不由得心中觸動。原來,這就是生而具有逆天的天賦的原因嗎?


    柳閑雲用奇異地目光看著坐在對麵的女子,根據手下收集來的信息顯示,這個女子自一出生起便被丟棄在秀水村。養父母自私自利,而她的性格則是軟善可欺,活了一十九年,幾乎日日都在坎坷貧苦中度過。


    隻除了,從那一天起,她仿佛換了個人。對待別人的欺壓時,她能夠犀利而有力地反抗。哪怕是麵對顧青臣時,她也絲毫不懼,並且敢將朝廷命官痛打一頓,又訓斥一番。


    為人處事的風格的轉變,以及她腦中屢屢冒出的奇思妙想,給閑雲樓和碧雲天都帶來了不菲的利益。這個女子,仿佛忽然變了一個人一般,那個軟弱了十九年的女子,一下子消失不見了。


    想到這裏,柳閑雲心思微動,她到底是如何變成這樣的?然而下一刻,便拋開了追尋的念頭。仔細說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他自己便是生來具有意識的奇人。秦羽瑤再奇異,難道奇得過他不成?便露出一絲笑容,說道:“我想和你談一談,合作的事宜。”


    此時,秀水村尾。


    破舊的小院子裏,坐落著一間破舊的老屋,已經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屋裏的小木床上,此刻睡著大順朝尊貴之極的血脈。


    睡了一上午的寶兒,此刻漸漸醒了過來,小拳頭揉著眼睛,慢慢坐了起來:“娘親?”原本伏在他身上的小狐狸,此刻被抖落下去,“吱吱”叫了兩聲。


    寶兒把它抱起來,然後從床上爬了下來,準備去找娘親。誰知下床一瞧,卻見屋裏的桌子旁邊,坐著麵具叔叔。他抱著小狐狸走過去,問道:“麵具叔叔,你怎麽在我家?我娘親呢?”


    “你娘親有事,出門去了。”宇文軒說道,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他此刻看向寶兒的眼神裏,帶著奇異,帶著發自內心的寵溺。


    這是他的兒子,是他的骨血。原本不知道的時候,他隻是覺著寶兒可親,後來知道了實情,看著這張肖似自己的小臉,宇文軒隻覺得說不出的奇妙:“你餓了嗎?我去給你盛粥來吃。”


    寶兒點了點頭:“餓了。”


    宇文軒便起身到灶邊,揭開鍋蓋,拿起灶邊那隻明顯小一號的碗,盛了一碗粥端到桌子上。


    “溫度正好,你快吃吧。”宇文軒用手背試了試碗壁的溫度,溫柔地說道。


    “嗯。”寶兒此刻很有些餓了,小嘴嘟在碗沿,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宇文軒則走迴灶邊,取過篦子上的兩隻雞蛋,坐到桌邊開始剝了起來。剝好一個,便遞給寶兒:“一邊吃粥,一邊吃雞蛋。”


    “嗯,謝謝叔叔。”寶兒乖巧地接過雞蛋,有些羞澀地低頭吃了起來。倒叫宇文軒有些皺起眉頭,他很想說他不是叔叔,而是他的爹爹。可是,又不能就這樣說出來。


    看著寶兒低頭吃飯的可愛模樣,宇文軒直是越看越喜歡。然後,他眼中閃過一抹深意。寶兒不是顧青臣的兒子,秦羽瑤知道嗎?認迴她和寶兒的事,又該如何開口?


    想到秦羽瑤眼中的沉靜與冷清,宇文軒直覺,此事不會太容易。然而此事是他生命中出現的唯一一次例外,不被掌控的例外,就在頭痛之餘,他又有些難以言說的期待與喜悅。


    隻見寶兒生得白白胖胖,靈動可愛,宇文軒心中覺得,又是感激又是愧疚。既感激秦羽瑤對寶兒的養育,又對自己一直缺席而感到愧疚。等到那件事畢,他一定認迴她們母子,給予她們最好的生活,好好補償她們。此時此刻,宇文軒心中想道。


    又剝好一隻雞蛋,遞給寶兒:“再吃一隻。”


    一連吃了兩隻雞蛋,又吃了一碗粥,寶兒肚中飽了,抹了抹小嘴,有些好奇地看向宇文軒:“叔叔,你一直戴著麵具,不會覺著熱嗎?叔叔,你平時洗臉嗎?叔叔,你睡覺的時候也戴著嗎?”


