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嚎什麽嚎?八百裏外的耗子都給你嚎醒了!”聽到孫氏沒完沒了地哭嚎,趙氏沒好氣地道。初時看見孫氏的腿,趙氏的心裏還有些懼怕和可憐,可是聽了孫氏一陣不停的嚎,不由得漸漸不耐煩起來:“要不是你財迷心竅,去秦氏家裏偷東西,誰能咬著你?”


    就是,活該!一起走進來的李氏站在趙氏身邊,在心裏啐道。


    “白大哥,你給我弟妹看看,她這腿是怎麽了?”劉大壯拉著白大爺走到床前。


    其他人都盯著白大爺的身影,隻見他走到孫氏的床前,抓起孫氏的手腕把起脈來。半晌後,取出一根銀針,抬起頭道:“取一隻碗來。”


    “哎。”劉大柱連忙取了隻碗,遞給白大爺。


    隻見白大爺接過碗,然後捏著銀針,在孫氏的一截烏黑的腿上刺了下去。片刻後,針尖拔了出來,一滴烏黑的血隨即流了出來,白大爺端著碗接住,使這滴黑血落在碗底。


    “啊!”見到那滴黑血,孫氏扯著嗓子大叫一聲。站在床頭的趙氏被聒得耳朵疼,一巴掌拍在孫氏的頭上:“喊什麽喊?不是沒知覺了嗎?”孫氏被打得頭一歪,恨恨地揚起臉道:“喊一聲還不行啊?”


    趙氏懶得理她,隻對白大爺道:“白大哥,我這弟妹到底怎麽了?”


    白大爺偏著頭將碗裏的烏血研究一番,皺起了眉頭,說道:“似是中了毒。”


    “中了什麽毒?”趙氏又問道。


    白大爺皺著眉頭,沒有立時迴答。他又看了幾眼碗底的黑血,然後抬起眼睛看向孫氏問道:“你最近沾過什麽東西沒有?吃下、喝過什麽奇怪的東西沒有?被什麽掛破皮過沒有?”


    孫氏一聽,來了精神,坐起來指著秦羽瑤道:“被她家的狗咬過!”說著,指著腿上被小白咬過的地方說道:“就是這裏,被咬的印還在呢!”


    此時此刻,白大爺也顧不得許多了,低下頭看了過去。隻見那牙印十分細小,又尖又碎,且緊密挨著,不由搖了搖頭:“這個不像是犬齒印。”


    “怎麽不像?你再看看。”孫氏急了,指著牙印說道。


    “怎麽?不是就不是,你還想訛人啊?”趙氏一聽不是,冷笑一聲,譏諷孫氏起來。


    “可我就是被她家的那隻白色的奇怪小狗咬了啊!”孫氏一口咬定道。轉眼看見秦羽瑤,立時指著她道:“你說是不是你家小狗咬的?”


    “我家可沒養小狗。”秦羽瑤站在門口,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道。心中倒有些驚訝,怎麽孫氏被咬了,還如此活蹦亂跳?明明一條腿都烏黑了,卻還如此有精神,簡直不像中毒的樣子。


    “你,你——”孫氏指著秦羽瑤,氣得臉都歪了:“當著這麽多人,你還敢否認?”


    劉大壯想了想,卻說道:“秦氏家裏養的那隻白色小畜生,我們都見過,不像是小狗,倒有些像是狐狸?”


    “可是,狐狸也沒有毒啊?”白大爺皺著眉頭說道。


    “好了,都別猜了。”秦羽瑤心知躲也躲不過,總歸寶兒抱著小白,許多人都看見過,索性幹脆地道:“那隻白色小寵,確實是有毒的。”


    “什麽?”孫氏一聽,立時有了底氣,指著秦羽瑤道:“好哇,你養什麽不好,養隻有毒的狐狸,你是防著誰哪?啊?你的心咋就這麽黑啊?”


    秦羽瑤冷笑道:“不怕告訴你,你今日隻瞎了一條腿,算你走運。我在山上打獵時,我家小寵是咬什麽就什麽死,你沒死算你命大!”


    “你,你咒我死?”孫氏氣得嗷嗷叫,立刻就想下床撓秦羽瑤,可是她一條腿不方便,肩膀又被趙氏按著,卻是起不來。便捶起床板,嚎啕道:“老天爺啊,你不開眼啊,這些人是要弄死我啊!”


