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屋子裏麵,仿佛遭了暴風雨一般,原先安放綢緞的儲物架,此刻倒在了地上,上麵的綢緞等東西都不見了。在屋子的中間,桌子和凳子亂糟糟地歪著,灶台上的碗隻剩下兩隻豁口的破碗,其他新買的餐具都不見了。原來盛放在碗裏的八角、花椒等作料,此刻都被灑在地上。


    中午出門之前炒好的一碗野兔肉,此刻連肉帶碗都不見了。而床上,新被褥全都被粗魯地扯走,就連秦羽瑤為自己縫製的一套睡衣也不見了。唯獨,就隻有那架梳妝台,大概是因為太沉了,賊人搬不動,此刻歪歪斜斜地靠著牆壁。


    每個抽屜都被抽開,仿佛在翻撿值錢的東西一樣。望著屋裏此時的情形,秦羽瑤的臉色沉得不能再沉。


    “娘親,娘親!”這時,寶兒驚叫著跑進來,“小白說姥姥和妗子來了!”他站在秦羽瑤的身邊,看著變得亂糟糟的一屋子,驚得張大了小嘴:“娘親?咱家的東西呢?”


    秦羽瑤握了握拳頭,深唿吸兩下,轉過身來低頭看向寶兒:“寶兒,你問問小白,是誰把東西搬走的?”


    寶兒低下頭,跟小白嘀咕起來。片刻後,寶兒抬起頭,烏黑的大眼睛裏滿是不解:“娘親,是姥姥和妗子,是她們搬走的,小白還說她們是分了兩趟來的。”


    “吱吱。”寶兒話音剛落,忽然懷裏的小白飛了出去,如一道白色的閃電般躍進院子裏。片刻後,抓著一塊碎布片迴來了。


    “娘親,小白說這是它從那個阿婆腿上撕下來的布。”寶兒拾起小白爪子間的布料,皺起小小的眉頭。他已經不想稱唿孫氏為姥姥了,便癟著嘴說道。


    秦羽瑤接過布片,打量兩眼,卻是不怒反笑。孫氏和王氏嗎?可真是好大的膽子!她不想在寶兒麵前露出猙獰的模樣,便摸了摸寶兒的腦袋,柔聲說道:“沒關係,娘親再去拿迴來。”


    說著,如往常一般生火做飯去了。上午在山上采了些野菜,此刻正好蒸來吃。


    秦羽瑤在鍋裏添滿水,放上篦子和籠布,然後把野菜洗幹淨了,瀝幹裹上一層麵粉,燒火蒸了起來。鍋底燃著火,一時半會兒不用看著。秦羽瑤起身走到屋角,拾了半頭蒜,剝得幹淨,然後放在桌子上用力地拍起來。


    “砰砰砰!”秦羽瑤想象著前世拿槍崩掉目標腦袋的情景,用力地把蒜瓣拍成粉碎,才終於稍稍解氣。好個孫氏,好個王氏,看來給她們吃的苦頭還不夠,竟然明目張膽地搶東西來了!


    秦羽瑤心中十分惱火,然而同時又有一些疑惑,若說孫氏和王氏眼饞東西,可是這些東西離任飛燁送給她時,已經有些時日了,她們怎麽到現在才動手?


    若說怕被人指指點點,卻也不對——依照孫氏的厚臉皮,不會顧及村民們的看法才對。


    等鍋裏的野菜蒸好了,秦羽瑤起鍋盛出兩碗野菜團子,澆上調味汁拌勻。留了一碗放在桌上,然後端著另外一碗給思羅送去了。


    此時,思羅也知道了今天發生的事,他看著秦羽瑤端過來的帶有豁口的碗,再看向秦羽瑤的目光便有些同情:“要不要,我去告訴主子?”


    在思羅的心中,秦羽瑤是主子的女人,實在不該受這些委屈。


    秦羽瑤卻誤會了,有些詫異地看著思羅:“你的主子還管這些事?”在秦羽瑤想來,孫氏和王氏偷東西的事,往大了說叫擅闖民宅、偷竊盜取,往小了說則不過是家庭之間內部矛盾罷了。思羅的主子,竟然還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思羅隻見她不理解,沉默地低下頭扒飯,沒有再說什麽。不過,秦羽瑤卻從他的態度中,看出了些什麽:“思羅,我問你,你的主子是不是很看重我?如果我遇到了麻煩,他會酌情幫我?是不是?”


    聽到秦羽瑤試探的語氣,思羅沉默了下,然後點了點頭,繼續麵無表情地扒飯。


    秦羽瑤卻笑了,一拍手道:“你的主子真是好人!這樣吧,我今天蒸的野菜還有一些,你再去給你的主子送去一碗?”