    這一連串的問題,把宇文軒問得有些語塞。然而他是談話高手,此刻不著痕跡地把話題帶了過去,說道:“寶兒,你平時跟你娘親,都做些什麽?”


    “從前娘親去做活的時候,就讓我一個人在家裏玩。”寶兒一邊迴想著,一邊說道:“後來娘親就不常常下田了,有時候進山,有時候進城,有時候叫我和小白在家玩,有時候也會帶著我去。有時候娘親哪裏也不去,就在家裏陪我玩。”


    寶兒張著一張小嘴,軟糯的聲音一說就是一大串。宇文軒從他的話中,了解到他和秦羽瑤日常的生活,然後又打探道:“有沒有人欺負你們?”


    寶兒癟了癟嘴,答道:“從前有,後來娘親變得厲害了,就再也沒有人能欺負我們了。”寶兒一直記得孫氏屢屢來家裏搜刮的時候,每當家裏有什麽好的,他眼巴巴地隻能看著,一點也吃不到。後來娘親突然變得很厲害,會打獵,會做好多好吃的,還給他縫新衣裳穿。


    “哦?你娘親突然變得很厲害?”宇文軒精準地抓住這一點,問了出來。


    他心裏也奇怪,四年前偶然順手救了一個落水的女子,那女子十分驚慌失措,他便不耐煩地把她丟在岸上,沒有再管。


    可是前兩日的夜晚,他分明看見一個熟悉水性,在水中如精靈般遊來遊去的女子。


    “嗯,我娘親從前沒有這麽厲害的。”平時寶兒隻能跟小白絮絮叨叨著說話,此時有了一個神秘溫柔的叔叔聽他說話,頓時興奮得不得了,有什麽都嘰嘰咕咕地倒了一通。


    宇文軒既感到慶幸,又有些頭大。慶幸的是寶兒童言無忌,可以打探出許多消息。頭大的是,他這個兒子,莫不是個話嘮?


    然而即便是話嘮,也是全天下最可愛的話嘮。宇文軒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的眼神有多麽溫柔,一邊拋出問題,打聽想要知道的消息,一邊讚寶兒乖巧懂事。很快就把本來就單純乖巧的寶兒,給哄得服服帖帖,隻把他當成了全天下第一大好人。


    唯獨小白,此刻戰戰兢兢地縮在寶兒懷裏,一動也不敢動。媽媽呀,這個男人好可怕!


    秦羽瑤迴來的時候,便見院子裏坐著一大一小,正在聚精會神地下著棋。對於棋子是哪裏來的,秦羽瑤並不覺得驚訝,以思羅的腳程,進城買一副棋子迴來簡直就是分分鍾的事。可是,這棋盤——


    秦羽瑤盯著棋子落下的地方,這分明就是院子裏的那塊大青石!秦羽瑤常常坐在上麵,又經常在上麵晾曬東西,還是認得出來的。可是,怎麽就被人平白削掉一半,變成光滑平整的棋盤了?


    “你迴來了。”聽到腳步聲,宇文軒轉過頭來,對秦羽瑤微微一笑。他其實早就察覺到秦羽瑤的到來,為了這個笑容,他努力了許多次,才擠出一個溫柔如水的微笑。


    誰知,秦羽瑤根本看也不看,兀自指著棋盤道:“誰叫你把我家的大青石削了?”


