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媛抬頭向她臉上看去,頓時嚇了一跳。


    林清霏有一雙琉璃珠般的眼眸,清澈透明,眼底一片寧靜。她五官精致,瓊鼻菱嘴,但右臉頰上卻有一片紫紅色的胎記。


    那胎記麵積之大,幾乎爬滿了整張右臉。


    周媛有些明白了,為什麽這麽多年都沒人發現她的身份。


    但凡有人見了她,注意力也都會被這恐怖的胎記吸引,哪裏還會去看她原本的模樣?


    林清霏正和紀嬸說著話,感覺到一道目光在自己臉上,一低頭,卻看到一個小女孩盯著自己。


    她的目光清澈無比,有著好奇和敬佩,卻沒有一絲的反感害怕。


    林清霏下意識摸了摸臉,這些年因為這張臉她躲過了危險,卻也見識了人心。沒有人不會被這張臉嚇到,哪怕是幼齒兒童,見了她也是一副懼怕的模樣。


    “這個孩子……”林清霏問道。


    紀嬸一把拉過周媛,麵露笑容:“這是村裏的孩子,最近一直幫我的忙。元元,這是清姨。”


    周媛乖巧的鞠了一躬,喚道:“清姨好,我叫周媛,美女為媛的媛。”


    林清霏聽著她的自我介紹,眼中流露出一絲驚訝。


    “你念過書?”


    周媛點點頭:“我大堂哥是童生,經常教我們幾個弟弟妹妹識字。”


    林清霏心裏更加驚奇了。


    在市井十年,她見識到這兒的人對於女子十分苛刻,哪怕是有錢的士紳人家,也極少有讓女子斷文識字的。這小姑娘看起來才五六歲,跟芳兒差不多大,說起話來吐字清晰,很有條理,就算比起京城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也不差了。


    林清霏一下子喜歡上了這個孩子,上前走到周媛身邊,低聲問起她念書的情況。


    紀嬸和紀叔相視一眼,眼露笑意。


    她就知道,大小姐會喜歡元元。她們兩個身上,有著相似的氣息。


    “外邊風大,有什麽事進去再說吧!”


    紀嬸笑著走上前,挽住林清霏的胳膊,帶著一行人進了後衙。


    張另寅有事不在,那位明公子住在了後院,而另外兩位大人則在前院的客房中住下了。


    李管家見紀嬸帶著人出現,徑自將人領往了後衙。


    他原是想直接帶人去見明公子,但林清霏卻搖搖頭,要求整理一番儀容後再去拜見。


    李管家自然不能拒絕。


    林清霏跟著紀嬸和周媛來到她們的住處,一進門就看到了桌上的筆墨紙硯。


    幾步上前,林清霏拿起一本書翻了翻,又小心放迴原處。一雙粗糙的手緩緩摸過紙、筆。


    周媛注意到她的眼底有亮光閃過。


    “都十年了……”


    林清霏低聲喃喃自語。


    她十年未碰過這些東西了,如今的一雙手,恐怕也寫不出漂亮的簪花小楷。


    “清姨,您喜歡這些嗎?您若是喜歡,我就都送給您。”


    周媛注意著她神情變化,開口道。


    林清霏被她的話逗笑了:“我如今用不上這些東西。你是個好孩子,好好念書,以後就算沒有大作為,也可以教給後輩。”


    周媛點點頭,她識字念書的目的,其實還是為了賺錢,但這話卻不好跟林清霏說。


    紀嬸走過來,幫林清霏打散頭發,重新梳頭,正要給她換身衣裳,卻被林清霏拒絕了。


    “這樣就好。”


    隨即,林清霏由紀嬸帶著出了屋,朝明公子所在的屋子走去。


    周媛沒有多事跟上,而是留在屋裏繼續練字。


    時間一點點流逝,周媛練滿了兩張大字,見她們還沒迴來,也出了門,找紀叔和幾個孩子。


    紀叔被李管家安排在前院,周媛到的時候,紀芳抱著滿一歲的小弟在院子裏玩,紀傑則是坐在廊下看著弟弟妹妹。


    “傑哥,芳姐,你們玩什麽呢?”周媛大步跑過去。


    兩人跟周媛都很熟悉,同時抬起臉朝她笑。


    “榮弟正在看螞蟻呢!”紀芳道。


    周媛走到二人跟前,蹲下身看著地上排成一列的螞蟻,逗了紀榮幾句。


    紀芳捂著嘴直笑。


    周媛發現,紀芳笑起來的樣子和紀嬸很像。


    紀傑和紀芳兩兄妹長得並不像,紀芳更像紀叔,圓臉、單眼皮,個頭不高,一看就是莊戶人家的孩子。紀傑卻是瓜子臉,眼睛又大又黑,一對濃眉,膚色卻是一家中最白的。或許是因為常年生病,他身形有些單薄,顯得有些長手長腳。


