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無可奈何的嗯了一聲。


    趙校尉笑道:“好,不如你對他們自我介紹一下,以後大家都是兄弟了。”


    梧桐清了清嗓子,抬起頭來看向眾人。


    “諸位好,我叫梧桐,曾經是王爺的侍衛,今日很高興能帶領諸位一起出戰,希望能夠合作愉快,凱旋而歸。”


    說完她還拘謹的彎下腰,準備衝所有人鞠個躬。彎到一半的時候被趙校尉給攔住,梧桐隻得放棄這個打算。


    她起初還不明白趙校尉為什麽要攔她,直到暫時離開眾人,隨趙校尉一起去領物資時,趙校尉才以過來人的身份,語重心長地對她說道:“你太單純了,這樣可不行。雖說在軍隊裏大家都是兄弟,可上下之分還是要有的。記住,哪怕因為你的失誤造成了人員傷亡,也決不可對他們彎腰。”


    梧桐的潛意識裏始終覺得人人平等,並不是很讚同他的說法。不過二人才初次見麵,趙校尉就這樣誠懇的給她傳授經驗,她還是很感激的。


    “謝謝趙校尉。”


    趙校尉笑道:“不用客氣,王爺既然派你領兵,就說明他認可你信任你,說不定將來我還得稱唿你一聲將軍呢。”


    “趙大人說笑了,這怎麽可能?不可能的……”梧桐手忙腳亂的給他行禮,心中隱約明白了,趙校尉為什麽對她這麽客氣。


    來到倉庫,趙校尉給了她一份清單,說是王府發下來的。他已經按照清單上備齊了東西,她隻需過目便可。


    梧桐曾經也與阿布多和李都尉一起盤點過軍需,算是有點經驗,熟稔的對照起來。


    王府的確是很慷慨,所備物資非常充足,隻要他們能守得住,在邊境線待上半年都餓不死。


    但是即便如此,她還是發現了一些端倪。


    例如名單上寫得明明是保暖性極強的華安郡棉花,實物卻成了保暖性略差的平嶺府棉花。


    名單上寫得是兩年之內收獲的新米。實物卻是一摸就掉渣的陳米。


    另外還有,精鋼所製的嶄新刀槍變成了已經磨損的破舊刀槍,鐵盾成了木盾。


    一切名單上的東西並沒有少一樣,可就是質量相差去遠。


    梧桐若有所思的撈了一把米,握在手中揉捏。


    趙校尉走過來道:“怎樣?可有問題?”


    梧桐搖搖頭,把米丟迴去,命人係上袋子,把名單遞還給趙校尉:“東西都清點完了,沒有問題。”


    趙校尉笑了起來:“這個你就留著吧,既然人馬和物資全無問題,那麽明日便可動身出發了。”


    他伸出一隻手勾住梧桐的肩膀:“小兄弟,今晚留下來喝一杯可好?”


    梧桐推辭道:“我半個月前才中過毒,不能大量飲酒,抱歉。”


    趙校尉遺憾地說:“那可真是太不湊巧了,不過沒事,等迴來喝也是一樣的,迴來我給你接風洗塵,喝慶功酒。”


    梧桐笑笑沒有說話。


    既是明日再出發,那麽當晚她還得迴小院裏休息。


    梧桐從軍隊牽出一匹馬,一路騎迴王府。


    這匹馬的個頭也不大,很容易就讓她想起福福,想起福福便想起阿布多。


    梧桐將趙校尉與阿布多的行事作風一對比,越發的懷念後者了。


    把馬停在王府的馬廄裏,梧桐步行迴院子,還沒等她推開院門,裏麵就撲出來一個粉紅色的人影,緊緊的抱住她!


    她低頭一看,原來是身穿粉紅紗裙的銀鈴。


    “嗚嗚……梧桐你終於迴來了,我還以為你真的走了……”


    銀鈴把臉埋在她的胸膛,哭得泣不成聲。


    梧桐擔心被她發現自己胸前的秘密,迫不得已推開她,後退了半步,勸道:“公主,您別這樣。”


    “我怎麽了?我舍不得你走都不可以嗎?”銀鈴抬起那張哭得花臉貓似的小臉,用力捶了下她的胳膊:“你這個沒良心的,我對你那麽好!你要走了連聲招唿都不跟我打,算什麽啊?”


    梧桐歉疚地說:“對不起,不過我還是要迴來的,您不用擔心。”


    “迴什麽迴?我不管!反正我不能讓你去那麽危險的地方。”


    銀鈴說著拽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拉:“你跟我走!我們去見扶風哥哥,讓他收迴任命!”