    “哦,我和寶兒想下棋,偏生沒有棋盤,便削了這塊大青石來用。”宇文軒保持著微笑的弧度答道。


    “嗯嗯,娘親,麵具叔叔好厲害哦!”旁邊,寶兒抬起小臉,滿眼仰慕地道。


    聽到寶兒的讚美,宇文軒的眼中閃過一抹得意。哼,剛才就聽見寶兒誇讚思羅厲害了。宇文軒心裏很不高興,在寶兒的心裏,最厲害的隻能是他這個爹爹。於是,他果斷抽出隨身寶匕,將大青石一削兩半,頓時得到寶兒的震驚與仰慕。


    秦羽瑤的嘴角抽了抽,算了,反正就快搬離這裏了,用處不大,削就削了吧。壓下怒氣,把手指收了迴來,問道:“你怎麽來了?”


    “我聽說寶兒生病了,思羅不會照看小孩子,於是就叫了我來。”宇文軒不著痕跡地把思羅黑了一把的同時,又麵不改色地把自己誇了一番。


    不遠處的大樹上,思羅麵無表情,對宇文軒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壓根就沒察覺到。他心中想著,主子對小主子真是愛護啊,一聽到小主子身子不適,立刻就來照看了。


    原來,就在秦羽瑤走後,思羅給宇文軒去了一封信,信中說到秦羽瑤被縣衙的人給抓去了,問他怎麽辦?又在信尾提了一句,寶兒似乎生病了,要不要派個禦醫過來?


    誰知道,宇文軒竟然自己跑來了。想到他就是半個大夫,思羅頓時將此歸因於,主子格外疼愛小主子。他又哪裏想得到,他那位七竅玲瓏心思的主子,心裏存著那樣百轉千迴的打算?


    秦羽瑤點了點頭,走到寶兒身邊,摸了摸寶兒的額頭,隻見燒已經退了,頓時鬆了口氣。彎下腰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口,說道:“寶兒乖乖吃飯了嗎?娘親在鍋裏給你煮了粥和雞蛋,寶兒都吃了嗎?”


    “嗯,吃了。”寶兒依戀地蹭在秦羽瑤的懷裏,烏黑的大眼睛瞧向宇文軒,說道:“是麵具叔叔給寶兒剝的雞蛋。”


    哦?秦羽瑤聞言,倒是有些詫異。本來對於宇文軒來照顧寶兒的事,就已經很驚奇了。可是想到,他興許是一時無聊,才來逗一逗小孩,還能夠說得過去。可是,他這樣尊貴的人,居然紆尊降貴地給寶兒剝雞蛋,卻讓秦羽瑤十分不解。


    “寶兒俊秀可愛,我十分喜歡,為他剝個雞蛋又算得了什麽?”宇文軒淡淡地道,不知不覺又把自己的形象鍍了一層金邊。


    隻聽到宇文軒如此誇讚,寶兒有些羞澀地把腦袋埋進秦羽瑤懷裏,說道:“麵具叔叔肯定也很好看。”


    秦羽瑤摸了摸寶兒的腦袋,將棋盤上的棋子往裏頭歸攏了一下,然後將挎在手腕上的籃子放在上麵。揭開蓋著的布,說道:“寶兒,吃點心嗎?娘親給你捎來一些點心,都是很好吃的。”


    “呀!”寶兒立即來了精神,蹭在秦羽瑤身邊,探出小腦袋往籃子裏麵看去。隻見金黃色的、棗栗色的、奶白色的各種顏色的糕點都有,不由得食指大動,抓起一塊漂亮的糕點就往嘴裏塞去。


    “這些都是任叔叔送給寶兒的哦。”秦羽瑤隻見寶兒喜歡吃,不由笑著說道。


    出了閑雲樓的大門後,秦羽瑤便被等了多時的任飛燁給堵著了,非要拉她去碧雲天。秦羽瑤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並不肯去,隻說寶兒一個人在家中,她要盡快迴家照顧寶兒。


    再一次被拒絕,任飛燁的眼中有些失望,卻沒有繼續糾纏。誰知,就在秦羽瑤出了城門後,任飛燁卻趕了過來,一隻手裏提著許多糕點,一隻手裏拿著一把小玩意,說道:“這是給寶兒的。”