    “誰也沒想弄死你,都是你自己作死。”趙氏心中煩躁,抬頭皺眉看向秦羽瑤,問道:“當真是你家那小畜生咬的?”


    “我不在場,我不知道,如果她隻是被我家小寵咬了,那多半就是了。”秦羽瑤攤手道。要她直接承認,她可沒那麽傻,反正也沒有人看見,誰知道是怎麽迴事?


    其他人一聽,也沒話說了。


    這時,王氏怯生生地道:“我,我看見了。”


    秦羽瑤眸露譏諷,立即看過去道:“你們都是賊,一丘之貉,作案同夥的證詞是算不得數的。”


    王氏一聽,立刻低下頭不說話了。她聽懂了秦羽瑤的意思,如果她再多嘴,他日告到公堂之上,她也逃不了一個偷盜的罪名。到那時候,可就得不償失了。


    一時之間,也沒有人說話了。畢竟,小狐狸隻咬死過野物,從沒咬過人,誰知道咬過人後是什麽樣子?難道叫他們也挨一口,做個試驗?那絕對不可能的,誰也不肯為了別人犯性命之憂。


    此時,隻見沒人肯為她說話,孫氏又嚎啕起來:“老天爺啊,我做了一輩子好事,怎麽就叫我落得一個被畜生咬死的下場啊!老天爺啊,你不開眼啊!”


    聽到這裏,就連劉大柱都有些沒臉。可是孫氏畢竟是他媳婦,便抬起雙手搓了搓臉,看向白大爺道:“白大哥,我媳婦,還有救嗎?”


    孫氏也不哭了,抬頭朝白大爺看過去。


    白大爺沉吟片刻,卻是站起身來:“我隻是個鄉野大夫,隻能治一治頭疼腦熱什麽的,便是中了毒,我也隻認得幾種蛇毒。孫氏中的這種毒,我沒有見過,我治不了。”說完,起身背上藥箱,抬腳準備走。


    孫氏愣了一下,指著白大爺的背影道:“他是什麽意思?”就在被小白咬了之後,孫氏能吃能喝能跑能跳,便是那條腿沒知覺後,她還覺得精神好好的。當下朝著白大爺的身影道:“沒見識的老匹夫,你懂得什麽,怎麽就治不了了?不懂得就不要瞎說,沒得誤害了人,呸!”


    白大爺才走到院子裏,這些話全都真真切切地聽在耳朵裏,他被氣得腳步頓了下,然後迴身說道:“我沒說治不好,我隻說我醫術不精,治不了你。不過,哪怕我醫術不精也看得出來,你這條腿算是廢了。”


    “你才廢了——”孫氏一聲尖叫,又要撒潑起來。


    “你閉嘴!”村裏這些人,誰沒受過白大爺的恩惠?劉大壯兄弟倆一起喝道,然後出去送白大爺去了。


    “對不住,白大哥,我弟媳就是這個臭嘴,您別忘心裏去。”劉大壯一邊給白大爺道歉,一邊問孫氏的情況:“不過,我弟媳這個腿,真就治不了了?”


    白大爺歎了口氣,說道:“她那條腿上流出來的毒血,毒性特別強,眼下瞧著雖然沒什麽,日後怎樣卻說不好。我勸你們呀,趕緊帶著她去城裏看大夫是正經。”


    “哎,哎,好。”劉大柱忙不迭地道。


    兩人迴到屋裏,隻聽孫氏又在哭鬧,直是一陣頭大。便喊了趙氏、秦羽瑤出來,然後對李氏和王氏道:“你們照顧她,我們出去商量。”


    在屋裏孫氏吵得很,實在什麽也說不了。劉大壯索性喊了秦羽瑤在院子裏,咂了口煙嘴,說道:“這件事,秦氏已經認了。就是她養的小畜生咬了人,此事得拿出個說法來。”


    趙氏點頭,劉大柱也點頭:“哥,你說咋辦?”


    劉大壯心裏已經有了章程,此刻隻是對著秦羽瑤說道:“她去你家裏偷東西,是她不對,這事是定了的,誰也無法否認的。但是,東西已經由我做主,都還給你了。對於孫氏偷你東西的事,便算了結了,秦氏,你說是不是?”


