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之間雖隔著一道門,梧桐卻能想象得出他此時的模樣,小小的,瘦瘦的,帶著一些與普通人不一樣的堅毅和神秘。


    她情不自禁地把聲音放緩,道:“現在不是救人的最佳時機,東齊王剛剛才見了我,說不定待會兒又會派人來,我們得找個合適的時間才行……”說到這裏,她想起重要的一事,問:“對了,你是跟誰一起來的?”


    南星並不想迴答,隻是時間緊迫,由不得他遮遮掩掩,因此老實答道:“我自己。”


    “你一個人?”梧桐吸了口冷氣。


    南星強硬地說道:“一個人怎麽了?我已經摸清了路線,肯定能帶你出去的。”


    梧桐苦笑道:“我是沒問題,可是我這裏還有一個……”


    “誰?”


    “銀鈴公主。”


    南星用非常小的聲音自己咕噥了一句:“她怎麽也會在這裏……”


    梧桐問:“你們認識?”


    南星馬上搖頭,意識到她看不見,於是又說:“不認識,聽說過。我是來救你的,她我不會管,你也不要管她。”


    梧桐皺眉:“那怎麽可以?我們是吃南疆軍餉的,她是南疆未來的王妃,不看見還好,看見了理應要救。”


    南星很堅決地說:“我說不救就不救!”


    他想救的人隻有一個她而已,至於別人……哼,他才懶得管呢。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相處,梧桐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舍下銀鈴自己逃命,正想勸兩句,耳朵裏就聽到侍衛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完了!


    她忙對南星道:“你快走!巡邏的人來了!”


    南星說:“那你怎麽辦?”


    “我不會有事的,我會一直在這裏等你,你也不能有事才行!”梧桐急匆匆地又補了一句:“你快走!不然來不及了!”


    南星也聽到了侍衛們清晰的腳步聲,距離他不過一堵牆而已。


    他很想不顧一切的帶梧桐走,可是他到底是來救人的,不能人還沒有救出來,自己反而被抓出去。


    因此他非常懊惱地跺了下腳,留下一句話:“我一定會來救你的!”


    說完他便抓住門梁蕩上屋頂,踩著瓦片一路疾行遠去。


    梧桐蹲坐在地上,腦袋靠著門框,耳朵裏聽著他的腳步聲慢慢消失,並無任何異樣,終於鬆了口氣。


    南星能來救她,讓她看到了生的希望,可是對方隻有一個人,又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事到如今,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南星在外麵找機會救她,她也得做好準備才行,起碼要把兩隻手養好,這樣將來逃脫時若是遇上了東齊人,起碼能幫著對付幾個。


    油燈裏的油燃燒殆盡,閃爍幾下就滅了。梧桐鑽進地鋪的被窩裏,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入睡。


    那晚梧桐踹了蒙包包一腳,而且力道極大,毫不留情。


    本以為蒙包包等忙完了手上的事就會找她算賬,誰知一連過了好幾天,蒙包包都沒有露麵。


    梧桐此時是又想見他又害怕見他,因為見他就等於可以去外麵走一圈,或許能找到逃脫的機會。可是蒙包包性格暴躁,說不定惹怒他,還不等逃出去就已經保不住小命了。


    另外還有一件極重要的事——那天迴來以後,終於有人按時來送飯,隻是每天隻送一次,洗澡水則是隔三天送一次,根本不夠用。


    就那麽一盆水,兩個人得洗手洗臉洗澡洗衣服,珍貴的簡直是用滴來計算。


    銀鈴率先被弄得發飆,餓可以忍,髒不能忍。


    她從渾濁的水裏撈出布巾擰幹,想用來擦擦臉,聞到上麵的味道後頓時有些作嘔,不由自主的把布巾丟了出去,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臭死了!這還是人過得日子麽?”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囚禁與缺衣少吃的折磨,她原本完美無瑕的形象早已崩塌,此時衣衫淩亂,蓬頭垢麵,比梧桐也好不了多少。


    梧桐走過去將布巾撿起,湊到鼻間聞了聞,的確有股難聞的異味。


    她走到床邊,將布巾晾在一根柱子上,說:“再等一天就好了,他們會送幹淨的水來。”


    “送來之後呢?”銀鈴反問:“然後又要忍受三天嗎?我真是受不了這種日子了,要是一直這樣下去的話,那還不如……不如直接殺了我呢!”


