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與力量強悍的阿布多過招時,她都沒有感受到過這樣強烈的壓製。


    “沒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段扶風忽然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在那掌中,有著無數已經淡化下去的疤痕,是他曾經刻骨銘心的記憶。


    “可惜再好的武功,到了戰場上也毫無用武之地。”他悵然若失地收起手,背到身後,看著梧桐說:“記住,想要在戰鼓擂響之後活下來,你要做的隻有一件事情。”


    他伸手拍了拍梧桐的肩膀,力道沉重:“堅守信念。”


    梧桐難得聽到他這樣耐心溫柔的說話,不禁感激的抬起頭道:“多謝王爺,我一定會好好活著迴來的。”


    段扶風看著她的眼睛,感覺似乎天上的星星都沒有那麽閃亮。


    他從她的眼睛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而倒影藏在她的瞳孔裏,仿佛比本人要溫柔許多倍。


    身體中突然湧出一股從未見過的燥熱,段扶風隻覺得口幹舌燥,一把將她摟了過來,吻住了她的嘴唇。


    梧桐完全沒有準備,瞬間石化了,許久之後才會過神來,卻感覺到對方在舔舐自己的唇齒。


    她倏地紅了臉,抬手把段扶風猛地一推,雙臂死死的護在胸前。


    “你……你……”她你了半天,沒辦法將責罵吼出口,破罐子破摔的跺了一下腳:“王爺!我是您的侍衛啊!”


    段扶風直到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臉上難得的露出一分窘迫,不過很快調整過來,恢複那冷靜鎮定的模樣。


    “我知道。”


    梧桐氣得無語:“那你還……”


    震驚平複下來後,記憶便湧了出來。她看著這夜黑風高的環境,看著段扶風嘴唇上還沒有幹掉的濕潤,無比害怕之前的事情會再次上演,忍住怒氣把段扶風往院外推。


    “你出去!”


    段扶風沒有還手,直挺挺地被她推出了門。


    “砰!”


    兩扇木門猛然關上,發出一記震耳欲聾的聲響,中間夾雜著關門人無盡的憤怒。


    院外的侍衛和李得明麵麵相覷,最後李得明問道:“王爺,怎麽了?”


    段扶風擺擺手,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迴寢宮吧。”


    “哦……”


    一行人迴到寢宮,段扶風寬衣解帶後讓侍女都走了,一個人身著褻衣在床邊坐了會兒。


    一刻鍾後,他忽地一低頭,劍眉緊蹙,眼睛看著自己的腰下麵。


    砰!砰砰!


    幾拳過後,床前那張紅木製、精雕細琢而成的四仙桌變成了一堆木屑。


    段扶風甩甩手,心滿意足的上床睡了。


    門外,幾個侍衛聽得心驚膽戰,小聲議論:“要不要進去看看出了什麽事?”


    唯有李得明一臉鎮定:“守你的門。”


    侍衛們撇撇嘴,再也不開口了。


    翌日辰時,梧桐與她接下來將要帶領的隊伍在淩雲府城西集合。


    一百五十個人,加上她,一百五十一個。


    五十匹裝了鞍的馬,駝得全是腿有殘疾之人。另有二十匹馬拉車,車上裝著的是他們一路上要吃,以及到了邊境線之後也要吃得口糧。


    剩下能夠站立的,每人背上都背了一個包裹,裏麵裝著被褥衣物和幹糧等物。


    包裹已經縮減到了極致,但是仍有二三十斤。有些人還沒有動身上路,就已經力不可支,要與旁人攙扶在一起才能站穩了。


    此地距離邊境線有一千多公裏,沿途要經過十多個小城池,三個大城池。


    雖說比不上到東齊的距離,但是也夠走上一段時間了。


    領著這樣一群人,要何時才能抵達目的地?


    梧桐不敢想,硬著頭皮點數,點完確認每個人都到了之後,用手指著前方一揮,做了個發令的手勢。


    “出發!”


    浩浩蕩蕩的一群人上了路,梧桐騎馬走在隊伍的最前方,一不小心快了點,便超出隊伍一大截。


    她迴頭一看嚇一跳,自己的隊伍已經快被甩沒影了,連忙調轉馬頭跑迴去,老老實實的騎在隊伍中央,跟上節奏。


    她才跟上,有人的節奏又亂了。一個身材可以在隊伍裏算得上最結實的男人目視著前方,一路往前大跨步,對旁人不管不顧,很快脫離了隊伍。


    梧桐忙叫道:“誒!前麵那個你等等!不要太快了!”


