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村民跟她打招唿,臉上的笑意說不上有多熱情,但總歸沒有一個人的話裏提到有關性別的任何字眼。


    看來若蘭真的把他們給搞定了,究竟是怎麽搞定的,梧桐不知道,眼下也不重要。


    她鬆了口氣,心慢慢放下來,在看見某一張臉的時候,驟然又提得更高。


    “梧桐,還記得姨婆嗎?”


    婦人粗莽的臉上露著笑容,皮膚是棕色,粗糙的像鐵皮一樣,笑起來時露出的牙齒不整齊,且黃。


    上麵還多出一個梧桐沒見過的東西——一條傷疤。


    傷疤自右眉滑到左邊嘴角,幾乎是給她本來就不怎樣的臉徹底毀了容。


    記得,怎麽不記得,她當初幾乎是想殺了她,可是實在沒勇氣下手,所以才一把火燒了他們的糧倉。


    梧桐心裏仍對她帶著恨意,然而看見她臉上的傷,還是忍不住抽了口冷氣。


    正好周小山就在旁邊,她彎下腰去低聲問道:“你娘的臉怎麽了?”


    周小山畏懼地看了眼自己的娘:“她去向地主家要糧,被周磐安用刀劃得。”


    梧桐立刻明白了。


    當初她走的時候燒了姨婆家的糧倉,他們想必猜到是她,所以去找若蘭算賬。


    而若蘭已經嫁給了周磐安,就是周家人,周磐安雖然讀書,卻並非一個文質彬彬的人,動手也不奇怪。


    隻是讓人意外,他下手居然如此兇狠。


    梧桐心裏震驚歸震驚,沒興趣和姨婆說話,淡淡地點了頭,就朝帳篷走去。


    大約是聽到外麵的聲音,羊皮帳篷的門簾被丫鬟掀開,若蘭隨後蓮步輕移地走出來,衝她微微一笑:“你來了。”


    梧桐的心踏實下來,當即走上前去,為她介紹李都尉和趙三羊等人。


    若蘭是個很識大體的人,馬上請李都尉幾人進帳篷喝茶。


    李都尉知道她和梧桐關係不一般,沒有拒絕,隨著走了進去。


    眾人圍坐在桌邊閑聊,期間若蘭的婆婆,也就是周老爺夫婦,以及周磐安都進來了一趟,不知是正好路過,還是刻意來看。


    周老爺夫婦是正經的鄉下人,手裏有些積蓄,對於當兵的人是又敬又怕,拘謹地打了個招唿便離開。


    唯獨周磐安,笑嘻嘻的與眾人攀談了幾句,眼睛卻不住的往梧桐身上瞥,目光陰測測的。


    梧桐對他沒什麽好感,自己也不會在這裏久留,幹脆視而不見。


    聊到末了,若蘭問道:“不知道諸位接下來如何打算?繼續趕路麽?”


    李都尉點點頭,紫陶製的茶杯在他寬大粗糙的手掌裏顯得非常玲瓏:“汛情不知何時減退,我們要一路北上,救援沿途的村鎮,然後與王爺會麵。”


    若蘭很惋惜地說:“是麽?我本想留一留呢,我和梧桐這麽久沒見麵,在水災中能活下來也是萬幸,真擔心以後再也沒有重逢的機會。”


    李都尉喝了口水,放下杯子說:“其實梧桐要留,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若蘭感興趣地問:“是麽?什麽辦法?”


    李都尉說:“如今災情暫時穩固,但是還不知要到何時才能徹底解決。我們不會太快迴月門關,梧桐可自己留在這裏,待到我們領命迴關,再一起出發。”


    若蘭喜悅地笑了起來,一張臉白裏透紅,嫩的像桃花瓣似的:“這很好,梧桐,你覺得怎麽樣?”


    梧桐見了她,思念之意越發洶湧,的確很想多留兩天,與她說說悄悄話。


    兩人是同一時間從現代過來的,對於這個世界來說,她們是外來人。


    她抿唇點了點頭,若蘭笑著抓住她的手,握了又鬆。


    “李都尉,您待會兒也別走了,家裏尚有些上不得台麵的酒,留下來吃頓便飯吧。”


    若蘭命令丫鬟去生火做飯,眾人於是留下來吃了點。


    席間南星一直低頭不言,懨懨地撥著碗裏的飯,也不吃。


    梧桐以為他身體不舒服,用右手勾住他的脖子,左手手背伸過去,想試試他的體溫。


    不料南星反身抓住她的手腕,認真地盯著她的眼睛:“我有話要跟你說。”


    梧桐便找了個借口與他一起退出去,兩人避開村民,站在一處大樹下。


    “什麽事?”