    梧桐心裏還惦記著南星,且擔心銀鈴走漏風聲,因此並沒有把南星到來的事情告訴她,隻安慰道:“不會一直這樣的,我們肯定能出去。”


    “肯定能,得肯定到什麽時候啊……”


    銀鈴無法忍耐的低下頭去,額頭抵在桌角上,聲音悲戚地說:“扶風哥哥肯定已經忘了我了,他不要我了……”


    她每次提起這個名字,都會讓梧桐無可奈何。


    段扶風……這個人在她的腦海裏僅有那驚鴻一瞥的印象,以及無數人對他的形容和態度,依稀組合出一個模模糊糊的形象。


    阿布多對於他是崇拜的,李都尉對於他是恭敬的,蒙包包對於他是恐懼的,銀鈴對於他是愛慕的。


    他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梧桐竭力想想起那日所見他的模樣,卻發現自己根本想不起任何一處五官,隻記得他美得不似凡人。


    房間裏的氣氛低落到了極點,就在這樣的氣氛之中,蒙包包的侍衛又來了。


    這一次,他們仍是隻帶走銀鈴一個人,而且在離開的時候,還特地反反複複的把門檢查了好幾遍,確認萬無一失之後,才拔腳離開。


    梧桐沒能找機會跟上,獨自坐在房間裏等待。


    南星一直沒有消息,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發現了,這讓她很擔心。


    靜靜地等待了一個多時辰,銀鈴被押送著迴來,進門之後卻是相當開心,展開手臂就抱住了梧桐。


    “梧桐!太好了!”她按耐不住地說:“扶風哥哥沒有忘記我!他終於要派人來救我了,他心裏果然還是有我的!”


    梧桐扶著她的肩膀推開,直視著她的眼睛:“你是說南疆王來了?”


    銀鈴搖搖頭:“不,是他的使臣,蒙包包說南疆那邊派了使臣過來,肯定是扶風哥哥派來救我的,我們終於要得救了!”


    她興奮的把這句話翻來覆去的說,幾乎坐不住。


    而梧桐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卻並沒有自己預想中的那麽高興。


    終於要離開這個破地方了,可是離開之後她又該去哪兒呢?


    阿布多早已戰死,他的軍隊已經解散,大瓜鎮此時的情況怎樣她一無所知。


    南星那天離去之後就沒迴來,不知道他的狀況如何。他是她救迴來的,兩人如果不能繼續留在軍隊的話,就隻能結伴去要飯了。


    銀鈴太過喜悅,甚至沒有注意到她的低落,往凳子上一坐,她把腦袋湊到梧桐麵前,遞給她一把梳子:“梧桐,你幫我梳個頭發吧,我要美美的迴去見扶風哥哥。”


    梧桐收起情緒,接過梳子,看著她那頭亂發無從下手。


    銀鈴實在是個美人,連頭發絲都是美的,一根分叉都沒有。整個頭頂又濃又密,隨便撈起來就是一大把,當初用金簪插著的時候,簡直是頂了一片漆黑的烏雲在頭上。


    隻是梧桐在穿越前隻會梳馬尾辮,穿越後一直頂著個寸頭,對於梳頭這一事是非常不在行的。


    銀鈴是要去見南疆王,給她梳個馬尾顯然太喪心病狂,可其他的她又不會……該怎麽辦呢……


    梧桐咬著下嘴唇想了半天,一拍腦袋,拿著梳子動作起來。


    ……


    半個時辰過後,銀鈴端坐在椅子上,左手摸摸右手摸摸,好奇地說:“你梳得這叫什麽頭?怎麽這樣奇怪呀?”


    梧桐把梳子放在一邊,拿出那根僅剩的金簪給她插上,說:“麻花。”


    銀鈴披著兩根油光水亮的村花式大辮子,抬起標致的臉問:“那你覺得我美麽?”