    思羅不由得流下汗來,這樣真的好嗎?不過是一碗野菜罷了,也要巴巴地送給主子吃?如果他真的送去了,一定會被千衣嘲笑死的吧?然而最後,思羅竟然真的接過秦羽瑤又送來的一碗蒸野菜,腳下一點,飛快往京城的方向掠去了。


    望著思羅消失的背影,秦羽瑤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那神秘男子,當真是一個脾氣極好的人。一碗野菜而已,思羅也敢端去給他。若是內心高傲之輩,思羅哪裏敢做這樣的事?便是思羅的頭腦簡單,碰上那樣高傲冷峻的主子,也必然不肯做。


    看來上次的糖拌西紅柿,那位神秘男子也沒有不屑?秦羽瑤心中想道,如果這樣能討他的歡心,進而得到他的關注,那可真是賺了。此時此刻,對神秘男子的好奇心更重了。


    在秦羽瑤想來,那位神秘男子應該是地位十分尊貴的人,否則怎麽能夠支使得動閑雲樓的人?可是,這樣地位尊貴的人,為什麽會看重她?


    隻有兩個原因——要麽,是他求賢若渴,廣撒網;要麽,就是他真的有眼光了。眸中光芒閃動,秦羽瑤轉身走迴屋裏,與寶兒一起吃起飯來。


    “娘親,我們今天怎麽睡啊?”吃過飯後,寶兒看著被扒得亂糟糟的床,不由得咬起嘴唇。睡了幾天綢緞被褥的寶兒,已經再也不想睡粗糙破舊的被褥了。


    秦羽瑤摸了摸他的腦袋,說道:“娘親這就去拿迴咱們的東西,寶兒和小白乖乖在家。”頓了頓,補充一句:“如果寶兒害怕,便去院子外頭的大柳樹下,叫冰塊叔叔陪你玩。”


    “嗯。”寶兒摸著小白的耳朵,乖巧地點了點頭。


    秦羽瑤便起身走出屋門,徑直朝著院子外的大柳樹下:“我出去一趟,你替我看著寶兒。”不過是一頓飯的工夫,思羅已經迴來了。秦羽瑤心中驚訝他的速度,對他的武功更加仰慕了。於是,對於把寶兒放在家裏,直是無比的放心。


    “勞煩你替我保管這個。”秦羽瑤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包,遞給思羅,半開玩笑地道:“這是我的全部身家了,你可不要弄丟了。”


    裏麵是任飛燁買拉麵的一千兩銀票,以及之前存放在屋中隱蔽處的七十兩銀票。至於其他碎銀子,除了今日進城秦羽瑤帶了一部分在身上,其餘全都被孫氏和王氏搜走了。想到這裏,秦羽瑤目光一沉,抬腳往村東頭去了。


    思羅低頭看著手中的小布包,不由得嘴角抽了抽。他守護秦羽瑤這麽久,對秦羽瑤的身家多少有些了解,不過是千把兩銀子罷了,他還不至於看在眼裏。便是真的不小心丟了,再補給她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不過,秦羽瑤的身家隻有這麽多,這些銀子對她來說是很大一筆,她卻放心交給他保管,這份信任讓思羅微微動容。


    又想起秦羽瑤叫他端給主子的野菜,主子竟然一點也沒有餘下,全部都吃光了,不由感到驚奇。主子的胃口有多麽刁,他是最清楚的,可是這樣簡單的一碗野菜而已,主子竟然吃光了,不得不說,是一件十分神奇的事。而千衣站在旁邊幹看著,饞得眼睛都直了,卻一口也沒撈著吃,那副急而不得的模樣令思羅不禁樂了。


    且說秦羽瑤一路往村東頭走去,卻是先來到李氏的家裏。李氏一家人已經吃過了飯,坐在院子裏乘涼。見到秦羽瑤來了,劉小美先跳了起來:“大姑姑,你來啦?”


    秦羽瑤摸了摸劉小美的腦袋,抬起頭來看向李氏等人,麵容嚴肅地道:“大伯,大嬸,大哥,大嫂,請你們給我主持公道。”


    這樣嚴肅而認真的語氣,使得一家人全都愣住了,忙問道:“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秦羽瑤便把事情的經過,與他們一一道來,然後說道:“我跟他們已經斷絕關係,他們卻還來惦記我的東西,你們說,我是進城擊鼓鳴冤,還是在咱們村裏解決?”