    梧桐垂頭看著對方,覺得他似乎長高了一些,五官也有些改變了,不過究竟變化在哪裏,沒法形容。


    當初救他迴來的時候,隻覺得這個小乞丐很可憐,讓人想要抱一抱。


    如今他倒是更多了點陰鬱的氣質,眉眼又濃烈,像個懷揣秘密的小陰謀家。


    “你跟她不是親姐妹對不對?”南星問。


    梧桐心裏沉了一沉:“你怎麽會這樣問?”


    “看起來不像。”他如實道。


    梧桐沒把他當成過外人,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不是親姐妹,勝似親姐妹。”


    她和她是彼此唯一的依靠,掌握著對方最大的秘密。


    無論這邊發生了什麽,隻有若蘭才記得,她曾經是那樣的梧桐。


    南星得到答案,臉色越發的難看,狠狠揪住她的衣擺:“那我對你來說算什麽?”


    麵對他嚴厲的質問,梧桐先是一愣,繼而笑得愈發張揚。


    這小混蛋是看見她和若蘭要好,吃醋了呀。


    “她是我的姐妹,你當然是我的兄弟啦。”她笑道。


    南星神色稍緩,但也並沒有緩多少,兩條小小的劍眉擰成了個糾結的模樣:“我不信。”


    梧桐收迴手,好整以暇地抱著胳膊,衝他一抬下巴:“那你說,你到底是我的什麽人?”


    什麽人?


    他當然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唯一!


    南星心裏有萬千充滿占有欲的話要說出來,可是他知道,那些話說出來之後,梧桐要麽當他瘋了傻了,要麽翻臉就走。


    她平日笑嘻嘻的,但是若有人觸碰到她的底線,她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


    到底怎麽樣才能讓她變成自己的?


    這次出來一趟,南星把自己弄得心力憔悴,此時更是憋得胸口發悶,雙手握了拳,蠻牛似的,一腦袋撞到她的胸膛上。


    梧桐措手不及,被他撞得後退了兩步,無語道:“喂,你別趁機揩油啊,臭小子。”


    而南星一句話也不說,深深唿吸了幾口,感受著她的溫度和氣息。


    梧桐見他就像個發脾氣的小孩,無可奈何地摸摸他的頭發:“我說得是真的,我真拿你當兄弟,不過如果你也拿我當迴事的話,就把你的身份告訴我,好嗎?”


    她循循誘導,把語氣放得極柔,水麵上有涼風吹過來,夾雜著青草樹葉的氣味,是個無害的環境。


    南星微微動搖,薄唇張開,眼睛凝望著她:“我……我是段……”


    不等他把話說完,趙三羊橫空出世,從後麵撲過來,哈哈笑著把胳膊搭在他們的肩膀上:“幹嘛呢你們兩個?神秘兮兮的跑出來,說!是不是背著我吃獨食啊?”


    南星的話被他打斷,並且再也沒法繼續下去了,唯一的一點傾訴**縮迴心底最深處。


    梧桐很遺憾,輕輕捶了趙三羊一拳:“去你的,我們才不是那種人。”


    趙三羊道:“你不是那種人,南星可就未必了,這小崽子賊壞。”


    南星迴以白眼,扭頭就走,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趙三羊也不管她,搭著梧桐的肩膀問:“我說梧桐……我有個事兒想讓你幫忙。”


    梧桐問:“什麽事?”


    趙三羊把手放下來,雙手交握,很扭捏地說:“你幫我跟李都尉說一句,讓我也跟你一起留下來唄,行不行?”


    一聽到這話,南星立即停住腳步,豎起耳朵偷聽。


    梧桐很意外地看著他:“你也想留下來?”


    這裏條件並不好,也沒有趙三羊認識的人,就她來看,還不如跟著大隊伍呢。


    趙三羊點點頭:“是啊,其實我也不是想留下來,而是……唉,算了,實話告訴你吧……”


    他看了看周邊,見沒有其他人注意,彎下腰把自己的綁腿給解了,拎起褲腿來。


    梧桐低頭一看,抽了口冷氣。


    隻見小腿上赫然顯露著一道七八厘米長的傷口,傷口邊緣化了膿,顯然不是一兩天弄得。


    “這是怎麽迴事?”她嚴肅地問。


    趙三羊放下褲腿撓撓頭:“就是那天啊,我們下去救人,結果不小心被樹枝劃了一下,本來以為不是什麽嚴重的傷,過兩天就好了,誰知現在更加疼得厲害。”


    隊伍裏沒有軍醫,但是有幾個略懂治傷的老兵。


    梧桐當即拉住他的手:“我們去治療。”


    洪水來臨時也是細菌滋生的好時機,氣候又悶又潮濕,簡直是個無限大的培養皿,不盡快處理的話,傷口肯定繼續惡化,到時候說不定半條腿都得截了。


    趙三羊卻很不願意地站在原地,衝她搖頭:“不要好不好?要治也得等他們走了才治。”


    “為什麽?”