    梧桐點點頭:“美。”


    這話她說得很誠心,就憑銀鈴這張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小臉,哪怕她剃成了禿子也是美的。


    銀鈴並不知道她的想法,一個勁兒的撫摸著自己的新發型,想找個鏡子照一照,可惜沒有鏡子,她眼睛也看不見。


    入夜了,她小心翼翼地躺下安睡,把辮子抽出來放在被子上,不然自己的身體給它壓變形。


    梧桐則一如既往的睡地鋪,並且因為之前南星來過的原因,她特意把地鋪往外挪了挪,以便在南星到來的第一時間,就能聽到他的動靜。


    又過幾日,南星沒能等來,銀鈴嘴裏說的使臣率先到了。


    蒙包包在王宮正殿接見使臣,派人來請銀鈴,銀鈴等待這一刻已經太久,迫不及待地跟著他們出去,走到門口又停下來,對梧桐說道:“梧桐你別害怕,我一定會帶你一起走的。”


    梧桐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看著她:“好。”


    銀鈴喜悅的迴過頭,美滋滋的和那些人走出去。


    此時天氣已經冷得很了,蒙包包並沒有給她們置辦保暖的衣物,銀鈴一走出來就凍得手麻腳麻,但是心裏有希望,所以還是相當開心的。


    大殿的建築風格與寢宮如出一轍,規模更大一些,銀鈴停在門口,侍衛進去稟報,之後才有人帶她進去。


    她滿以為一進去就能看見南疆使臣的臉,幸運的話,可能還可以看見段扶風的親信。


    誰知偌大的殿堂裏隻坐了一個人,那就是蒙包包。


    蒙包包端坐在王位上,對她伸出一隻手,粗壯的指頭勾了勾:“過來。”


    蒙包包換上一件花豹皮製成的坎肩,脖子上圍著一圈不知道什麽野獸的鬃毛,身材仿佛又壯實了一些,看起來與野人無異。


    銀鈴忌憚著他之前的所作所為,心裏又很失望,吞了口唾沫,躊躇著不走上前。


    銀鈴不肯,站在原地問:“使臣呢?”


    美人總是有特權的,蒙包包耐著性子答道:“我讓人給他們接風洗塵,馬上就會來這裏,你如果想見到他們,最好乖乖聽我的話。”


    銀鈴思慮一番,緩步走上去,手指摸著台階上的欄杆。


    蒙包包拉住她的手,她立即受了驚似的甩開,瑟縮在一旁。


    “你就這麽怕我?”蒙包包眯起眼睛問她。


    銀鈴厭惡地蹭著剛才被他碰到的手:“我才不怕你,我是覺得你惡心。”


    蒙包包不惱反笑,眼睛裏射出陰冷的光,他拍了拍身邊鋪了獸皮毯的寬闊座椅,說道:“你坐這邊來。”


    銀鈴抱著胳膊扭開頭:“絕不!”


    使臣都到了,她有了底氣,難道還要對他言聽計從嗎?區區一個東齊王,簡直是膽大包天。


    她話音剛落,就有侍衛跑進來稟報,說使臣已經在外麵等候了。


    蒙包包揮手讓他們進來,同時對銀鈴壓低了嗓音說道:“你最好是識相一點,現在腳下踩的還是我們東齊的國土,隻要我願意,我可以有一百種方法讓你橫死在這裏,你信不信?”


    銀鈴打了個哆嗦,畏懼的站起來,忍氣吞聲地在他身邊坐下。


    蒙包包滿意地扯起嘴角,一隻手很強勢的伸過去,無視對方的拒絕,緊緊的牽住了她。


    銀鈴本要掙紮,聽見使臣走進來的腳步聲,忙坐直了身體。


    她不要讓南疆人看見她的落魄,隻有最完美的人才能配得上段扶風。


    走進來的人有十多個,是支小小的隊伍,其中有兩名是使臣,另外都是護衛。


    站定之後,那兩人從隊伍裏走了出來,停在略近一些的地方,十分恭敬的與蒙包包打了招唿。


    蒙包包坦然自若的應對,仿佛他並沒有綁架人質,而是隻在與老朋友閑聊。


    銀鈴在聽見他們的口音之後,登時大失所望。他們不是南疆人。


    他們是中原派來的使臣。


    這是怎麽迴事?她詢問的推了推蒙包包,蒙包包卻隻顧著和使臣說話,瞥都不瞥她一眼。


    銀鈴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反正都是來救她的,是不是南疆人有什麽關係,先離開這裏才是最要緊的。


    東齊到底隻是個靠遊牧為生的小國,和中原打起來勝算不大,中原使臣過來,或許帶走她的幾率還要更大一些。


    待會兒走的時候,她讓這些人把梧桐也帶上,先帶他迴中原好好玩一段時間,過幾天好日子,然後再跟他一起去南疆,找自己的扶風哥哥。


    就在她滿心期盼要離開的時候,使臣提出帶走銀鈴的請求,她的心弦一下子提起來了。


    蒙包包似乎另有打算,摸著下巴很久都沒有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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