    連喊了幾句那人都沒反應,梧桐心中暗自吃驚,想道莫非是運氣不佳,行路的第一天就有人違抗命令?


    這可怎麽辦?要不要把他抓迴來打一頓?可對方萬一是個帶傷的,一打之下打殘了怎麽辦?


    不打又不行,所有人都看著呢……


    正在猶豫不決之時,一個瘦小的老頭似的人說道:“大人,您難道看不出來嗎?他是個聾的呀。”


    “啊?那你快去把他叫迴來吧。”梧桐說。


    那人搖搖頭歎氣,指向自己睜不開的眼皮道:“您難道看不出來嗎?我是個瞎的呀。”


    梧桐:“……”


    這就是她的隊伍……好想嘔血……


    她隻好叫另外一個人,就是那個隻有兩根手指的男人,跑過去把聾的給拉迴來。


    而瞎的這個靠她實在太近了,差點被馬蹄子給踩死,梧桐提著他的領子把他給拽到馬背上,讓他與自己共騎。


    瞎子是隊伍中唯一沒有腿傷還騎馬的,坐上去激動的不得了,對梧桐連聲感激:“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梧桐笑著說不用客氣,其實心塞的快要落淚。


    不過沒辦法,既然趙校尉已經把他們交給了她,那她作為隊伍中為數不多身體健康的人,就得負責任的照顧好他們,還得盡全力完成段扶風交付的任務。


    有著這樣的隊員,隊伍行進速度自然快不起來。梧桐長途跋涉過無數次,唯有這次是緩慢而輕鬆的。


    走了一個上午,才走了不到十公裏。


    梧桐本意是既然走得慢,那就節約點時間,中午不要停下來埋鍋造飯了,直接一邊走一邊啃幹糧。


    反正眾人早上吃得足夠飽,中午應付一下沒關係,等晚上安營紮寨時再吃好一點就是


    哪知一到午時,坐在她身前的瞎子突然拍起馬背來,叫道:“停!停!不可以再走路了!”


    梧桐以為他餓了,說:“包裹裏有幹糧,餓了吃幹糧就是。”


    瞎子不肯,梧桐從自己的包裹裏掏出幹糧來塞給他,他卻一掌推開。


    梧桐不禁惱怒了,問:“你到底想幹什麽?”


    瞎子道:“大人,今日天象不佳,不適合中午趕路,執意前行的話,恐怕有危險發生啊。”


    梧桐怒極反笑:“嘿,你連路都看不見,倒是會看天象啊。”


    瞎子聽出她是在嘲諷自己,一點都不生氣,慢吞吞的說:“大人,有些東西是眼睛看得到的,有些東西是眼睛看不到的,而小人正好是能看見那些看不到的而已。反正我話說在這裏了,信不信,那就是您的事。”


    梧桐以前曾經不相信神鬼命運一說,覺得毫無科學根據,太過可笑。


    但是現在自己身上已經發生了這種沒辦法解釋的奇妙事情,居然有點被他說動了。


    “你是說真的還是假的?別瞎糊弄我。”


    瞎子摸著下巴笑問:“大人,什麽人會看天象?”


    梧桐說:“算命的啊。”


    “算命的人裏什麽樣的最多?”


    “瞎子啊。”


    瞎子很自豪的點點頭:“多謝大人的認可,今後小人定會時刻觀察天象,助大人一臂之力。”


    梧桐:“……”


    兩人的談話已經被周邊的人聽見,梧桐不想引起議論,下令停止行進,暫做修整,另外派了兩名手腳健全的騎馬去前方探路。


    待炊煙升起,米飯飄香之時,探路者迴來了。


    梧桐好奇的過去問:“怎樣?前麵出事了嗎?”


    探路者點頭:“出事了!”


    梧桐大吃一驚,心道看不出那瞎子還真的有兩把刷子,追問道:“出了什麽事?”