    “什麽,竟有這種事?”李氏最先跳了起來,簡直怒不可遏:“太過分了!光天化日之下偷人東西,還要不要臉啦?”


    李氏的嗓門最大,這一嗓子喊出去,四鄰八舍都聽到了。而就住在隔壁的孫氏,自然也聽到了,居然緊接著迴了一句:“偷自己閨女的東西,那不叫偷,那叫拿!”


    “什麽?”聽到這一聲迴答,李氏氣得不得了:“不要臉,簡直不要臉!”抬腳就想衝出去找孫氏理論,卻被趙氏一把拽住,喝道:“咋咋唿唿,成什麽樣子?坐下!”


    幾人都沒有注意到,坐在最裏麵的劉玉潔,此刻身形幾不可見地瑟縮一下。那雙垂下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竊喜與興奮的光芒。


    “秦氏,從根本上來講,你並不是我們秀水村的人,你隻是孫氏撿來的棄嬰。”這時,劉大壯慢吞吞地開口了,“若是沒有孫氏,你隻不過是一個棄嬰,說不定活不到這麽大。所以,孫氏對於你而言,是有救命之恩、撫養之恩的,大伯說得對不對?”


    秦羽瑤看著這個老實巴交,幾乎不怎麽說話的大伯,點了點頭:“對。”


    “那麽,之前你跟他們一家斷絕關係,也按了手印,按理來說也就不再是他們家的人,當然也不是我們家的人。”劉大壯被風吹日曬的老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隻是慢吞吞地說道:“村裏人之所以還留你在這裏住,又分給你田讓你種,大半都是看在我們的麵子上。你覺得,我這話說得有沒有錯?”


    秦羽瑤挑了挑眉:“對。”


    “什麽對?明明就是秦氏辛勤能幹,她值得——”李氏站起來想替秦羽瑤說話,卻被趙氏拉住喝道:“長輩說話,有你什麽事?”


    隻見劉大壯把煙嘴往腳下石階上磕了磕,看向李氏說道:“一個外人,她就是再好,村裏憑什麽分給她田,又分給她屋子住?”這話看似責備李氏,其實是說給秦羽瑤聽的:“哪怕那田再薄,那屋子再舊,也是村裏的東西,不是誰想要就給誰的。”


    “那大伯的意思是?”秦羽瑤倒不像李氏那樣沉不住氣,她已經有些摸清劉大壯的思路,故而此刻隻是淡淡地問道。這一番沉靜的氣度,落在不同人的眼裏,又是不同的樣子了。


    劉大壯和趙氏一同覺得,秦氏是個好娃,夠沉得住氣。劉平安什麽想法也沒有,他隻是覺得他爹說得對。李氏則有些忿忿不平,隻覺得這世道欺負女人。劉小美和劉有誌則覺得,大姑姑好厲害,全都用佩服的眼光看著秦羽瑤。


    而劉玉潔,大概是這個院子裏心思最複雜的人了。她一邊覺著,秦羽瑤這時候還能不慌不亂,沒有哭著求救,撒潑謾罵,實在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到的。若是換了她,此刻真是除了哭鬧,再也想不出別的法子了。一時間佩服、嫉妒、幸災樂禍、自卑等心思全都湧來,複雜得她自己也分不清哪個才是真正的想法。


    “你是個女娃娃,又過得很不容易,這些年來我們都看在眼裏。”劉大壯吧嗒了一下煙嘴,慢吞吞地說道:“於理來講,你跟我們一家是沒有關係的外人了。我弟媳婦拿了你東西,屬於偷盜,你可以去告她的。但是於情來講,你跟我們一家是脫不開關係的,就算告到官老爺麵前,也是清官難斷家務事。”


    “大伯的意思是,叫我不要去告?”秦羽瑤淡淡地道。劉大壯的心思,她此刻已經幾乎摸透了。


    劉大壯是老大,他要顧忌劉家這一支的名聲。雖然劉大柱一家子很不像話,但是殺人放火偷盜這些壞事,還是沒有做過的,隻不過有些懶、饞、愛占小便宜等,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缺點。


    若是被告了,而且罪名成立,那麽劉家這一支的名聲就壞了。劉小美年紀還小,暫且無妨,但是劉玉潔的婚事就在眼下,出了這事,婚事隻怕是要黃了,畢竟誰也不願意娶一個名聲壞掉的人家的閨女。所以,劉大壯會想方設法地阻攔秦羽瑤去告。


    這一點,在來的路上秦羽瑤就已經想過了,於是也不意外,便隻是問道:“大伯想叫我裝作不知情,把東西白白送她嗎?”