    “大伯的意思是,我家小寵咬了孫氏的事,屬於另外一樁,卻不能就此了結?”跟明白人說話不需要裝傻,秦羽瑤幹脆地把劉大壯沒有說出來的話,直接給問了出來:“大伯是想說,對於我家小寵咬了孫氏的事,要拿出一個章程來吧?”


    劉大壯點了點頭:“不錯。”


    “此事好辦,我把我家小寵抱來,也讓孫氏咬它一口,此事便了結了。”秦羽瑤幹脆地道。


    “這怎麽行?”劉大壯瞪起眼睛,看著秦羽瑤道:“人與畜生怎麽能一樣?你家小畜生咬了孫氏,害得她失了一條腿,怎麽能就這麽算了?”


    “怎麽就不能這麽算了?”秦羽瑤反問道,“大伯的話裏麵,本來就漏掉了一件事——是我叫我家小寵咬孫氏的嗎?是我家小寵跑到這裏來,把孫氏咬了的嗎?不是吧?分明是孫氏到我家偷東西,才被咬了的,怎麽到了大伯口中,便是另外一件事了?這明明就是同一件事!”


    “那你想怎麽樣?”劉大壯隻見秦羽瑤句句犀利,此刻臉色有些不好,“反正就這麽算了,那是不能的!”


    劉大柱隻是站在旁邊,一言不發,看著劉大壯給他找場子。從小就是這樣,但凡有了什麽事,劉大壯都會幫他解決的。


    “要是你家裏養了一條狗,孫氏隻是挨了一口,那是她活該。”趙氏想了想,說道:“但是狗是沒有毒的,你家小白是有毒的。孫氏雖然可惡,此事是她活該,但是這懲罰卻重了些。秦氏,不論如何,你總要做出些賠償的。”


    “好,賠就賠!”秦羽瑤說道,她本意也不是就這麽算了,那不可能,便是放在現代也有個防衛過度的說法。何況有劉大壯和趙氏這兩個明白人在,此事輕易算不了完。而且那幾匹綢緞都被孫氏和王氏摸過抱過了,秦羽瑤心裏也不稀罕了,便道:“今日孫氏從我家裏拿走的東西,我都可以賠給她。怎麽樣,夠了吧?”


    聽完,劉大壯等人都愣住了:“太,太多了吧?”


    甚至,就連劉大柱也沒想到秦羽瑤如此口鬆、好說話,眼睛有些閃爍起來。若是孫氏損失了一條腿,卻換了這麽多好東西,那可真是賺了!


    “不過,這些東西也不是白給的,我也要討個說法。”秦羽瑤指著門口偷聽的王氏,說道:“我一個女人帶著孩子,日子本就過得不容易,往後寶兒進學堂、科考、娶妻、生子,日子長著呢,要花銀子的地方多著呢。我家寶兒和別人不一樣,別人有爹,他沒有,我就得多出些力氣掙錢給他攢著。”


    說到這裏,秦羽瑤歇了口氣,又繼續說道:“若是我每每攢了些東西,便被人這樣訛詐走,叫我怎麽活?我掙錢是給誰掙的?這件事必須有個說法!”


    “沒錯,此事必須有個說法。”趙氏不由叫好,看向秦羽瑤的目光有些讚賞,“若是人人都學孫氏,都以此訛詐秦氏,她的日子還過不過了?而且柱子、孫氏明明就跟秦氏斷絕關係了,還口口聲聲拿孝道壓著秦氏,這不像話!”


    “確實不像話。”劉大壯此刻也向著秦羽瑤起來,“迴頭把那份斷絕關係書拿來,柱子補個手印,這迴看誰還敢不認!”此時此刻,劉大壯看向秦羽瑤的目光,變得十分緩和起來。


    在他看來,秦羽瑤明明可以爭的,但是她沒有。從她之前講的話裏可以看出,她不是不明白,她如此做,隻是因為她大度,她有情義。她聽了他的話,沒有去告官,並且還答應賠償孫氏這麽多東西,是個好娃子。


    他又哪裏知道,秦羽瑤一來覺得那些東西都被孫氏碰過了,心裏不稀罕。二來,小狐狸是個奇異的品種,它咬了孫氏,孫氏卻隻有一條腿是烏黑的,其他看起來全都正常——這本來就是不正常的。為免以後孫氏有些好歹,卻賴到自己的身上來,秦羽瑤打算用這些東西,換得日後的平靜。


    這些念頭,劉大壯卻不知道,此時對劉大柱說道:“賠東西就夠了,至於孫氏拿走的那十幾兩銀子,都還給秦氏。秦氏孤兒寡母,東西都被你們拿走了,再沒點銀子傍身,叫她怎麽活?”