    秦羽瑤推拒不過,便收了這一籃子糕點,帶迴了家裏。雖然跟任飛燁的立場不同,然而既然是任飛燁的好意,秦羽瑤也不會藏著掖著。


    “那下次,娘親再做好吃的,請任叔叔吃。”寶兒咬著糕點,口齒不清地說道。


    “好。”秦羽瑤笑著應道。


    “寶兒的父親呢?”隻見秦羽瑤母子對那個“任叔叔”如此熟稔,宇文軒微微眯起眼睛,然而問出的話仍然是十分溫和。


    “我爹爹在京城。”寶兒一聽到有人說他爹爹,眼睛一亮,不顧滿口的糕點,連忙答道。


    宇文軒心中一跳,難道他們已經知道,寶兒的爹爹就是自己?還是說,秦羽瑤一直以為,顧青臣才是寶兒的爹爹?這一瞬間,宇文軒對顧青臣起了濃濃的殺機。


    “嗯。”秦羽瑤含糊地道,拍了拍寶兒的小腦袋,“到屋裏去,娘親和麵具叔叔有些話說。”


    “哦。”寶兒乖巧地點了點頭,拎起小籃子,叫了小白一塊到屋裏去了。


    秦羽瑤坐在寶兒原先坐的位置上,再看向宇文軒時,神情變得肅穆:“我想請閣下幫一個忙。”


    “哦?你說。”宇文軒攏在衣袖下的手指,情不自禁地輕輕叩動起來。


    “我想讓你幫忙找一個人,那就是寶兒的父親。”秦羽瑤說道,神情十分肅穆:“其中的費用,我會都償付給你。這件事,你能夠幫忙嗎?”


    宇文軒不問,秦羽瑤差點就忘了,要尋找寶兒父親的事。今天見到柳閑雲的時候,隻顧著談合作的事,居然就忘了這迴事。所幸宇文軒在這裏,於是秦羽瑤幹脆地跟他說了。


    在秦羽瑤看來,宇文軒的人脈十分廣,由他找人來辦這件事,說不定比她找柳閑雲要來得更好。


    聽到秦羽瑤如此問,宇文軒不由得咳了起來,若非戴著麵具,隻怕窘迫的神情就要暴露出來了。


    “你要找,寶兒的父親?”宇文軒有些不知如何開口。


    秦羽瑤便答道:“寶兒的長相你也見了,絕對不是顧青臣的兒子。”


    “啊?”宇文軒淡淡地驚歎一聲,發現自己有些想歪了。這樣明顯的事實,他怎麽會覺得,秦羽瑤可能並不知道顧青臣根本不是寶兒的父親?


    幸好他不知道,秦羽瑤對洞房那晚的分析,否則隻怕他要驚掉下巴。居然擁有那般縝密而冷靜的心思,饒是戴著麵具,宇文軒也不敢隨隨便便再出現在她麵前。否則隻怕過不多久,便要露出餡兒來。


    “你可以幫忙嗎?”秦羽瑤問道。


    “可以。”宇文軒點頭,這件事簡直是再容易也不過了,隻要他想,隨時就能給她答案。隻不過,心念微動,宇文軒有些好奇地問道:“找著寶兒的父親之後,你打算如何?”


    她有沒有對寶兒的親生父親,有些什麽想法?比如如果他是富人,還是窮人,是好人,還是壞人,家中已有妻子,或者年老體衰,這些她都想過嗎?心中存了念頭,宇文軒便打算過一會兒慢慢拋出去,探一探秦羽瑤的口風。


    誰知,聽了他的疑問,隻見秦羽瑤唇角微勾,眼神之中,帶著冷冷的譏諷:“哼!”


    這一聲冷哼,仿佛一道冰錐,直直戳進宇文軒的心裏,不禁渾身一顫。此刻再看著麵前清冷的女子,心裏有些發怵。瞧著秦羽瑤的樣子,不會那麽容易就放過他啊!


    “叔叔,我爹爹很好找的。”這時候,寶兒的口中含著一塊糕點,趴在門板上,探出小腦袋來:“我爹爹長得和我一樣,叔叔如果看見一個人像我一樣好看,那就是寶兒的爹爹啦!”


