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官員聽說月門關被圍攻,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


    月門關歸屬南疆,是南疆與東齊唯一的交接之地,而南疆是大西朝的藩國,自己實力雄厚,早已從中原剝離出去,南疆王也是聽調不聽宣。


    這些官員隻在中原有實力,即便地位高如丞相,跑到南疆也是有名無實,沒法施令。


    因此在他們的心目中,早就沒有把南疆當做國土。


    既然不是國土受到侵犯,那麽與他們何幹?不過是坐看狗咬狗罷了。


    小寶貝兒的主人冷笑:“你們是奉命來救災的,如今洪水還沒有退,人就走了,這算個什麽道理?”


    李都尉忍氣吞聲:“情況緊急,隻好如此。”


    “恐怕你們支援是假,偷懶是真吧?”他眼珠子一轉,揚起下巴說:“所有人都迴去,給靖州城修補河堤,船都已經給你們備好了,別說虧待你們。”


    梧桐忍無可忍,雙手緊緊攥成拳頭:“你們少來胡攪蠻纏!月門關戰況慘烈,一旦關破,東齊便可趁虛而入,我們去支援,也是為了保家衛國!”


    那人罵道:“保個屁!你們的任務就是救災,其他的事情和你們沒關係!”


    士兵們騷動起來,一個個的心早就飛到了月門關,卻被堵在這裏動彈不得。


    梧桐悄悄抬腿,腳後跟對著福福的馬屁股,準備找到機會衝上去,把那些人打暈再說。


    李都尉眼角餘光瞥到她的動作,立即按住她的肩膀,搖了搖頭。


    兩方僵持不下,官員等到不耐煩。


    “怎麽樣?還敢違反命令不成?”


    李都尉的手慢慢握向刀把,腳輕踢馬腹,上前了一些。


    他抬眸看著那些人,聲音隱忍到了極致。


    “如果我們非要過去呢?”


    小寶貝兒的主人剛要說話,看見他刀口的淩厲光芒,大吃一驚,怒道:“莫非你還要把刀砍了我們不成?是不是想造反啊!”


    李都尉不怒不笑,臉皮緊繃:“砍不砍在你們不在我。你們讓,就不砍,你們不讓,那就沒辦法。”


    “嗬嗬……嗬嗬嗬……”


    馬車裏傳出冷笑,侍衛把門簾掀開,劉侍郎走了出來。


    他的手背在身後,肆無忌憚地看向李都尉。


    “你要動手也行,不過動手之前,最好先看看這個。”


    他把東西拿出來,向眾人展示。


    李都尉還沒說話,南星先抽了口冷氣,喃喃道:“尚方寶劍……”


    梧桐覺得奇怪,小聲問他:“你怎麽會認識這個?”


    這年頭又沒有電視,小乞丐也能認識尚方寶劍?


    南星抿唇不言,梧桐還想問,注意力就被劉侍郎和李都尉兩人的對話吸引過去。


    劉侍郎道:“見劍即見皇上,你是南疆的兵,若是動手砍了我,就代表南疆王砍了皇上,這罪名……”他眼睛一橫,拔高了音量:“你擔得起麽?”


    李都尉的臉色瞬間冷下幾分,握著刀的手肉眼可見的顫抖。


    “這幫混蛋……”


    梧桐氣得快要掉眼淚。


    阿布多都快死了,他們就為了這點私仇,這點麵子,寧願失去月門關嗎?


    虧得還熟讀聖賢書!簡直是豬狗不如!


    南星把臉藏在她背後,輕輕抱住了她的腰,給她溫暖。


    良久之後,李都尉無可奈何地低下頭,收迴刀。


    “聽劉大人的命令,迴靖州。”


    進入軍隊以後,他對士兵們下過無數命令,可是沒有哪一次,會像現在這般無力。


    將士們雖然必須聽令,掉頭離開,然而眼睛都不由自主地望向月門關方向,表情不舍。


    唯獨劉侍郎等人笑得歡快,小寶貝兒的主人更是雙手叉腰,衝著梧桐得意洋洋,耀武揚威。


    “你快點。”南星忽然說。


    梧桐不解,拉了拉韁繩,讓福福速度加快。


    就在即將趕超“小寶貝兒”時,南星猛然出手,拔出短劍紮了他身下馬屁的屁股!