    劉大柱連忙點了點頭:“好,好。”在劉大柱看來,哪怕一匹布都不止十幾兩銀子了,就是再多賠給秦羽瑤一些,他們還是賺的!


    於是,幾人商議定了,便走進屋裏。


    劉大柱走到床前,對孫氏道:“從秦氏那裏拿的銀子呢?快點拿出來。”


    “什麽?她家的小畜生咬了我,還叫我賠銀子?”孫氏一聽,不得了了,立即坐起來撕打劉大柱:“我嫁給你這個男人有什麽用,一輩子沒吃好的、穿好的,還得伺候你們一家子人,到末了我都快死了,還叫我賠人家銀子!啊,沒天理,沒活路了啊!”


    劉大柱臊得滿臉通紅,連忙說道:“誰說不賠你了?那些布,那些被褥,那些茶盞,全都給你。就隻是把那十幾兩銀子還迴去,你快點的。”


    孫氏一聽,不哭了也不鬧了,從劉大柱懷裏鑽出來,指著秦羽瑤道:“她有一千兩銀子呢,還稀罕我這麽點碎銀子幹什麽?咬壞了我一條腿,就賠這麽點東西就想算了?沒門!那一千兩銀子,至少賠我八百兩來!”


    孫氏獅子大開口,也不怕被噎死。這一番話落到眾人耳中,又是不同的反應。秦羽瑤挑了挑眉,不明白孫氏怎麽知道她得了一千兩銀子的事?而劉大壯等人根本不信,連連道:“胡鬧,真是胡鬧!”


    劉大柱也滿頭大汗,低聲說道:“你見好就收吧,小心作得過了,一文錢也得不到。”


    “我怎麽就得不到了?我可是損失了一條腿,是她家養的小畜生咬的,她不該賠我啊?”孫氏仗著白大爺說的自己的腿沒救了,此刻十分豁得出去。


    “我哪裏有一千兩銀子?你莫不是魔怔了吧?”秦羽瑤的眼睛裏噙著淡淡的寒意,直直看向孫氏問道。


    “你少不認,大家都聽到了,今天那貴公子又來了,給你送了一千兩銀票!”孫氏說完,指著劉大壯和趙氏道:“不信你們去問玉潔,就是她說的,大家都聽到了。”


    聽到這句話,劉大壯和趙氏都愣住了:“玉潔?是我們家的玉潔嗎?”


    “不是她是誰?你們把她叫來,就什麽都知道了!”孫氏信誓旦旦地道。


    “你少胡亂攀咬人,我家玉潔可不是那胡說八道的人!”趙氏瞪大眼睛,指著孫氏說道。


    “哎喲,怎麽就不是了?以為誰沒看見呢?她又是提著水,又是提著茶啊的,去跟那公子閑聊,還當自己是正經大姑娘呢?”孫氏不屑地道,“都訂了親的人了,還這樣沒羞沒臊,我都替她害臊!”


    “你胡說八道什麽?”說到自家閨女,趙氏一急,走到床前逮著孫氏打了起來:“我家玉潔也是你能攀咬的?怎麽就見不得別人好?我家玉潔招你惹你了,你往她頭上潑這些髒水?我叫你胡說八道,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為著秦羽瑤的事,趙氏便能進門打孫氏兩個耳刮子,何況是為了劉玉潔?孫氏直被打得嗷嗷叫,躲進旁邊劉大柱的懷裏:“她做得還不許人說得了?不信你迴家去問啊?又不止我一個人見到了,叫她來跟我們對質啊?”


    劉大柱此刻也怕孫氏被打壞了,趕忙護著道:“大嫂,你迴家問一句也無妨,反正就在隔壁,離得這樣近,喘口氣的工夫就到了。”


    “哼,問就問,要是我知道你有一句瞎話,我就撕了你的嘴!”趙氏抿了抿微亂的鬢角,昂首挺胸朝外頭走了。孫氏衝著她的背影“呸”了一口,滿眼得意與輕蔑。見著這一幕,秦羽瑤不由得垂下眼睛,微微皺起眉頭。


    孫氏的話,隻怕是真的。因為任飛燁花了一千兩買她的拉麵方子的事,總共隻有這麽幾個人知道。任飛燁不可能隨口亂說,寶兒更加不會,而她自己也沒有。那麽,除了劉玉潔還有誰?