    聽到這句話,宇文軒背上一寒,暗道好險。幸虧他方才沒有冒然揭下麵具,以解寶兒的好奇,否則就露餡了!


    此時此刻,宇文軒有些坐立難安,總覺得如果一不小心,就會被這對母子察覺了去,便站起身道:“時辰不早了,我迴去了。”


    “今日謝謝你陪著寶兒。”秦羽瑤也站起身來,送他到院子口。


    然而秦羽瑤越是客氣,宇文軒心中就越是不安。通過這些日子的了解,他漸漸摸清了秦羽瑤的性格,那真是不得罪她便罷了。若是得罪了她,簡直別想輕易算完!


    怎麽能夠在不露陷的情況下,讓她和寶兒對自己產生好感呢?此時此刻,宇文軒滿心都是這個思量。


    “寶兒,娘親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迴到院子裏後,秦羽瑤捧起寶兒的小臉,笑吟吟地說道。


    “是什麽好消息?”寶兒好奇地問道。


    “我們很快可以到鎮上去住啦!”秦羽瑤揉捏著寶兒水嫩嫩的小臉說道。


    “哇!”寶兒激動起來,“娘親,很快是有多快?”


    “嗯,最快明天,最晚後天。”秦羽瑤想了想,這樣答道。


    今天在閑雲樓跟柳閑雲聊了許久,關於合作的事宜,秦羽瑤隻能說,柳閑雲真是個奸商!不過還好,她也很機智,隻是跟他說道:“我沒有選擇碧雲天,是因為碧雲天支持的一派是太子。但是,這並不代表我必須要跟閑雲樓合作。”


    “我也可以選擇碧雲天,以我的資質,混到碧雲天的上層,慢慢掌控大權,並非難事。而探得太子經濟之上的短板後,對其進行掣肘,也是一條不錯的路。我之所以不那樣選擇,是因為我是個簡單的人,不想繞彎子走複雜路,雖然那樣更能夠凸顯我的能力。”


    聽了這番話後,柳閑雲才對她真正重視起來。為了表達合作的誠意,答應贈送秦羽瑤一座宅子。並且言說,等到手續辦齊之後,就讓方承乾架著馬車來接她們娘倆。


    秦羽瑤不知道,柳閑雲並非不尊重她,而是想更深地了解,能夠被宇文軒看重的女人,到底有多少本事?


    而這一場談話,讓他有了初步的認識——哪怕秦羽瑤與宇文軒無關,他也要用盡全力拉攏她!這是柳閑雲對所遇之人,有過的最高的評價!


    這一天忙忙碌碌,先是進城與孫氏對峙公堂,然後是與柳閑雲打機鋒,直到現在秦羽瑤才閑下來。她看了看院子裏,已經被宇文軒劈成棋盤的大青石,心裏頭很有些可惜。往常時候,她是極喜歡坐在這上麵,發發呆或者想一想事情的。


    走過去,將棋子收了起來,然後搬了一隻小凳子,坐在院子裏發起呆來。今天跟柳閑雲的初步協議,是每個月至少推出兩道新菜。這兩道新菜,必須達到多少營業額才算數。


    這隻奸詐的狐狸,想起柳閑雲,秦羽瑤有些咬牙,真是不把她壓榨幹淨不罷休啊。不過她也不是吃虧的人,她已經跟柳閑雲說定,如果達不到某個營業額,那麽賺得的銀錢一九開。如果達到了,則是三七開。不論賺得多少錢,秦羽瑤都能夠拿到一定份額。


    目前已經有兩道菜,可以跟閑雲樓交代,一道是薑汁皮蛋,一道是皮蛋瘦肉粥。有了思羅和宇文軒的認可,秦羽瑤已經十分肯定,這兩道菜是過關的。


    至於下個月要推出的菜,鹹鴨蛋算一道,另外一道,秦羽瑤打算搬進城裏後,在菜市場上轉一圈再說。正這般想著,忽然院子外頭跑來一個小小的身影:“大姑姑!大姑姑!”


