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我跟你一起去看!”


    他抓住船沿就要往外跨,衣服猛地被人揪住,無法前進。


    南星把他用力往後一拉,身手矯健的跳上木板。


    木板承受著兩人的重量,晃了晃,沒有沉。


    他抓住梧桐的衣服,衝趙三羊抬起下巴哼了聲:“我跟她一起去。”


    木板上是萬萬不能再跳上去第三個人了,趙三羊失望地扁著嘴。


    船夫把自己的備用槳交給梧桐,梧桐衝他們揮揮手,在水麵上劃遠了。


    劉侍郎冷冷地撇了下嘴,鑽迴船艙,李都尉的船也迴到原來的位置,但是刻意放慢了一點速度,等待梧桐。


    過了沒多久,梧桐迴來了,木板上還是兩個人。


    趙三羊伸手去拉她,把她拉上船,問:“不是人嗎?”


    梧桐點點頭,說:“是頭大水牛,蹄子被門板卡住了,我們把它的蹄子一弄出來,它自己就遊走了。”


    她上了船,南星伸出手,也讓趙三羊拉他。


    趙三羊傲嬌的抱住胳膊,不肯理他。


    南星氣得直翻白眼,梧桐無語地笑了兩聲,伸手把他拉了上來。


    眾人繼續前行,很快離開城鎮,往目的地靖州駛去。


    船在水麵上行駛的速度足夠快,隻用了一天兩夜的時間,便到了靖州。


    靖州位於定江河左岸,基本上半個城鎮都是依河而建。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靖州人民憑著這條河生活的很是不錯,屬於中原十二州裏非常富饒的一個州。


    然而凡事有利就有弊,這次定江河河壩一決堤,他們就是第一個遭殃的。


    麵積近三十平方公裏的城鎮一朝被衝毀,兩百多萬人無家可歸,死傷無數。


    決堤來的太過突然,完全沒辦法預料,官府緊急組織人援救,加上南疆派來許多助力,把百姓運送到靖州外的群山之上,沒日沒夜地忙了好幾天,百姓依舊死傷數千。


    梧桐他們來的時候,活人大多都救出來了,但是騰不出人手去處理殘局,因此水麵上漂浮著無數死狗死雞、死豬死牛,偶爾還摻雜著一具屍體。


    水麵散發著惡臭,看起來十分的可怖。


    洪水橫溢,廬舍為墟,舟行陸地,人畜漂流。


    船上的士兵們茫然地望著這副慘狀,受到了極大的衝擊,連一向穩重的李都尉,以及對外界之事漠不關心的南星,都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皺眉看著眼前的場景。


    梧桐正好坐在靠船沿的位置,感覺船艙被什麽東西撞得搖晃了一下,低頭一看,赫然是一具已經泡得浮腫蒼白的死屍,頓時嚇得麵無人色,慘叫著往後縮去。


    南星及時抱住她,梧桐抓住他溫暖的手,指著那裏驚駭叫道:“人!人!”


    李都尉走過去一看,麵色更加難看,幾乎是鐵青。


    他撿了隻木棍,把那屍體推遠了。


    除了這些東西,水麵上最為顯眼的,是兩條長長的石築大壩。


    大壩本來有百來米高,如今被水淹了,隻剩下最頂上的一截三十多米部分還遺留在外,長長黑黑的,無邊無際的延伸向遠方,如同一條潛伏在水底的巨龍,露出了它長滿了骨刺的背脊。


    劉侍郎的船向前駛去,目標是那片群山,也就是災民聚集地。


    李都尉與中將士跟在後麵,又前進了半個多時辰,終於靠岸。


    岸邊站著許多侍衛,還有十來名與劉侍郎一樣身著官服的官員,昂頭昂腦地看著,似乎是在迎接。


    船停下了,劉侍郎下船,眾官員拱手供應一番。


    從他們對彼此的稱唿中,梧桐了解到,在場官員大多是主事外郎等文官官職,品級也不都是很高,其中劉侍郎算是最為顯赫的,年紀也最長,因此頗受尊敬。


    又一艘船靠岸,趙三羊跳下船,迴身把眾人拉上去。


    官員們各自打量一番,然後齊齊地看著李都尉,拱手問道:“這位是……阿布多將軍?”


    李都尉搖頭:“不是,我是他的副將。”


    “將軍為何沒來?”


    “邊關事務繁多,命我代其前來。”


    “哦……”


    眾官員臉色都變得失望起來。


    梧桐拉著南星跳下床,腳落了地,總算踏實,問:“我們這就去抗洪嗎?”