    而且那一會子,劉玉潔站在門口,的確是真真切切見到了的。


    這下事情複雜了,秦羽瑤心中想道。原本劉大壯和趙氏熱熱心心地幫忙,此事就該這麽了了。誰知竟扯出了劉玉潔來,恐怕又有些變故。


    且說趙氏風風火火地迴到自己家,剛進院子便揚聲喊起來:“玉潔?玉潔?”


    “娘,你喊我?”劉玉潔從屋子裏出來,眼神微微閃爍:“大姐姐的事完了嗎?結果怎樣?”


    “還沒有完。我問你,你今日都去哪兒了?”趙氏問道。


    劉玉潔“啊”了一聲,說道:“我去大姐姐家學針線了,跟娘說過的。”


    “秦氏家中來了客人,你也在?”趙氏又問。


    劉玉潔的眼神閃了閃,微微垂了眼瞼,聲音低了一些,卻又有些故作的輕快:“嗯,娘,大姐姐今日上午進山了,我見那公子一個人等著,恐怕怠慢了,便邀他來咱們家裏坐一坐。那公子怕麻煩,沒有來,於是我就送了些茶水給他。”


    說到這裏,劉玉潔想到任飛燁俊逸的麵孔,高大的身姿,不由得臉畔微微紅了起來。如果未來的夫君有他一半那樣好,她這輩子也值了。


    聽到這裏,趙氏心中憋了一口氣:“那是秦氏的貴客,跟我們有什麽關係?人家願意等著,你何必巴巴地送水過去?孤男寡女,傳出去好聽啊?你還嫁不嫁人了?”


    聽到這裏,劉玉潔的臉色“唰”地白下來了,眼睛裏有些羞惱,有些惶恐,咬著唇道:“娘,誰嚼我舌根子了?”


    “你做事穩當,誰能嚼你舌根子?”趙氏道,“我再問你,你今日是不是跟孫氏說,那公子給了秦氏一千兩銀子?”


    “啊?”劉玉潔猛地抬起頭,看見趙氏慍怒的神情,不由得一慌:“我,我沒有……”


    “那孫氏怎麽說是你說的?”趙氏問道。


    聞言,劉玉潔頓時臉色漲紅,答不出來了。


    “啪!”一個巴掌,摑在劉玉潔的臉上,趙氏指著劉玉潔,直是氣得說不出話來。劉玉潔是她肚子裏爬出來的,她如何不了解?此時此刻,趙氏看著劉玉潔的神情,頓時知道孫氏所言恐怕非虛。秦羽瑤有一千兩銀子的話,確實是劉玉潔說出去的。


    不由得又是一個巴掌扇過去:“你知不知道,你闖了多大的禍?”


    此時,趙氏直是氣得手指頭都哆嗦起來了。秦氏結識任飛燁有一陣子了,孫氏一直沒有動靜,也許是在謀策,也許是有心沒膽。但是今日劉玉潔說了那句話,孫氏立刻就行動了,怎麽看劉玉潔也脫不了幹係。


    若是無事就罷了,可是孫氏為此損失了一條腿,以孫氏的那副尿性,早晚就得賴到劉玉潔的頭上來。劉玉潔馬上就是要嫁人的姑娘了,怎麽能被人這樣說道?他日到了夫家,又怎麽立足?


    劉玉潔還不知道這些事,被打了兩個巴掌的她,眼淚汪汪地看著趙氏,滿眼委屈:“娘,你為什麽打我?”


    “我也不想打你!可是,你這孩子,你糊塗啊!”趙氏抓住劉玉潔的手腕就往外走,可是走了兩步,又鬆開了:“你在家好好待著!”說完,頭也不迴地走出去了。


    隔壁劉大柱的家裏,孫氏躺在床上不停地哼哼唧唧。劉大壯和李氏站在門口,一聲不吭。秦羽瑤抱手立在門外,仰頭看著天上的星空。


    今天的月亮很圓,又大又亮,像是攤得極好的蛋餅。天空不是純粹的黑,而是深深淺淺的墨藍,一朵朵雲緩緩飄動,偶爾遮住月亮的半邊臉。


    這裏的月亮,和前世的並無區別。


    一時間,秦羽瑤的思緒有些飄遠。前世的她,奔波在槍林彈雨中,除卻少數與好友相聚的日子外,其餘時光都是孤寂地一個人渡過。一個人坐在公園裏,看著遠處的一對對情侶,一群群孩子,互相攙扶走動的老夫老妻。一個人坐在餐館裏,點了一桌子的菜,卻怎麽也吃不完。一個人趴在沙發上,看到一張張精美的設計圖,卻無人分享。