    秦羽瑤抬頭一瞧,是劉小美,便笑著對她招了招手:“怎麽了,小美?跑得這麽急,是有什麽事?”


    隻見劉小美來家裏了,寶兒立即從小籃子裏拿出兩塊糕點,捧出來走到劉小美身邊,仰頭說道:“小美姐姐,給你吃好吃的。”


    “寶兒乖。”劉小美學著大人樣,摸了摸寶兒的小臉,又看了看寶兒手中誘人的點心,咽了下口水,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吃呢?


    秦羽瑤有些好笑,說道:“寶兒請你吃,你就拿著吃,不必客氣。”


    “嗯!謝謝寶兒!”劉小美不是扭扭捏捏地人,痛痛快快地接過了,放在嘴裏咬了一口,眼中露出驚歎,囫圇眼下,然後說道:“大姑姑,二奶奶是不是去城裏告你啦?她被嬸嬸拉迴家,渾身是血,好嚇人呢!”


    “嗯。”秦羽瑤淡淡地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劉小美年紀還小,秦羽瑤不想跟她討論這些醃臢事。


    “我爺爺奶奶、我爹我娘,他們都去二奶奶家裏了,此刻正罵著嬸嬸呢!說都是嬸嬸慫恿,才害得二奶奶這樣,被縣太爺打了一頓屁股,昏迷不醒。”劉小美一邊吃著糕點,一邊咋咋唿唿地道。


    “小美,你記住,如果一個人本身沒有壞心,那麽就算多少人慫恿,也不會慫恿得她去做壞事的!”秦羽瑤拉過劉小美的手,認真地說道:“做了壞事,她自己才應該付最大的責任,旁人都是其次。因為,誰也沒有逼著她去做什麽,都是她自己做的決定。”


    “嗯。”劉小美隻見秦羽瑤神情認真,便也認認真真地聽著,一個字不落地刻在了心裏。然後,劉小美說道:“這下二奶奶的臉全都丟光了,再也不敢惹是生非了。”


    “小美是這樣覺得的?”秦羽瑤挑了挑眉問道。


    “她都被打成這樣啦,還敢做壞事?”劉小美驚詫地道。


    秦羽瑤搖了搖頭,又對她道:“有一句話是這樣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咱們粗人中叫做‘狗改不了吃屎’。話糙理不糙,說得是有些人,不論吃了多大的虧,隻要她還活著,隻怕這輩子都改不了本性。”


    秦羽瑤很喜歡劉小美這個孩子,熱心腸又正直,並且聰明伶俐,所以有機會也不介意教一教她。此刻,秦羽瑤微微眯了眯眼,算孫氏命大,自己和寶兒就要離開秀水村了。否則……


    聽了這番話的劉小美,“哦”了一聲,眼睛裏還有些迷茫。她撓了撓脖子,探著腦袋有些討好地道:“大姑姑,我以後能不能跟你幹活?你帶我上山也行,下田也行,你給我安排什麽活我都幹。”


    “哦?小美為什麽想跟我幹活?”秦羽瑤有些訝異地道。


    劉小美有些羞赧,有些討好地道:“我就是想跟大姑姑學點本事。大姑姑,你太厲害啦。我娘說,我隻要學到你一根小手指頭的本事,就夠我用啦。”


    隻見小姑娘的眼中滿是傾慕,秦羽瑤不由得心中憐惜,探手摸了摸劉小美的腦袋,說道:“小美,你隻要記住一句話:憑良心做事,永遠不去欺負別人,也永遠不要讓別人欺負你。”


    秦羽瑤就要離開秀水村了,但是卻不能帶上劉小美。她和寶兒的前方,是莫測的道路,有巨大的財富也有巨大的危險。劉小美隻是個聰明伶俐的普通人家的女孩兒,秦羽瑤不覺得讓她跟著,摻和到風雲際會的世界裏會是一件好事。


    劉小美聽了這句話,有些失望,然而仍舊是認真地點了點頭:“嗯,大姑姑,我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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