    探路者說:“前方五裏處有牛羊經過,拉了滿地的糞,來不及繞道的人都隻能踩著糞往前走。大人,我們待會兒得換路走了。”


    梧桐:“呃……”


    吃飽飯喝飽水,眾人啟程上路,朝著那遠在天邊的目的地行進。


    與此同時,中原不動峰,寒山寺內,問心與師傅正在閉目打坐。


    香煙在二人身邊嫋嫋升起,如夢似幻,模糊了他們的臉,也模糊了佛像的臉。


    入定片刻,問心突然大叫了一聲睜開眼睛,滿頭大汗,不停喘粗氣。


    老和尚緩緩睜開眼睛,眼皮因蒼老而垂拉下來,他不動聲色地說:“這是你本月第四次。”問心衝他叩首,虔誠的以額頭碰觸地麵,雙手合十說:“對不起,師傅,徒兒又看見了那隻狐狸。”


    老和尚道:“山中沒有狐狸。”


    問心說:“徒兒知道,可是徒兒……”


    老和尚打斷他的話,朝他遞過來一支沾滿了朱砂的筆。


    問心不解地捧在手裏:“這是?”


    老和尚道:“既然看見了,那就得找到。你拿著這支筆,等再次看見那狐狸時,在它身上畫下記號。”


    問心點點頭,把筆握在手心:“是,師傅。”


    老和尚不再看他,緩緩閉上眼睛,繼續打坐。


    而問心看了眼那支朱砂筆後,亦坐迴原位,合上雙眸。


    數日過後,又是打坐時,問心大喝一聲,驟然睜眼:“畫到了!”


    他欣喜若狂的四處尋找,卻怎麽也找不到那隻被自己畫上記好的狐狸。


    “怎麽不見了?”


    老和尚看了他一會兒,朝他肚子上一指:“你瞧。”


    問心低下頭去,少年人的鼻梁與眉骨還處在發育之中,但是已經顯現出非同一般的深邃挺拔。


    一看之下,他紅了臉,因為自己腹部的衣服上,赫然畫著一個紅圈。


    沒有什麽狐狸,有得隻是他那顆不能踏實的心。


    他丟了筆,朝老和尚連連叩首:“師傅,徒兒罪該萬死,不能一心侍奉佛祖,請您責罰。”


    老和尚仰起頭,看著佛像臉上那慈悲的雙眼,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問心,你來寒山寺多少年了?”


    問心把額頭磕出了紅印,認認真真地說:“自落地百日之後便上山隨師傅修行,已有十八載。”


    老和尚喟然歎息:“罷了罷了,時間到了,你下山去吧。”


    問心變得惶恐,難以置信地跪在地上:“師傅,您要趕我走?”


    老和尚意味深長道:“走與不走,不在於我,而在於你。你心中有狐,無法安心,留在這裏也不過是具傀儡。不如趁早下山弄個明白,待塵緣皆斷再迴來。”


    問心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一番之後,再次深深叩首。


    “多謝師傅成全。”


    老和尚早已閉上眼,不再搭理他了。


    問心一直陪伴老和尚入夜,幫他洗衣做飯,將寒山寺徹頭徹尾的打掃了一遍。


    寺內素來隻有他們兩個僧人,白天和夜裏一般安靜,唯有青燈伴古佛。


    做完那些,收拾好行李,問心背著一個小小的包袱,來到梧桐樹前。


    “我會找到你。”他對著蒼天大樹許諾,之後頭也不迴的下了山。


    這邊梧桐帶領著隊伍,晃晃悠悠的行進了大半個月後,來到了沿途第一座大城池——襄天城外圍。


    襄天城比淩雲府規模略小,但是在這種年代也是說得出名號的大城池,裏麵物資應有盡有,常住人口近百萬,街上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梧桐這半個月來都不曾進過城鎮,每天隻是趕路,雖說幹糧和水都管夠,可是畢竟沒有新鮮的好吃,也不如新鮮的有營養。


    幾百公裏下來,士兵們個個都餓瘦了一大圈。


    因此梧桐在看見襄天城高聳的城門後,當即下了決定,令全隊在城外的小樹林邊上駐紮,留在這裏看守物資,她則帶著幾個身體健康的人去城裏采購,讓大家飽飽的吃上幾頓好的。


    這命令一放下去,眾人皆歡唿,梧桐也跟著開心起來,笑吟吟的點了四個壯漢。


    其中有一位便是那個隻有兩根手指的,名叫吳滿倉。


    五人各自騎了馬,排隊進入襄天城內。


    梧桐之前在淩雲府待了那麽久,感覺上街這件事根本沒什麽意思,看哪兒都是差不多的。可是當長時間沒有到過繁華之地,興趣便慢慢的又生了出來,無論看見什麽好看的都想停下來摸一摸,看一看。


    其他人比她好不了多少。五人在街上遊蕩,不知不覺的就過去了兩個時辰,出來時馬背上放滿了蔬果雞鴨等食物,另外還有許多新鞋,特地為那些沒有馬騎的士兵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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