    沒有想到,被顧子清一槍斃命,穿越來到這個世界,生活卻是翻天覆地。有了漂亮可愛的兒子,有了超前的知識,有了可以肆意交友的身份,還有了一個目前看來很安穩的靠山,有了熱心關照的鄰裏,也有了極品奇葩的親戚。


    “娘,你迴來了,咋樣?是不是二嬸汙蔑玉潔妹子?”李氏不知何時也來到門口,大嗓門喚醒了秦羽瑤的神遊,也轉過目光朝走進院子的趙氏看過去。


    趙氏走近前來,瞪了李氏一眼,然後不吭聲地走進屋子裏。孫氏看見她進來,坐起身道:“怎麽樣?我有沒有說錯?你家玉潔是不是說過?”


    看著孫氏滿臉的得意,趙氏恨不得撕了她的嘴,然而這件事是她沒理,便走到劉大壯身前,低聲道:“玉潔確實說了。”


    聽了這句話,劉大壯有些不相信:“怎麽可能?”他家玉潔是多麽勤懇踏實的好孩子,怎麽可能如此碎嘴?


    而且,這是能夠隨便碎嘴的事嗎?一千兩銀子,就這麽安在秦羽瑤的頭上,這不是給秦羽瑤招賊嗎?然而由不得他不信,因為趙氏親口對他說了。此時此刻,劉大壯抬頭看向秦羽瑤,直是臊得厲害。原來這一檔子事,竟是因為他家劉玉潔的一句話而引起來的。


    “怎麽?我沒有說錯吧?哼,那麽多人都聽見了,我也不怕她不認。”孫氏得意洋洋地道。


    “玉潔不過是個小姑娘,她隨口說句玩笑話兒,逗你們玩一玩罷了。怎麽別人聽了就聽了,偏偏你就往心裏去了?”秦羽瑤不想得罪劉大壯和趙氏,她還得在秀水村待一陣子,很多事情都少不了他們的出麵。


    故而,此時出言維護起劉玉潔來:“一千兩銀子是多麽大的數目,你不會不知道吧?像大伯大嬸這樣勤懇勞作的人家,一年下來才掙得幾兩銀子?憑什麽那公子就給我一千兩?我身上是有什麽值錢的寶貝,值得他給我一千兩?”


    是啊,秦氏不過是一個小村婦,住著破房子,睡著破床,如果有了一千兩,她怎麽可能還是這樣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換了任何人,都立即買這買那,蓋大房子。劉大壯和趙氏看著秦羽瑤,隻見秦羽瑤一副“滑天下之大稽”的表情,頓時信了她的話。


    趙氏心中對孫氏的恨意更濃了,走過去狠狠甩了她兩個巴掌:“不要臉的老東西,孩子的玩笑話你也當真,你說秦氏有一千兩銀子,怎麽你沒偷來嗎?我還說你有一千兩銀子呢,快還給秦氏!”


    “誰偷她銀子了?這小蹄子藏得可嚴實,也不知道防著誰?”孫氏一邊抵擋,一邊高聲叫道。


    秦羽瑤不由得掏了掏耳朵,心裏很是奇怪,孫氏鬧了也有大半個時辰了,怎麽仍舊如此精力旺盛?這人莫非是天生的禍殃子,專門禍害人來的?


    隻見孫氏叫個不停,便淡淡說道:“我有沒有一千兩銀子,誰說了都不算。不如大家都去我家翻一翻,翻出來多少,全都歸你們,我一文錢都不要。”反正她有先見之明,銀子都叫思羅收起來了,也不怕他們翻。


    聞言,劉大壯和趙氏更加確信了,看向孫氏的目光更加憎惡起來:“滿口胡言,賠了你這麽多東西還不夠,還想叫秦氏一輩子養著你?”