    “不。”劉大壯吧嗒了一下煙嘴,站了起來。正如秦羽瑤能夠猜到他的想法一樣,他此刻也摸清了秦羽瑤的想法:“東西是你的,誰也搶不走。我們這就跟你去,把東西要迴來。”


    既然秦羽瑤不去告官,那就好辦了。而且劉大柱和孫氏一家,也確實過分了些。劉大壯被風吹日曬的黝黑的老臉上,變得有些嚴肅起來。


    “爹,沒憑沒據,怎麽去要啊?”就在趙氏等人都站起來時,坐在最裏頭的劉玉潔卻出聲說道。隻見大夥兒全都迴頭朝她看過來,不由得眼皮一顫,扶著門站起來,低聲說道:“我是說,萬一她們把東西藏起來了,沒有人證物證,那該怎麽辦?”


    說到這裏,劉大壯愣了一下,有些沉思起來。趙氏也不禁皺起眉頭,想了想,說道:“以孫氏的性子,未必會如此吧?”卻是想起剛才孫氏隔著牆頭搭話,顯然是承認了拿了秦羽瑤的東西。


    “物證?我有。”秦羽瑤淡淡地看了劉玉潔一眼,隔著稀薄的月色,並未看清劉玉潔眼中的瑟縮。她自袖中取出一物,正是被小狐狸扯下來的碎布片:“我家養了一隻小寵,這是它在孫氏的褲腳上撕下來的。”


    物證已經有了,還缺什麽?除非孫氏把那條褲子扔了。可是,孫氏有那麽機靈嗎?趙氏等人心中想道。就在這時,隻聽隔壁又傳來:“哎呀,娘,你穿這個真好看,這匹綢緞最襯你了。”


    王氏的聲音一驚一乍地傳來,說不出的得意。而孫氏也得意地高聲應道:“是嗎?我也覺得。”自從拿了秦羽瑤的東西後,兩人一不做二不休,又折迴去把秦羽瑤的家裏翻了個底朝天,竟然又翻出十幾兩碎銀子來!


    被財物迷了眼睛的兩人,此時哪裏還想得到,秦氏迴來了會如何?在王氏的心裏,秦氏多半就會哭哭啼啼個不停,最終卻被孝道壓下去。而在孫氏的心裏,雖然偶爾也閃過秦羽瑤森寒的目光,但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有了這麽多好東西,哪怕秦羽瑤再卸下她的一條胳膊,她也認了!


    打心底裏,孫氏沒想過秦羽瑤敢殺了她,畢竟殺人償命不是嗎?隔壁院子裏,婆媳兩人難得和諧起來,你讚我一句,我讚你一句,不亦樂乎。


    這下可好,根本不用他們找證據,人家根本就沒想過隱瞞!院子裏,劉大壯和趙氏的臉色無比難看,趙氏忍不住又提起來:“看你給大柱娶的好媳婦!”聽得劉大壯的臉色又沉下來一分,簡直跟黑鍋底似的。


    孫氏和王氏互相扯著綢緞,往身上比劃的時候,秦羽瑤與劉大壯打頭,帶著趙氏和李氏來了。孫氏隻見秦羽瑤居然叫了劉大壯來,便知道她肯定不敢自己來。果然像兒媳婦王氏說得那樣,秦氏根本沒什麽本事嘛,全然忘了在秦羽瑤手裏吃過的虧。


    此時,孫氏的心裏更加有恃無恐起來,扯著綢緞朝身上比劃著,頭也不抬地道:“大哥,大嫂,你們來有什麽事?”


    “有什麽事?”趙氏隻見在孫氏的床上,幾匹綢緞全被放得亂七八糟。又看見屋裏的櫃子上,擺放著一套漂亮的瓷器,頓時便知道這就是從秦羽瑤那裏偷來的了。她心中很是氣惱,沉著臉走到床前,一把抓住孫氏的衣襟,抬手給了她兩個巴掌:“不要臉的東西,居然偷人東西,跟我去見官!”


    孫氏的手裏還拿著一塊布料,一直沒舍得放下,這一下子被趙氏打了個正著,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後,放聲尖叫起來:“你憑什麽打我?”她放下布料,抬手朝趙氏抓了過去:“死老婆子,你是我爹啊還是我娘啊,居然敢打我?”


    孫氏這一輩子,除了被老爹老娘打過之外,便再沒有被別人打過了。不對,還有秦羽瑤。想到這裏,孫氏滿臉憎恨,反手朝秦羽瑤撓過去:“小蹄子,翅膀硬了是吧?敢叫人來了?我好吃好喝把你喂養這麽大,你就是這麽報答我的?”