    駿馬哀鳴一聲後,狂奔不停,帶著他飛似的跑出數裏遠。


    眾人隻來得及聽到他兩聲慘叫,卻誰也追不上,眼睜睜的看著。


    而南星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鎮定自若地收迴手,把短劍插迴鞘裏。


    趕了那麽多路現在又原路返迴,所花功夫全部成了白費力氣。


    因為騎馬,三千人馬沒辦法走水路,隻能從陸路往靖州城中心趕。


    當夜紮營休息,梧桐翻來覆去睡不著,滿腦子都是阿布多被人圍攻的慘烈畫麵。


    他是個硬漢,可再硬也硬不過刀槍棍棒,被打得多了,仍是要死的。


    她看著天空憂心忡忡地歎了口氣。


    一隻單薄微涼的手伸過來,輕輕蓋住她的雙眼,是南星。


    梧桐的睫毛弄得南星的手掌有點癢,他手指動了動,從她眼皮上劃過,說:“睡覺吧。”


    梧桐知道他是好心,可是在這種時候,她怎麽能夠睡得著。


    “梧桐,你出來一下……”


    萬籟俱靜時,外麵突然傳來李都尉的聲音。


    梧桐一驚,心知他一定是有事找自己,掀開簾子便出去。


    “李都尉……”


    剛喚了聲,李都尉便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把她拉到某處完全沒有火光照射的角落裏。


    梧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隻聽他聲音嚴肅地說:“將軍那邊我太放心不下,可劉侍郎手持尚方寶劍,他的命令又不能違抗,因此我想了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


    李都尉眼眸閃亮:“你趁夜先走,帶上一些人,盡快趕迴去援救將軍,我和剩下的人在這裏拖住劉侍郎他們。”


    梧桐驚道:“啊?萬一拖不住怎麽辦?劉侍郎看起來不是個好打發的啊。”


    否則也不會那樣窮追不舍了。


    李都尉說:“這邊你不用擔心,我自由分寸,將軍那邊最要緊。”


    他頓了頓,聲音又沉了幾分:“梧桐,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何止不多,簡直是迫在眉睫。


    月門關已經開戰,硝煙彌漫。然而這裏火車飛機一概沒有,隻能憑人腿和馬腿趕路。


    從靖州出發去月門關,少說也得半個月,等到了那裏,會不會是人走茶涼,隻剩一堆廢墟?


    梧桐不敢細想,因為越想越心驚。


    陪著劉侍郎等人在這裏浪費時間是不可忍受的,她決定采用李都尉的辦法。


    趁著夜黑,李都尉命人往眾官員的帳篷馬車裏丟了火種,火焰一下子燃燒起來,官員四散逃竄,營地混亂成一團。


    梧桐窺見機會,帶上早已清點好的一千名士兵,借打水救火的理由,朝南夜奔。


    李都尉假裝沒注意,一個肘擊,將才逃出馬車的劉侍郎給打暈了,抬頭望向那些遠去的身影。


    快一點!再快一點!


    他真想把自己的力量送給他們,讓他們能夠更快的到達月門關。


    入軍隊這麽些年,他雖然沒有那個機會當將軍,隻能給比自己更年輕的阿布多當下手。


    但是阿布多的英勇素來令他敬畏。


    小事上大大咧咧,大事上絕不含糊。


    這樣的一員猛將不可折損,月門關也絕對不能破!


    一千人快馬加鞭,日夜不停歇。


    因為心裏有牽掛,所以連飯都是在馬背上吃的,隨便啃口幹糧就算填飽肚子。困了也隻在馬背上稍微眯一會兒。


    就在這樣竭盡全力的趕路下,來時花了半個月的路程,被他們縮短到隻用了十天。


    到了後來,大家已經是昏昏沉沉,眼裏除了前方的路,就再也看不見其他。


    梧桐的情況比其他人稍微好一些,因為她和南星都很輕,兩人共乘一馬,她累了就換南星,輪流換班,體力尚存。


    很快進入月門關邊界,再往前行進十裏路,就是大瓜鎮。


    這裏的氣溫顯然比中原那邊低了許多,寒風唿嘯。士兵們的鼻子裏幾乎已經嗅見大瓜鎮飄來的血腥味。


    可就在這種時刻,梧桐的視線裏突然出現一個人影。


    戈壁荒涼,滿目黃土,那個人影是漆黑的,跌跌撞撞的在泥裏跑,顯得格外突兀。


    梧桐看不清他是誰,擔心有詐,下令讓眾人聽一聽,自己前去試探。


    福福載著她與南星朝那人靠近,距離縮短到十米之內後,濃鬱的血腥味湧進她的鼻腔,她不禁皺了皺眉。


    “來者何人?”


    把箭搭在弓弦上,她朗聲問道。


    那人看見她後明顯怔住,好一會兒才試探地問道:“你、你是梧桐大人嗎?”