    但紀芳和紀榮的五官,有六七成相似。


    說起來,紀傑和紀叔紀嬸兩人都不像。


    村裏也有人碎嘴,覺得紀家兩口子太過嬌養兒子了,養成現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還是半個藥罐子。


    周媛看著安靜坐在廊下的紀傑,心中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


    紀傑,該不會不是紀叔和紀嬸的孩子吧?


    再仔細一想,紀芳和紀榮的名字,都是草字打頭,紀傑卻不是……


    周媛越想越覺得可能,頓時嚇了一跳,臉色唰得一白。


    她好想,知道了不得了的事……


    一想到昨夜紀嬸講述的林家之事,周媛的直覺告訴他,紀傑很有可能與林家有關。


    或許,當年逃脫的不知是林清霏一人。


    紀傑今年七歲,因為他常年生病,臉色不好,身板瘦弱,所以看起來和七八歲的孩子差不多大。但他性子沉穩,平時的樣子倒像是十歲的大孩子。


    周媛在腦海中仔細對比了紀傑和林清霏的五官。


    兩人都是瓜子臉,氣質也有些相似。


    難不成,這紀傑是林清霏的孩子?


    周媛如此想道。


    另一邊,林清霏和紀嬸進了後院的主屋後,林清霏看到主位上的人,一下子愣住了。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垂下眼眸福身一禮。


    “民女林氏,見過公子。”


    她自稱民女,是因她一直未成親。盡管為了日常便宜行事,林清霏對外一直聲稱自己喪夫,但實際上,二十七歲的她,依然是處子之身。


    這是她身為林氏之女僅剩的驕傲。


    明公子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眼底有驚訝一閃而過。


    “你的臉,是吃了某種藥?”


    林清霏也不隱瞞:“公子猜的不算錯。民女自小有過敏之症,為掩藏身份,所以在臉上塗抹了一些東西。”


    明公子頓時了然,能想出這樣的法子自毀麵容,這女子的心性不可小覷。


    “想來,紀林氏已經將我的來意告知於你了。如何,你可願意?”


    明公子沒有寒暄,開門見山說道。


    林清霏聞言,這才抬起頭:“對於民女來說,若能報仇,那自然是好。但身為林氏子弟,民女絕不會為虎作倀、助紂為虐。若你背後的主子不賢,民女寧死不隨。”


    她說話的語氣斬釘截鐵,目光卻是一片平靜。


    對於林清霏來說,能有這十年的偷生,已是上天的恩賜。


    她不怕死,就算死也絕不會違背林氏家訓。


    明公子對她的反應沒有絲毫意外,修長的手指摸過銀色麵具,偏頭打量著她。


    “你不願意也不打緊,林氏一族並非隻有你一個遺漏。”


    此話一出,林清霏和紀嬸皆是一驚。


    二人對視一眼,頗有些心驚肉跳。


    那件事該不會……不可能!


    林清霏眼神一定,不慌不忙道:“公子不必詐我,當年我看著父兄母親一一身亡,就連我自己都以為逃不過一死。若非桂香夫妻二人,我也不可能站在此處。林氏一族就算還有人活著,身份也不會比我更高。明公子若想以林家的名義起事,嫡支與旁支的區別,應該不會不清楚吧?”


    林氏當年乃本朝第一大族,多年來陸陸續續分出去不少族人。


    林清霏這一支,是嫡係中的嫡係,威望最高,絕非其他旁係族人可比。


    明公子自然知道這一點,否則他也不會千裏迢迢來到慈溪縣這個小地方了。


    “紀林氏,你先出去,有件事我要單獨和林大小姐談談。”


    紀嬸擔憂地望著林清霏,見她點頭,這才躬身退出了門外。


    屋裏,隻剩下明公子和林清霏二人。


    明公子的目光,時不時落在林清霏的臉上,那眼神中蘊涵的別樣意味,讓林清霏渾身不舒服。


    此人到底有何目的?


    林清霏正想著,卻見明公子的手突然一頓,緩緩地,將臉上的麵具摘了下來。


    當啷!