    秦羽瑤眼中閃過譏諷,身形一閃,躲到劉大壯的身後。孫氏一下沒打著,隻見劉大壯冷著臉瞪著她,不由刹住腳步,伸手戳著秦羽瑤道:“小蹄子,早知道你如此沒良心,當年我就不該撿了你,就該叫你被野狗啃幹淨才對!”


    雖然秦羽瑤很想一腳踹死孫氏,然而在劉大壯和趙氏的麵前,還輪不到她動手。而且如果她動了手,有理也會變得沒理了。便隻是淡淡地說道:“恐怕大嬸說錯了,我從前是被您收養過,不過之前咱們已經在村長的見證下斷絕關係了。”


    聽到這裏,孫氏的眼中閃過得意:“呸!什麽斷絕關係?沒有你爹按手印,怎麽就斷絕關係了?之前同你鬧著玩的,你也當真了?”


    聽到這裏,可把趙氏惹火了。斷絕關係之事,是她跟著去見證的,如今卻被孫氏一口否決了,叫她的臉麵往哪裏擱?直道:“秦氏的爹是誰,我怎麽不知道?她原先是咱們家的人,如今已經被趕出家門,是壯哥親自按的手印,誰能不認?”


    劉大壯是這一支的家長,他的手印,比劉大柱的更加合法有效。


    隻聽到這裏,孫氏愣了一下,隨即撒潑道:“我不管!她就是我撿來的,就是我們家的人,我和柱子沒放話,她就是我們家的人!”


    趙氏氣得眉頭倒豎,再也不想跟孫氏廢話,直接朝劉大壯道:“壯哥,你怎麽說?”


    劉大壯在屋子裏掃了一眼,慢吞吞地道:“柱子呢?”孫氏是個不講理的潑婦,劉大壯不跟她說話,他隻跟他弟弟劉大柱說話。


    “我爹他身體不舒服,已經睡下了。”站在一旁的王氏低眉順眼地道。


    “不舒服?沒死就叫他爬起來!”趙氏喝道。她嫁給劉大壯這麽多年,哪裏都好,就是有這麽一個不爭氣的弟弟,真是讓她糟心個沒完。


    王氏瑟縮了一下,低頭垂眼地出去了,仿佛受氣的小媳婦,十分可憐的樣子。秦羽瑤冷眼看著,臉上閃過一絲譏諷。


    過了不多會兒,劉大柱來了。弓著背,眼睛閃閃爍爍,看向劉大壯道:“哥,你咋來了?”


    “我要不來,你們就丟人丟到天邊去了!”劉大壯往前走了兩步,抬起煙鬥往劉大柱頭上狠狠敲了幾下:“你媳婦去人家家裏偷東西,人家要去官府告你們,你知不知道?若是不想坐大牢,就趕緊把人家的東西還迴去!”


    “啊?”劉大柱木木地抬起頭,有些納悶:“我們拿自己閨女的東西,咋就要坐大牢了呢?”


    劉大壯氣得不得了,又舉起煙鬥往劉大柱頭上狠狠敲去:“你們已經跟秦氏斷絕關係了!你媳婦、我、還有村長等幾位老人一起按的手印!誰還是你閨女?若是想喊人閨女,一早幹啥去了?”


    “是這樣嗎?”劉大柱木木地抬起頭來,看向秦羽瑤。這個養女,他一直是沒看幾眼的,從小就是孫氏高興了就喂幾口,不高興了就打幾下。


    前陣子斷絕關係的事,他也沒放在心上。誰知自那之後,秦氏竟然發達了,還結識了一位城裏的貴公子。就連孫氏整日在耳邊念叨,他也沒什麽想法。自從娶孫氏進門後,他的話就都不重要了,她說的才算話。


    於是,孫氏和王氏抱來一堆堆東西,告訴他說:“這都是咱閨女的,咱就享福吧。”他也沒有多想。


    隻見劉大柱木木的樣子,秦羽瑤眸中冷笑。這個劉大柱,裝傻充愣真是一把好手。感情他什麽都不知道,活了這麽大把年紀,光吃飯不長腦子呢!還是當別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來呀?他把孫氏當了槍使,到頭來他自己最幹淨了,又享受了好東西,又隻落得一個“娶妻不賢”的名頭。


    然而當著劉大壯和趙氏的麵,秦羽瑤卻不需要說這番話,隻是把目光投向劉大壯和趙氏,由他們來出麵。隻聽劉大壯恨鐵不成鋼地道:“那還用說?還不快把東西還迴去?若非我攔著,秦氏明天就要進城裏告你們去了!”