    梧桐沒想到對方能叫出自己的名字,困惑地點點頭。


    “太好了!太好了!”那人瘋狂的大笑起來,跑到她的馬前,跪伏在地,拚命磕頭:“梧桐大人,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梧桐見他情緒激動,似乎已經有些失常,不由得問道:“你也是阿布多將軍的兵?”


    她記性不太好,軍隊裏那麽多人,實在不能每張臉都記住。


    而且這人遠看身體漆黑,近看渾身血汙,臉上也髒的不像樣子,如同從屍堆裏爬出來的。


    那人用力點頭:“是啊!我還經常跟將軍一起去關外打獵呢!你……你能不能給我點水喝?”


    梧桐命人拿水給他喝,眼睛眺望著大瓜鎮。


    南星問:“我們是現在就全部過去,還是派點先行兵?”


    梧桐還沒說話,喝水的那人擺起手來:“不不,你們不用去了。”


    梧桐心裏一沉,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問:“為什麽?”


    那人用手背抹了把嘴,幹涸的血液被打濕了,重新變成鮮紅色,仿佛剛剛才灑上去的一樣。


    “阿布多將軍已經戰亡,咱們軍隊死傷慘重,如今能逃的都已經逃了,徹底成為一盤散沙。東齊軍隊已經占據月門關和大瓜鎮,你們這點人,去了也是送死而已。”


    他說話時很平靜,因為親眼所見,死裏逃生,所以沒什麽情緒,隻是說完之後歎了很長的氣,大約是覺得戰敗來的太迅速。


    梧桐當場愣住。


    她滿懷期望的過來營救阿布多,現在隻差一步就能進大瓜鎮了,卻突然有個人來告訴她,阿布多……死了?


    腦中似乎有響雷炸開,她眼前一黑,失去了堅持的力氣,癱軟在地。


    南星就在她旁邊,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問那人:“他是怎麽死的?”


    那人沮喪道:“是被東齊王親手殺掉的,東齊王這次帶了主力部隊過來,目的就是為了拿下月門關,而我們毫無防備,所以才敗得那樣慘烈。”


    阿布多雖然是駐守邊關,但是手下的軍隊隻是用來防禦每年東齊人進來搶劫的,完全不是對付打戰該有的數量。


    東齊士兵一出現時,他就發現了不妥,命人飛鴿傳信,將情況報告給了南疆王府。


    可惜的是,對方速度太快,他還沒能夠等到迴府,就被困守在大瓜鎮裏。


    然後東齊王一鼓作氣,血洗了大瓜鎮。聽著那位士兵的複述,梧桐隻覺得眼前一陣陣暈眩,心髒疼得快要炸裂。


    她慢了一步!她沒有救下阿布多!她辜負了李都尉的托付!


    她還有什麽臉去見李都尉?


    手指緊緊抓住南星的衣服,她用力吸了幾口氣,肺都快抽筋了,才聲嘶力竭的哭了出來。


    同一時間,大瓜鎮那邊傳來異樣,有數聲炮響。


    眾人抬頭望去,隻見大瓜鎮的城牆上,緩緩豎起了一根長杆。


    長杆之上,東齊的旗幟迎風飄揚,如同一個侵略者在宣告自己的勝利。


    唯一的期盼徹底破滅,一千人竟然啞口無言。


    梧桐強撐著站起身,背影搖搖晃晃。


    南星要去扶她,被她推開。


    她舉目四望,嘴裏喃喃道:“敵國都來進攻了,為何朝廷和南疆那邊一點動靜也沒有呢?這些人難道是早就被舍棄的嗎?”


    她一直以為大家是帶著榮譽在這裏駐守,到頭來隻是一顆被丟棄的棋子啊。


    狂風吹落她的帽子,她亂七八糟的短發在空中舞動,看起來十分悲傷。


    南星嘴唇動了動,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最後緊緊握住拳頭,表情隱忍的低下頭。


    那為士兵再次開了口。


    “梧桐大人,現在軍隊也沒了,我們要麽等死,要麽就隻能迴南疆了。你行行好,放我迴家好不好?我家裏上有老下有小,這仗眼看是沒法兒打了,你就放我迴去種田吧。”


    戰友都死了,他卻活了下來,並且逃出戰場。


    這種人,在規矩嚴格的部隊,絕對是要當成逃兵直接斬首。


    梧桐卻挺能理解他,不是所有人都希望當英雄的,對於他來說,征戰沙場或許不如在鄉下種田來的愜意。


    而他把消息帶給了眾人,也算是完成自己的使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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