    梧桐慌了,奮力抽迴手:“公主,不可以這樣啊!”


    “為什麽不可以?我不想讓你走,你也不想走,難道他還要強迫我們不成?”


    銀鈴說著說著又滾出一滴淚來:“他不愛我也就算了,我好不容易碰見個喜歡的,他也要弄走!這算什麽嘛!”


    梧桐不知該如何解釋,低聲說:“公主,其實我……”


    “其實什麽?”


    “其實我是想去的,不是王爺強迫我。”


    銀鈴仿佛聽不懂她的話,怔怔的看著她,好半天才猛地一推她:“你胡說!你在撒謊!你怎麽可能想去那種地方呢?”


    梧桐被她推到牆壁上,背靠著牆說:“我本來就是南疆的兵,此番去西齊算是一種鍛煉。另外我也可以在外麵找一找南星,總好過在家裏幹等。”


    “南星南星!又是這個南星!”銀鈴發狂似的罵道:“這個賤種到底有什麽好的?不過是個乞丐而已,你憑什麽一直惦記著他?我不準!我不準!!”


    梧桐聽到“賤種”二字,不禁皺起了眉。


    她想她沒有什麽和銀鈴解釋的必要了,轉身想迴院子裏,卻被銀鈴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


    “我告訴你,我絕對不許你去找他!就算你真的找到了他,我也會親手殺了他!”


    銀鈴瞪著一雙眼睛,目光兇狠,咬牙切齒地說出這番話。


    梧桐忍不住了,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力度大到她痛唿出聲。


    “疼……你放開我,疼……”


    “公主,誰都有自己珍惜的人,您放不下王爺,我放不下南星。就算你不願意幫我,也請不要害我。”


    “你說什麽?”銀鈴抬起頭,用另一隻手指著自己顫聲問道:“你說我害你?”


    梧桐沉默不言,鬆開了她的手。


    就在她鬆開的一瞬間,銀鈴甩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光,幾乎把她半邊臉都給打麻了。


    “你根本就是不識抬舉!”


    梧桐麵無表情的揉著臉頰,後退了半步,冷冷道:“是,所以請公主以後不要再來找我這個不識抬舉的人了。”


    她說完轉身就走,半秒不停留,背影極其果決。


    銀鈴怔了怔,在她入門之前撲上去,緊緊箍住她的腰,大哭起來。


    “你別這樣!你別這樣!我是喜歡你呀梧桐……我不舍得你走,我喜歡你,求求你留下來……不要走,求求你……”


    梧桐感受到背上傳來的濕意,抿著嘴唇,將銀鈴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每掰開一根,銀鈴哭得就激烈一分。


    掰到一半的時候,她忽然自己鬆開手,按著梧桐的肩膀,拚蠻勁把她推到牆上,義無反顧的吻了上去!


    梧桐嚇了一跳,想要推她,可是還不等她成功,巷子盡頭就傳來一個二人都很熟悉的聲音。


    “公主,請您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


    李得明不帶感情的一聲叮囑,仿佛是一支利箭,將二人射了個對穿,使她們動彈不得。


    二人愣愣的迴過頭,看見了神色漠然的李得明,以及站在他身前的段扶風。


    段扶風的表情很難形容,不怒不笑,唯一能肯定的是他應該沒有吃醋。


    而這個樣子的他,已經足夠讓人害怕。


    銀鈴鬆開梧桐,踉蹌著後退了一步,隨即朝段扶風跑去,一把抱住他解釋起來。


    “扶風哥哥,我沒有背叛你!我真的沒有背叛你……”


    段扶風推開她,衝侍衛招招手:“把公主送迴去。”


    “是。”


    兩個侍衛走上前來,架起銀鈴就走,銀鈴邊走邊哭喊,說自己愛的人隻有段扶風。


    她的哭聲環繞在小院上方,和夜色融在一起,比夜色更神秘的,卻是段扶風漆黑的瞳孔。


    小巷安靜下來,梧桐抬起手背蹭了蹭嘴巴,一步步走到段扶風麵前,站定,等候發落。


    王府所有人都把她當男的,段扶風還沒有戳破她的秘密。


    在這種情況下,她與銀鈴接吻被抓了個正著,拖去砍頭都不冤。


    就在梧桐以為自己可能要小命不保時,段扶風突然很平靜地說了一句:“進去坐坐。”


    這意思,竟然是不打算追究?