    劉大柱的目光閃了閃,臉上浮起一抹憨笑:“那就聽大哥的,還迴去吧。”


    話音剛落,隻聽孫氏嚎了一嗓子,扭身趴到床上,死死地抱著綢緞不撒手:“不還!誰要想拿走,先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之前沒摸到這些綢緞還罷了,如今已然摸到了,又享受到了這綢緞的美麗,如果再叫孫氏還迴去,真是不如要了她的命。


    “愚婦!”劉大壯惱道。


    趙氏朝李氏使了一個眼色,兩人一人一邊走到孫氏兩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攙了起來。孫氏哇哇大叫:“別動我!誰動我跟誰拚命!”一邊說著,一邊張口就去咬趙氏和李氏。


    趙氏和李氏的臉上都露出嫌惡的表情,把孫氏架到一邊,對劉大壯道:“壯哥,柱子,你們去把東西送到秦氏家裏去。”


    隻見劉大壯和劉大柱兄弟倆,一人抄起四匹綢緞就要走,孫氏仿佛被人剜了心頭肉似的,撕心裂肺地叫起來:“不許走!”


    “閉嘴!”趙氏朝她腿上踹了一腳。


    誰知,這一下卻把孫氏踹倒了:“哎喲,我的腿!”


    “怎麽,我還把你的腿踹斷了不成?”看中孫氏撒潑的模樣,趙氏不由得譏諷道。


    誰知孫氏卻連連叫喚起來:“啊喲,我的腿,我站不住了,我的腿,我的腿斷了!”


    隻見孫氏骨頭發軟,直往下禿嚕,趙氏口中連連嗤笑,直是譏諷地道:“想叫我們鬆手,你好追上去?當我們是傻子啊?門也沒有!”


    誰知,孫氏卻更大聲地叫喚起來:“是真的!你們快放開我!我的腿沒有知覺啦!啊!我的腿被你踹斷啦!”


    李氏隻覺得她叫得滲人,不由皺了皺眉,抬頭對趙氏道:“娘,要不我們鬆開她?”


    趙氏一想,反正劉大壯兄弟倆已經出門了,而且她們婆媳倆難道還製不住一個孫氏?便點了點頭:“那我就看看,你是怎麽個沒知覺法?”


    兩人乍一放手,孫氏便“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兩隻手擼起褲腿,露出一條不知何時變得烏黑的小腿:“啊!我的腿!”孫氏尖叫一聲,連忙把褲腿往上卷,隻見從腳背到大腿根,全都是一片烏黑。


    饒是趙氏和李氏,見到這一幕,也不由得嚇了一跳。趙氏的心口“砰砰”跳了起來,勉強鎮定地道:“你該不會自己抹了什麽東西,來嚇唬我們吧?”


    話音剛落,隻聽孫氏尖叫起來:“我想起來了!下午我被秦氏那個小賤人家裏養的小狗咬了一口,迴來後就覺得不對勁,我就用皂水洗了洗,沒有當一迴事。啊呀,原來那小狗是帶毒的!我的腿,我的腿啊!”


    此時,已經走出院子的劉大壯和劉大柱也聽見了。劉大柱的腳步頓了一下,想要迴去看看情況。


    劉大壯扭過頭道:“先把東西給秦氏送迴去。”在劉大壯的心裏,顯然又是孫氏使的什麽把戲,想要追迴這些東西罷了。


    劉大柱訕訕地抬起腳步,又跟了上去。秦羽瑤跟在兩人身後,卻不由得露出一抹諷刺,被小白咬了?如果是真的,那麽她能活到現在,才真是見鬼了!


    劉大壯和劉大柱把八匹綢緞給秦羽瑤送到家,見到了被孫氏和王氏翻得亂七八糟的屋裏,臉色難看得不行。


    “她還拿了你什麽東西?”劉大壯問道。


    “還有六套床單被褥、六套碗碟茶具,以及十七八兩碎銀子。”秦羽瑤答道。


    聞言,劉大壯嚇了一跳:“這麽多?”他是老實人,很少聽別人碎嘴,就是之前任飛燁來看望秦羽瑤的事,他也隻是有些耳聞,並不知道秦羽瑤居然得了這麽多東西。乍一聽見,唬了一跳,再看秦羽瑤的眼神便有些複雜:“怪不得。”


    怪不得老被孫氏惦記著,劉大壯抽了一口煙嘴,招唿劉大柱抬腳走了。秦羽瑤送兩人到門口,沒有跟著再去,因為她知道,劉大壯肯定會把東西都給送來的。


    “娘,我們的東西!”寶兒指著床上的綢緞,高興地道。


    秦羽瑤的臉上卻沒有多少喜色,淡淡地看向放在床上的綢緞,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反感。這些都被孫氏抱過、摸過了,說不定還沾著孫氏的口水。一想到這裏,眼中的厭惡更濃了。