    在兩人看來,秦羽瑤一輩子也不見得能夠賺得八百兩銀子,孫氏的要求,卻是要秦羽瑤搭上一輩子照顧她呀!


    “狠毒,你這婦人,心太毒了!”劉大壯指著孫氏,氣得不行。


    孫氏不服氣地叫道:“你們信她說的啊?那麽多銀子,誰知道她藏哪兒去了?怎麽可能放在家裏等著咱們去翻?”


    她倒是不傻,能夠猜到這裏。秦羽瑤心中一笑,麵上卻做出譏諷的神情:“那你說,我藏到哪裏去了?”


    “誰知道你是不是給誰藏起來了?還是進城花出去了?”孫氏揚著臉大聲道。


    “嗬嗬。”聞言,秦羽瑤不由得笑了起來,反問道:“一千兩銀子,換了是你,你放心交給別人?再說,如果我藏起來了,我又能藏到哪裏去?若說被我花掉了,可是我今天進城裏提迴來多少東西,都是有數的,一千兩銀子怎麽能平白就沒有了?”


    “如此沒有良心的人,秦氏不必理他!”原本劉大壯還念著兄弟情分,想要幫著劉大柱和孫氏一些。可是孫氏如此不知好歹,竟然攀咬他的閨女,再老實的人也不由動氣了:“東西給了你都是糟蹋!柱子,跟我把剩下的東西都搬迴秦氏家裏!”


    劉大柱連忙道:“哥,可是——”


    劉大壯不理他,抱起幾床被褥便抬腳走了。劉大柱無法,埋怨地看了一眼孫氏,抱起剩下的被褥跟了上去。


    秦羽瑤看著這一幕,有些愕然。其實她很想說,這些東西她都不想要了,不用搬迴去呀!可是,這些話如果說出來,定然會被人當做傻子,便也閉了口,抬腳跟了上去。


    秀水村尾,一座破舊的小院孤零零地坐落在明亮的月光下。院子外頭的一株大柳樹上,驀地掉下來一個黑影。那黑影展開手臂,放下一個小小的身影,隨後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道:“你娘迴來了,一會兒就到,你就在這裏等她吧。”


    說罷,身影向上一躍,沒入沉黑的樹冠裏不見了。


    寶兒抱著小狐狸站在樹下,仰頭說道:“冰塊叔叔,我明天還能找你玩嗎?”


    “……”思羅很想說不能,但是他想了想,還是說道:“可以。”


    “噢!”寶兒發出一聲小小的歡唿,然後轉身走出樹下,站在路邊等起秦羽瑤來。


    秦羽瑤跟在劉大壯兄弟倆的身後,往家裏走去,遠遠隻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懷裏抱著一團雪白,站在稀薄的月光下,站在路中央往這邊望來。頓時間,心中不由得一縮,邁開大步越過劉大壯兄弟,朝寶兒跑了過去:“寶兒?”


    雖然明知有思羅在,寶兒不可能有危險,然而看著前方小小的身影,秦羽瑤仍舊忍不住心中一澀。彎腰抱起寶兒,在他的小臉上摸了摸,又輕輕親了一口:“乖寶貝,等了多久?困不困?娘親抱你去睡覺?”


    “不困。娘親,你迴來啦?”寶兒一隻手抱著小狐狸,另一隻手摟住秦羽瑤的脖子,往她的身後看去。隻見劉大壯兩人抱著滿懷的東西,不由得兩眼亮晶晶:“娘親,咱們的東西都迴來啦?”


    “嗯,都迴來了。”秦羽瑤忍不住又在他的小臉上親了親,抱著他走進屋裏。油燈此時已經有些暗了,秦羽瑤把寶兒放下來,走過去挑了挑燈芯,這才慢慢明亮了起來。


    劉大壯此時已經走到屋裏,秦羽瑤讓開地方,說道:“大伯,東西放床上吧,我一會兒收拾就行。”


    “好。”劉大壯便把滿懷的東西輕手輕腳地放在床上,之後是劉大柱。走了這一路,兩人頭上都有些冒汗,秦羽瑤倒了一碗涼茶給兩人,劉大壯接過來咕咚咕咚喝了,劉大柱卻憨笑著擺手不接。秦羽瑤也不勉強,便又放了迴去。


    這時,劉大壯喝完水,把碗放在桌上,隻見寶兒仰著頭睜著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瞧著他,不由得道:“你家這個小家夥,真是可人疼。”


    聽到這句話,秦羽瑤心頭一咯噔,她現在最害怕的事便是別人盯著寶兒看,生怕他們瞧出來寶兒生得異常。興許光線太暗,又或許劉大壯根本沒往別的地方去想,誇完寶兒之後便指著寶兒懷裏的雪白一團,問道:“就是這小東西,咬了孫氏的腿?”