    銀質麵具落在桌麵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林清霏看清他的容貌後,頓時發出一聲不可思議的驚唿。


    “你、你……怎麽會……”


    明公子摸了摸自己的臉,露出一抹意外深長的笑。


    “說起來,你我都有著同樣的煩惱啊!”


    顯然,兩人都不像被人看到真麵目,隻不過解決方法迥然不同。


    林清霏震驚無比,這張臉……


    “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你都能死而複生,我這張臉,又有何不可能?”


    明公子站起身,銀色長袍舒展而開,一股睥睨的強悍氣勢自他身上散發出來。


    這種氣勢,林清霏再熟悉不過了!


    “你是為你自己?!”


    林清霏問道。


    “不。”明公子堅決地搖頭,“我所做一切,是為了我的義父,武王!”


    “武王……”


    林清霏失神,記憶中那個高大的身影,總是毫不猶豫站在自己身前的身影……


    武王是先帝幼弟,是當今皇上最小的皇叔。


    武王是曆帝最疼愛的兒子,他生母早亡,自小交由麗妃撫養。麗妃便是先帝生母,也是如今的太皇太後。先帝還是皇子時,也與武王關係極好。曾有傳言,曆帝當年本想立武王為太子,但念其年幼,最後定下了先帝,也就是當年的文王。


    說起來,文帝起初對武王也頗為照顧,麗妃還為其指婚。


    武王成親時,林清霏作為王妃的閨中好友也參加了。


    武王妃牟雅嫣,出自青山牟氏。


    牟氏乃前朝望族,底蘊深厚,不似林氏繁盛,行事低調,族中女子柔順賢惠,是許多勳貴的爭相迎娶的對象。


    某雅嫣與她年紀相仿,知道武王曾有意於林清霏卻從不在意,一直相夫教子,陪著才自立王府的武王一路走到了今日。


    “在他們稱你為明公子的時候,我就該想到了。”林清霏自嘲一笑,“能以皇姓為尊稱的,也隻有皇室中人。不過,據我所知,先帝對武王一向寬厚,怎麽武王會有反意?”


    明公子眼眸一黯,情緒有著明顯的波動。


    “這與你無關,隻要你知道,武王一直不曾忘了林氏的慘案。這些年他都想為林氏翻案,這就夠了。”


    林清霏低下了頭:“確實,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會幫我……隻是,我不想拖累他。”


    說到這裏,林清霏恢複了冷靜,想到武王夫妻二人,都算是她的好友,在林氏一族出事後也一直奔走相助,甚至還被先帝斥責,趕去了邊疆。


    她不想再連累那二人了。


    林清霏長長出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解脫的笑。


    “我不會出麵的,也不會去見他們二人。你若是硬要相逼,那我就血濺當場!”


    說話的同時,林清霏手中多了一根長長的針,對準了左胸。


    明公子沒想到她竟如此強硬,閉了閉眼眸,重新坐迴了椅子。


    “我知道你不怕死,林氏一族,何曾畏懼過死亡?但,你死了不要緊,可曾想過你的侄兒?他可是林家唯一的後裔了。”


    聽到這句話,林清霏手明顯一抖,猛地抬起頭,一雙眼睛中滿是不可置信。


    “想問我是如何得知的?”不等她開口,明公子就主動說道,“林家的三位公子,林清雬一子一女,林清霄有二子,三公子林清霍尚未成親,所以外界一直以為他沒有子嗣。”


    “但你別忘了,義父與林三公子相交莫逆,知道他有一位通房丫鬟。那位丫鬟事後消失無蹤,義父派了許多人找尋林家是否還有活命時,在你的墓中發現了她。而且,屍首明顯有過身孕。”


    明公子一字一句地說著,沒說一句,林清霏的手就抖一分,直到說完,林清霏再也控製不住,那根銀針叮的一聲落在地上。


    “我的人這些年一直在查這件事,基本可以斷定,紀家的長子,就是林三公子的遺孤。”


    “我說的,可對?”


    周媛在前院和紀芳玩了會兒翻花繩,兩個小女孩都紮著雙辮子,頭湊在一起,看著令人心中一暖。


    紀嬸和林清霏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情形。


    二人一出現,紀傑最先反應過來,站起身先是朝林清霏鞠了一躬。


    “先生。”


    林清霏麵無表情,隻嗯了一聲。


    紀嬸看了看二人,上前將紀傑的手包在自己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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