    趙三羊低著頭黯然道:“我家世代都是當兵的,我爺我爹還有我,老家村子裏也都是這樣的人家,萬一被他們直到我受了點小傷就不去打戰,就坐在那裏吃白飯,大家會笑話我的。”


    梧桐皺眉道:“腳重要還是麵子重要?”


    何況受傷休息,人之常情啊,他們又不是鋼打鐵鑄的。


    趙三羊低著頭不說話。


    梧桐沒辦法理解他的精神世界,可是也沒辦法眼睜睜的看著他把自己拖成個殘疾,歎了口氣道:“你把鞋穿好,我這就去跟李都尉說。”


    趙三羊立即抬頭,感激地嗯了聲。


    迴到帳篷裏,李都尉已經吃完飯了,梧桐找到機會對他把趙三羊的事情一說,他沒猶豫的點了頭。


    先前帶著趙三羊隻是為了用他的鴿子,沒想到一路上並沒有機會使用,往後用上的可能性也不大,留不留的沒影響。


    至於南星,不用問,肯定是要留的,大家已經把他默認成了梧桐的小跟班,梧桐在哪裏他就在哪裏。


    約定好用信鴿聯係,把三千士兵送上船,梧桐領著南星和趙三羊,站在岸邊目送他們離開。


    看著規模龐大的船隊漸漸遠去,熟悉的臉變得模糊,梧桐心裏竟然生出點感慨。


    她是真的舍不得這些人了。


    若蘭站在他們身後看了很久,蓮步輕移地走上來,柔聲說道:“現在起了風,我們去帳篷裏坐坐吧。”


    梧桐隨她迴去,問她要了點傷藥,將趙三羊的傷口給清潔處理了,用幹淨的布層層裹上。


    若蘭的條件實在是比其他村民要好很多,衣食充裕,做什麽事情有丫鬟伺候,不必親自動手。


    帳篷裏還分成隔間內間外間,布置的像個小房子一般。


    她命人烤了隻雞,香氣撲鼻,不僅趙三羊食指大動,連一向不喜吃飯的南星也被引誘住,兩人爭搶著要吃雞翅膀。


    他們吃雞的時候,梧桐和若蘭便坐在桌邊閑聊,因為有個不知真相的趙三羊在旁邊,聊天聊得很有分寸,絕對不提任何牽扯到性別的事情。


    帳篷裏很溫暖,雞肉的香味縈繞在鼻間,梧桐感覺很是愜意,這幾個月來都不曾如此舒適過,捧著茶杯喝一口,然後籲出口氣。


    若蘭絮絮叨叨的對她說自己這幾個月的經曆。


    先嫁進周家時,隻有周磐安對她好,周家公婆基本不把她放在眼裏,有時見她哪裏做錯了,還會教唆周磐安打她兩頓,說是要調教好媳婦。


    周磐安的老婆看起來不愛說話,悶葫蘆一樣,其實心眼壞得很,處處使絆子。


    她那時過得如履薄冰,在周家公婆麵前,吃飯不對,走路不對,連睡覺都不對,哪兒哪兒都能被他們挑出錯誤。


    幸虧她心底憋著一口氣,一定要活出個人樣來,才熬到今天,並且轉危為安。


    周家公婆現在是不敢對她說什麽了,姨婆上門要糧,被周磐安狠狠教訓了一頓,再也不敢放肆,現在見著他們還躲。


    村民們見了她的情況,也不敢再用以前的態度對待她了,若蘭如今雖仍是個妾,待遇卻比周磐安的大老婆要好不少。


    她揚眉吐氣地把事情一一說完,把手伸到眼前,眼神迷離地看著手上那隻晶瑩剔透的玉鐲,緩緩吐出一口氣。


    這鐲子是周家的傳家寶,他們沒給大老婆,而是給了她。


    “風水輪流轉啊,哈哈……”


    丫鬟掀開門簾走進來,手裏捧著個木托盤,盤子裏裝了幾樣糕點。


    “夫人,您要的點心拿來了。”她彎下腰,畢恭畢敬地說。


    若蘭順手拿了一塊嚐了口,咀嚼幾口後柳眉一皺,把糕點啪的一下丟進托盤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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