    現在時間還是早晨,天氣不涼不熱,也沒有下雨,是個好日子。


    李都尉看向官員,官員搖搖頭道:“不必著急,我們已經備下宴席,為眾將士接風洗塵。”


    奔波了近半個月的士兵們,聽說有宴席要吃,立刻歡唿起來。


    李都尉沒說話,臉色不是很好看。


    梧桐拽了拽南星的耳垂,嘴巴湊過去低聲囑咐:“這裏不是月門關,不是所有人都像將軍那樣好講話,你不要太放肆了,知道嗎?”


    南星戴著麵罩嗯了聲。


    不知道為什麽,在即將靠近岸邊的時候,他非說風大,腦仁兒被吹得疼,從包裹裏掏了塊布把臉給裹上,話也變得少了很多。


    梧桐擔心他生病。


    發洪水的時節,河上又有那麽多屍體,誰知道裏麵就藏著什麽細菌呢。


    被風一吹,吸進鼻子裏,指不定就給感染上了。


    現在醫學又不怎麽發達,感染上之後連治都沒法治。


    她用手背探他的額頭試體溫,一次又一次,試到後來南星都煩了,抓著她的手隔著布料輕咬一口,這才作罷。


    士兵們都下了船,整齊的在岸上列了隊,船夫們則將船劃去另外一個山頭,那是災民聚集的地方。


    官員們領路,李都尉隨後,梧桐帶著南星與趙三羊,跟在他們的後麵。


    走過去一路看見無數帳篷,比他們行路時睡得那種寬敞得多,裏麵桌椅板凳等家具一應俱全。


    做飯則是露天做的,旁邊堆著整齊碼好的柴火,沿路兩邊有不少新鮮砍伐的樹樁,估計就是用來搭帳篷和做飯了。


    山被淹得隻剩下了一截,麵積不是很大,擠上兩千九百多士兵,頓時變得擁擠了許多,走路時肩膀碰肩膀,腳尖碰腳跟。


    梧桐見到一切都覺得好奇,因為都是以前從未見過的,隻顧著昂頭走路,突然踢到了個什麽毛茸茸軟綿綿的東西,腳底下發出嗷嗚一聲叫喚。


    她低頭一看,居然是一隻雪白的長毛小狗,看起來跟薩摩耶有點像,非常可愛,脖子上還用紅繩係了鈴鐺,搖尾巴時頭也跟著一起晃,鈴鐺叮當作響。


    她停下腳步,伸手要把那隻小狗抱起來,南星拽著她後退半步,說:“髒。”


    梧桐衝他笑了笑:“沒事。”


    她抱起小狗,小狗伸出粉紅的舌頭舔她的手背,涼涼的軟軟的。


    官員隊伍中一人聽見鈴聲,迴頭一看,當即跑了過來。


    “哎喲,小寶貝兒,你怎麽跑出來帳篷了?”


    梧桐把狗遞給他,問:“這是您的狗?”


    那人摸著狗毛很自豪的笑,官帽上的頂戴是孔雀羽毛做的,十分精美:“是啊,從西洋帶迴來的,很可愛對不對?”


    “是很可愛……”梧桐摸了摸狗爪子,問:“它吃什麽?”


    “吃肉。”官員很自然的答道。


    梧桐點點頭收迴了手,沒再聊下去。


    士兵人多,而帳篷有限,於是除了李都尉和一些有官職的將領外,其他人都在外麵席地而坐,如同趕路時那樣,每一小隊圍坐成一桌。


    梧桐雖有兵符,但是隻限於在大瓜鎮使用,也並沒有任何官職,所以隨眾士兵在外麵吃飯。


    坐在外麵也不寂寞,南星在她左手邊,趙三羊在她右手邊,兩人隔不了幾分鍾就拌個嘴,很是熱鬧。


    駐紮在這裏的侍衛忙活起來,不一會兒,飯菜熱騰騰地端了上來。


    趙三羊一看就兩眼放光,筷子準確地夾了下去,喜滋滋道:“有雞!”


    除了雞,還有鴨,甚至是牛肉馬肉。


    因為田地大多被水淹了,所以桌上竟是肉菜比較多,素菜少得可憐,隻有兩盤葉子黃黃的青菜。


    南星是個挑剔的人,看著雞肉抽了抽鼻子:“該不會就是我們在路上撈得那些**。”


    一個端菜的侍衛正好從背後路過,聽見這話笑著說道:“哪兒能啊,活雞都送到帳篷裏去了,這些雞都是本地撈的,淹死的。”


    他說著指了指觥籌交錯的大帳篷。


    趙三羊想起那些屍體,立即吐了出來,眉頭一抖一抖地問:“該不會是那些生了蛆的吧……”


    侍衛道:“哪兒能啊,就算生了蛆,我們也給你洗幹淨了不是?”