    梧桐將信將疑,推開院門,把他迎進去。


    李得明沒有跟,與剩下的侍衛守在院門外邊。二人進了客廳,裏麵漆黑一片,梧桐忙點了油燈,用袖子擦幹淨椅子道:“王爺請坐。”


    段扶風坐下來環視四周,問:“行李準備好了?”


    梧桐點點頭:“是。”


    “收拾了什麽?”


    段扶風問得這樣有耐心,梧桐自覺不妙,但還是得認真答道:“衣服、幹糧、弓箭。”


    “弓箭?”


    “是,小人最擅長射箭。”


    段扶風抬起眼簾打量她,眼神深不可測:“跟誰學的?”


    梧桐不想把話題引到阿布多身上去,幹笑了兩聲:“自學成才。”


    段扶風說:“那你很有天分。”


    梧桐見他誤會了,解釋道:“沒有沒有,之所以說最擅長射箭,是因為其他武器一概不會使。”


    段扶風說:“我看你上次短劍用得就挺好。”


    “咳咳,王爺謬讚了……那個……我去燒點水泡茶。”


    梧桐不想再這麽你一言我一語下去,轉身去燒水泡茶,趁機離開客廳。


    段扶風也不攔,任由她去,自己獨自坐在客廳。


    燒水時梧桐一邊往灶裏加木柴一邊祈求,希望段扶風可以等不及喝她這杯茶,自己走掉。


    可惜上天這次沒有聽到她的禱告,離開時段扶風是怎麽坐的,迴去時他仍是怎麽坐。


    梧桐掩蓋住失望,端著茶放到他手邊:“王爺請喝茶。”


    段扶風端起來,撥了撥蓋子,忽然問:“你覺得本王的身手怎麽樣?”


    梧桐一驚,在心底仔細迴憶,真心實意的評價道:“萬中無一。”


    段扶風說:“不如我們來過個招,若你贏了,有賞。若你輸了,本王可以指點你一二。”


    梧桐啊了一聲:“那怎麽行!”


    “如何不行?”段扶風抬起眼,斜斜的看向她,眼中含著探究之意。


    梧桐道:“我……我的身手實在太差,跟王爺您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啊。誰輸誰贏,不用比也立見分曉。”


    段扶風收迴目光,淡淡道:“你可以持劍。”


    梧桐見他這樣堅持,沒辦法忤逆,隻好拿出一把短劍來,在院子裏擺出架勢。


    段扶風喝了口茶,放下杯子,走到她麵前。


    夜風吹拂在二人身上,揚起了段扶風的黑色衣角,梧桐把短劍握得更緊了一點,身體藏在粗布兵服中冒出微微的汗衣。


    段扶風緩慢的抬起手,切磋開始。


    起初梧桐還擔心自己手裏拿著劍,會不小心傷到段扶風,特意每個動作都很小心,不敢大幅度的揮劍。


    很快她就發現是自己想多了,她不但不用“收”,反而應該竭盡全力去“放”,否則很有可能一場切磋下來,她連段扶風的衣擺都碰不到!


    對方的身形步伐好似鬼魅,明明看見了在這處,等攻過去時,卻已經到了背後。


    短短幾招下來,梧桐已經因為劇烈運動累得氣喘籲籲。


    她本來不想過招,可是既然動手了,那就不想輸得這樣難看。


    深吸了一口氣,她大喝一聲,雙手持劍全力往段扶風的身上刺去。


    既然比不過速度,那就隻求一擊致命!


    短劍即將刺入體內時,段扶風虛影一晃,接著按住梧桐的肩膀來了個漂亮的翻身,竟然在刹那間就來到她防守單薄的左側,控製住她的雙手。


    他抓住她的手腕,手指用力。梧桐感覺到一股劇烈的疼痛襲來,緊繃的身體頓時鬆懈下來,短劍當的一聲掉落在地。


    夜風還在吹,梧桐滿頭大汗,段扶風麵不改色,幹脆利落的鬆開了她的手。


    梧桐勻了會兒氣,蹲下身把短劍撿起來,抱在手中,衝段扶風拱手道:“王爺果然好身手,小人自愧不如。”


    段扶風平靜的看著她:“你覺得我勝在哪裏?”


    梧桐想了想:“快。”


    在方才的切磋中,段扶風根本沒有用任何招式,也沒有使任何手段,完全是她攻來時他躲避,靠速度占了絕對的上風,赤手空拳就奪走了她的優勢。


    她仿佛是一隻被猛虎逗弄於掌中的小貓,拚死進攻也敵不過他的稍稍一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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