    “可能吧。”秦羽瑤淡淡地道,那會兒家裏沒人,誰知道是不是小白咬的?


    劉大壯說完,臉色也有些訕訕。想起都是劉玉潔害得她這番不肅靜,頓時有些沒臉。又見秦羽瑤年輕貌美,他們兩個大老爺們站在她屋裏卻是不合適,便道:“那你休息吧,我們走了。”


    “大伯慢走。”秦羽瑤送他們到院子門口,直到他們走得遠了,還站在原地沒動。


    這樣尊敬的姿態,倒叫劉大壯不好意思起來,連連迴頭喊道:“你迴去吧,別站著了。”


    “哎。”秦羽瑤隻是應聲,卻沒有動腳。劉大壯和劉大柱見狀,便加快腳步,很快不見了。秦羽瑤這才動了腳步,卻不是迴院子裏,而是走到大柳樹下,朝上麵道:“思羅,你對小白知道多少?”


    樹上傳來一個聲音:“這東西我隻聽說過,卻沒有養過。我師父曾經說,這東西身形敏捷,快如閃電,心智如幼子,齒間有劇毒。咬著什麽東西,很快便沒命了。”


    秦羽瑤皺了皺眉,有些疑惑:“村裏有個婦人被咬了,卻隻有一條腿是烏黑的,其他全都正常。”


    樹上的思羅沉默了下,也道:“確不尋常。”


    秦羽瑤見思羅也不知道,便沒有再問了。興許是孫氏皮糙肉厚,又或許小白還年幼吧。轉身走迴了院子裏,屋裏還有一大堆東西沒有收拾,秦羽瑤也懶得動它們,掃了一處幹淨的地麵,一股腦兒抱了過去。


    然後撿了一床似乎沒有被孫氏動過的被褥,鋪在了床上:“寶兒,來睡覺了。”


    “嗯。”寶兒跑過去,蹬掉小鞋子爬上了床。秦羽瑤吹了油燈,也來到了床上,今天一整天都亂糟糟的,鬧得她腦子裏有許多事都亂了。正打算捋一捋,卻聽身邊的寶兒說道:“娘親,我今天跟冰塊叔叔玩了。”


    “哦?”秦羽瑤問道。


    “冰塊叔叔懂得好多哦。”寶兒說道。


    “是嗎?”秦羽瑤又問道。


    “嗯,我還問他,我爹爹在哪兒?”寶兒語不驚人死不休,偏偏他自己還不覺:“他也知道呢!他說的跟娘親說的一樣,說我爹爹容貌無雙,武功高強,富可敵國,權勢傾國,是最最厲害的呢!”


    秦羽瑤不由得滿腦門子都是黑線,以思羅的武功,聽到她和寶兒的說話太正常了。隻以為思羅照搬她的話哄寶兒,並沒往心裏去,便說道:“是呀,寶兒高興不?”


    “嗯,高興!”寶兒興奮地翻了個身,又說道:“思羅還說我爹爹在京城,娘親,我們什麽時候去京城找爹爹?”


    啥?他爹在京城?秦羽瑤愣了一下,掰過寶兒的臉,問道:“寶兒,這是冰塊叔叔告訴你的?”


    “嗯,他還說我和爹爹長得一樣。”寶兒興奮地道。


    秦羽瑤此時有些摸不著頭腦了,寶兒不像她,自然生得像他父親了,思羅如此說,到底是真的見過寶兒的父親,還是隻是說來哄寶兒的?又一想,思羅的主子跟閑雲樓關係莫淺,若是托閑雲樓查探這些,或許會有答案?


    秦羽瑤給寶兒蓋了一角被子,說道:“京城裏的東西很貴,而且京城很遠,等咱們有錢了,就雇一輛馬車去京城。”


    “嗯!”寶兒開心地道,閉上眼睛幸福地睡著了。留下秦羽瑤一個人睜著眼睛,望著黑洞洞的上方,滿腦子茫然。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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