    趙三羊表情痛苦,就此再也不肯碰那盤雞。


    南星本來就嫌棄,幹脆筷子都不伸,端著白飯吃個精光。


    梧桐有點暈船,食欲不佳,吃了小半碗白飯,就起身找了個空曠地帶,靠在那裏發呆。


    南星寸步不離地跟著她,趙三羊也吃飽了,端著還剩下幾塊雞屁股的盤子逗官員的“小寶貝兒”。


    小寶貝兒剛從大帳篷裏鑽出來,吃得滿嘴油,鼻子湊過去嗅了嗅雞,隨後不屑的走了,抬腿留下一泡尿,以及一連串的叮當叮當。


    大帳篷再次掀開,李都尉走了出來。


    梧桐忙起身迎上去:“李都尉……”


    因連續半個月趕路的緣故,李都尉的臉上長出不少胡茬,隱約有了點阿布多的風姿,就是身材比他消瘦不少。


    他點點頭,環視眾人一圈,問:“大家都吃好了嗎?”


    梧桐說:“差不多了。”


    李都尉道:“那我讓人叫船過來,我們去隔壁山頭紮營修整。”


    梧桐問:“那什麽時候動手抗洪?”


    李都尉瞥了大帳篷一眼,搖搖頭。


    梧桐了然,心裏有些不忿,但是在別人的地盤上就得聽別人的,他們說到底就是個支援兵,當然是任由那些人安排。


    把船叫過來,眾將士滿足地摸著填飽的肚子上了船,官員們還在帳篷裏喝酒,所以沒什麽人來送,臨時搭出來的簡便碼頭上比來時安靜了許多。


    上船之後,前行百來米,就是群山之中最大的一個山頭。


    山頭上全是災民,青煙嫋嫋,似乎剛剛開始做早飯,另外還有半邊沒人的空曠山坡,就是他們這些天要安營紮寨的地方。


    踏上地麵後,眾士兵扛著自己的行李和帳篷,在隊長的指揮下找到自己要紮營的地點。


    梧桐帳篷小,又有南星相助,很快就紮好了,改去幫助趙三羊。


    趙三羊的帳篷在最外圍,她找了塊石頭敲樁子,敲著敲著,,感覺到有一股視線一直在她身上流連,扭頭一看,樹底下站著個臉上髒兮兮的小女孩,正在怯生生的看著她。


    梧桐衝她笑了一下,她便往前走了一步,對她伸出手。


    手也不是很幹淨,指甲裏全是泥,粗布袖口破破爛爛,露出裏麵被蟲蟻咬出無數紅痕的手臂。


    梧桐看得心驚,掏出一塊隨身攜帶的細麻布來,把她的手擦了擦,問:“你想要什麽啊?”


    “我餓。”小女孩嗓子很細,聽起來像蚊子哼哼。


    “餓啊,我看看……”梧桐左看右看,喊了聲趙三羊,問:“你還有沒有幹糧?”


    趙三羊在帳篷的另一邊敲樁子,聽見後直起身體問:“要那個幹嗎?你沒吃飽啊?”


    梧桐搖搖頭,把小女孩推過去:“她說她餓了……”


    “咦,哪兒來的小髒丫頭?”趙三羊咂了咂嘴,遺憾地說:“幹糧是沒有,早知道我把那盤雞屁股端來了。”


    “去你的,你才吃雞屁股。”梧桐放下石頭站起身,叮囑他照看好小姑娘,往自己的帳篷裏走去,她記得包裹裏還有幾塊幹糧。


    南星坐在帳篷前,臉上的布已經取下來了,看著自己的鞋尖發呆,小小的臉幾乎隻有一個巴掌大,鼻子卻比許多成年男人的還要挺直,兩抹長眉斜斜的飛起來。


    不日之後,他應該也會長成一個很俊氣的模樣。


    他說過他要結婚,可是什麽樣的女孩兒才配得上這樣一副長相呢……


    梧桐晃了晃腦袋,把那突然冒出來的問題忘掉,走進帳篷裏掏幹糧。


    南星疑惑地問:“你要幹什麽?”


    梧桐說:“那邊有個小女孩,說她餓了,我拿點東西給她吃。”


    南星道:“這裏的人髒,你不要碰他們。”


    梧桐翻到幹糧,走出來推了把他的腦袋:“小混蛋,忘了我當初是怎麽救你的了?別人的命不是命啊。”


    她那麽隨口一說,南星也就隨耳一聽,兩人熟得不能再熟了,誰都沒有放在心上。


    不過他還是不放心,跟著梧桐走過去。


    小女孩仍然在,趙三羊用鴿子逗她玩,她一臉仇大苦深,笑也不笑一下,不像個活潑開朗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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