    “乖寶兒,困了嗎?”秦羽瑤低下頭問道。


    寶兒搖頭:“不困。”他要等娘親把東西都要迴來,滾在那一床絲滑的綢緞被褥上才睡。


    秦羽瑤摸了摸小家夥的腦袋,沒有說話,挽起袖子開始收拾亂糟糟的屋裏。首先,把歪倒的儲物架扶起來,開始修理儲物架。隻見秦羽瑤忙了起來,寶兒乖巧地抱著小白坐到一邊,不礙著她幹活。


    叮叮當當一陣,當秦羽瑤把屋裏收拾出來大半時,院子外頭來人了。卻不是劉大壯,而是李氏的大嗓門:“妹子,快出來!妹子,不好啦!”


    什麽不好了?秦羽瑤放下手裏的工具,走出屋門。隻見李氏跑進院子,口中還唿哧唿哧喘著氣,就來拉秦羽瑤的手:“快跟我去看看,孫氏不好了!”


    “孫氏不好了?跟我有什麽關係?”秦羽瑤掙著不動。


    李氏見她不走,便停下腳步,說道:“孫氏說被你家寶兒抱著的那隻小東西給咬啦,一條腿全是烏黑的,我娘在看著她,我爹去白大爺那裏喊人了。你快跟我去看看吧,她要與你沒完呢!”


    秦羽瑤剛聽到孫氏被小白咬了還不信,可是又見李氏如此急慌慌的模樣,不由有些懷疑。她隻知道小白有毒,卻不清楚被小白咬了之後到底是什麽情形。便對李氏道:“嫂子,你略等一下,我跟寶兒說一聲。”


    “那你快去。”李氏聽到這裏,連忙鬆開了手。


    秦羽瑤便進屋裏去了,摟過寶兒悄聲問道:“寶兒,你問問小白,它是不是咬了人?”寶兒便低下頭和小白交流起來,很快抬起頭,臉上有些驚慌:“娘親,小白說她咬了那個阿婆。”


    “乖,沒事。”秦羽瑤摸了摸寶兒的腦袋,然後低聲說道:“娘出去一趟,你跟小白乖乖在家裏,一會兒娘就迴來。”頓了頓,又道:“如果有什麽事,你就去喊冰塊叔叔,聽他的話,明白了嗎?”


    寶兒心裏有些不安,抱緊了小白,咬了咬唇,點頭說道:“好。”


    秦羽瑤便抬腳走了出去,剛走到屋門口,寶兒噔噔追了上來,仰著小臉有些猶豫,閃動著一些害怕:“娘親,你很快會迴來的,是嗎?”


    “是的,娘親一會兒就迴來。”秦羽瑤想了想,迴身過去抱起寶兒,把他放在床上,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寶兒,沒有什麽事,娘親就是出去一會兒。你要是困了,就抱著小白睡覺,明白了嗎?”


    “嗯,我知道了。”寶兒乖乖地躺在不喜歡的破舊被褥上,乖乖地閉上眼睛。


    秦羽瑤又摸了摸他的小臉,便轉身出去了。等到秦羽瑤的腳步聽不見了,寶兒睜開了眼睛,烏黑的大眼睛眨了眨,卻是坐起身來,爬下床往外頭走去。


    思羅藏身在大柳樹上,倚著樹幹,正在閉目凝神。對於秦羽瑤的麻煩,他已經都聽到了,但是卻沒怎麽放在心上。秀水村的村民們,在他的眼裏根本算不上什麽,大不了帶上秦羽瑤和寶兒,進京找主子去。心裏如此想著,隻聽到一陣輕小的腳步聲近了。


    “冰塊叔叔?”寶兒抱著小白跑出院子,機靈地四下望了望,隻見並沒有人,便來到大柳樹下,仰起頭朝樹上看去。


    隻見黑洞洞的一片,哪裏有人呢?可是娘親和小白都說,冰塊叔叔就住在上麵,於是寶兒小聲喚道:“冰塊叔叔,你在練功嗎?”


    聞言,思羅的嘴角抽了抽,那日秦羽瑤哄寶兒的話,他自然也聽見了。凝神聆聽,隻見方圓百米之內都沒有人,便跳下樹來:“你找我什麽事?”


    隻見黑洞洞的大樹上驀地跳下一個人來,饒是寶兒已經做了心裏準備,此刻也不由得嚇了一跳。他拍著小胸脯,唿了一口氣,大膽地走近前,仰頭問道:“冰塊叔叔,你是不是很厲害?”


    這個問題叫他怎麽迴答?思羅低頭看著寶兒認真的眼睛,想了想,如實迴答:“打得過我的人,沒有幾個。”主子是一個,千衣是一個,雖然思羅不願意承認,然而師兄千衣確實比他厲害。至於其他的,他還沒有遇見過。


    “哇!”寶兒佩服地張大嘴巴,又連忙捂住,警惕地朝周圍看了看。小模小樣,看起來十分可愛。寶兒傾了傾身,小聲說道:“冰塊叔叔,你能去幫我娘親嗎?”


    “嗯?”思羅有些詫異。


    “小白咬了人。”寶兒低頭摸了摸小白的耳朵,聲音有些愧疚,然後抬起頭道:“他們會不會也咬娘親一口?冰塊叔叔,你不要讓他們咬娘親好不好?小白說,那個阿婆很臭的,我不要他們咬娘親。”


    這一番話,直讓思羅無言以對。他麵無表情地看著身前的小人兒,簡直不知道什麽心情。主子那樣玲瓏的人,怎麽生的兒子如此……木訥?呆愣?跳脫?思羅發現,他讀的書還是少了,竟然找不出評價寶兒的詞匯。


    寶兒隻見思羅久久不說話,有些急了:“冰塊叔叔,你去幫我娘親好嗎?我叫我娘親做很多好吃的給你吃,做很多好看的衣裳給你穿。”


    聞言,思羅更加無語了。做很多好吃的?很多好看的衣裳?他敢吃嗎?他敢穿嗎?他是嫌命太長了,才去吃、去穿秦羽瑤做的東西?然而隻見寶兒實在擔憂得緊,安慰他道:“你娘親不會有事的。”想了想,覺得不夠有說服力,便解釋起來:“你娘親也很厲害的,我傳授了很多功夫給她,這裏的人都打不過她的。”


    “真的嗎?”寶兒疑惑地道。


    思羅點點頭:“真的。你還記得那天,我跟你娘親打架嗎?你還讓小白咬了我的那天。其實我不是跟你娘親打架,而是教她武功。”


    “啊?”寶兒詫異地低頭看了看小白,懷裏的小白“吱吱”叫了兩聲。寶兒聽懂了,小白在說,以思羅的武功,根本不需要跟他娘親打很久。寶兒有些內疚,抬起頭道:“冰塊叔叔,對不起。”


    “沒有,沒有。”思羅哪裏敢受他的道歉,連忙道:“你不懂,誤會也是正常的。”


    寶兒又搓著小白的腦袋,說道:“小白,給冰塊叔叔道歉。”


    幹什麽要跟他道歉?那些人殺了他的娘親,雖然冰塊叔叔沒有動手,但是他們是一夥兒的。然而被寶兒搓著耳朵,小白漸漸不耐煩,不情不願地探出頭,朝思羅“吱吱”叫了兩聲。


    思羅自然聽不懂,寶兒便承擔了翻譯的職責:“冰塊叔叔,小白跟你道歉了。”思羅點了點頭,沒有吭聲,他總不能“吱”迴去吧?想了想,又問寶兒:“你還有事嗎?”


    “你要練功了是嗎,冰塊叔叔?”寶兒好奇地問道。


    思羅的嘴角抽了抽,他是個老實人,他學不來秦羽瑤編謊話騙小孩子的那一套,一時間沒有吭聲。


    “我能上去看看思羅叔叔練功的地方嗎?”寶兒好奇地仰頭,朝黑洞洞的樹冠看去。


    相處這一會兒,思羅對小家夥已經有些喜歡,何況他和主子長得那麽像,多半就是小主子,便沒有拒絕:“好。”一隻手抱起寶兒,腳尖一點,旋身進入樹冠裏麵。


    “哇!”寶兒頓時輕唿起來,“冰塊叔叔,這就是飛飛嗎?”


    兩人一個滿肚子的好奇發問,一個老實地迴答著,就這樣慢慢地熟悉起來。另一邊,秦羽瑤也隨著李氏來到孫氏的家裏。


    與秦羽瑤一同到的,還有跟在劉大壯身後的白大爺。秦羽瑤讓開身子,讓白大爺先進去,然後才抬腳跟在身後進了屋裏。


    還沒進去,便聽到孫氏的嚎啕大哭:“我的腿哇!這一輩子就廢了啊!我的命好苦啊!撿個女娃做善事,到頭來卻要了我的命啊!老天爺啊,你不開眼啊!”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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