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太子的賀禮啊!我想了很久不知道送你什麽,我手又笨,會做的東西太少了,隻能做個竹哨給你。」


    劉琰將手裏東西拿到眼前,見是個小荷包,想要打開,卻被許京華攔住了,「你迴去再看吧。啊,荷包不是我做的,我做不來,隻有哨子是我做的。以後你要是有什麽不高興的難過的事,沒人可以說了,就使勁吹一聲哨子,我隻要聽見,一定去找你!」


    劉琰雙眼閃著光,定定落在她臉上,「你說真的嗎?」


    「當然!」許京華原地跳了跳,「我雖然沒你高,不是大丈夫,但也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好啦,我走啦!」


    禮物送出去,收禮的人顯得很驚喜,許京華非常高興,蹦跳著轉迴身,打算迴去。


    然而她剛走了沒幾步,身後突然吱兒一聲響,許京華一激靈站住,迴頭說劉琰:「你怎麽現在就吹了?」


    劉琰不迴答,又吹了一聲。


    許京華沒辦法,小跑迴去,「幹嘛呀?還走不走了?」


    劉琰拿下哨子,低聲道:「不想走。」


    「哎呀,太晚了,前麵皇上還等著你呢!」許京華一麵說,一麵拉著突然撒嬌的太子殿下,推著他轉身,「快迴吧,等我和娘娘說,讓娘娘接你來住。」


    本來還想耍賴的劉琰,忙站定了說:「千萬別!」


    「為何?你不想來嗎?」


    「不是,但你說了,娘娘一定不肯。還是我自己想辦法吧。」劉琰不敢再耽擱,伸手指在許京華頭上輕輕一碰,道,「我走了。」


    然後不等許京華反應過來,就大步向前,跑去追聖駕了。


    許京華伸手摸摸被他碰過的地方,哭笑不得地轉迴身,邊走邊嘀咕:「突然變小孩子了,真是的。」嘀咕完,她又迴頭看了一眼,忍不住笑起來。


    許京華迴到望春宮,太後還在等著她。


    「這是送出多遠啊?怎麽才迴來?」


    「嘿嘿,跟太子殿下多聊了幾句。」許京華到太後身邊坐下,自己動手倒了杯水,一口氣喝下去,歎道,「我發現大家活著都不容易。」


    太後驚奇:「怎麽發現的?琰兒和你訴苦了?」


    許京華搖頭:「沒有,他要會訴苦,還好了,總是心裏有十分苦,麵上都不肯露一分,非得你看出來追問了,才猶猶豫豫,告訴你兩三分。」


    這話說得太準確了,太後自己來說,也不過如此,所以聽完心中就是一驚——她一手把劉琰帶大,才能看得這麽透徹,京華才來多久,居然就如此了解劉琰,他們兩個……。


    許京華沒察覺太後的異樣,繼續說道:「我是覺得皇上太子,都這麽富貴了,要什麽有什麽,還是一樣很多煩惱,而且煩惱的都是我們幫不上忙的大事。」


    她把劉琰說的高穆、沈維等人的事,轉述給太後,「殿下擔心高穆心胸狹窄,去了廬州還要生事。」


    「琰兒連這些都告訴你了?」太後心裏驚濤一波高過一波,麵上卻不敢露,隻當閑談。


    「這些不能說嗎?」


    「倒不是不能說,隻是……一般不會同你這樣的小姑娘說。」太後見許京華麵露不解,苦笑一聲,伸手摸摸孫女頭頂,「就像你說的,國家大事,我們女子幫不上忙,同我們說了也是白說。」


    許京華不同意:「雖然幫不上忙,但煩惱說出來,總比悶在心裏舒服,哪怕一起罵上幾句也好啊!」


    太後覺得她是孩子話,但迴頭一想,皇上不也總是氣急了,就來找自己發牢騷嗎?又不由失笑。


    「那麽,你想聽這些嗎?」太後摸著小孫女的頭,緩緩說道,「對你而言,不聽這些,日子大約還過得更快活些,當然,多知道些朝政大事,亦能開闊眼界,明白一些以前不明白的事情。」


    許京華想了想,說:「我沒有特別想聽,但也不想捂著耳朵不聽。」


    這孩子眼睛黑白分明,仍透著天真,卻總會說出一些彷佛見慣滄桑的人,才能說出來的明白話。太後覺著,不能再拿她當孩子看了,甚至於,也不該再拿她當一個尋常小姑娘看。


    便不再猶豫,直接說道:「你說得沒錯,琰兒確實隻告訴了你兩三分。依我看,他煩惱的,不僅是高穆心胸狹窄,而是想不通皇上為何還要用高穆,且偏偏派到廬州去。」


    「對啊!高穆就是做得不對,皇上是沒人可用了嗎?」


    太後搖搖頭:「其中原因,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確實很難說盡,總結起來,不外乎‘人情’二字。」


    「人情?國家大事也講人情嗎?」


    「當然,隻要是人在管事,難免要講人情。其實皇上是最重情義的一個人,高穆中進士入朝後,做過幾年東宮屬官,那時就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對這些東宮舊人,皇上無論如何都是要網開一麵的。況且,」


    太後端起自己杯子喝了一口茶,接著說:「這次高穆徇私想陷害沈維,固然不對,但士族趁機猛烈攻訐,反而讓皇上疑惑,覺得廬州民亂恐怕是有士族在其中煽動。」


    「哦,皇上是想讓高穆去查實嗎?」


    太後點頭:「有這個考量。另一方麵高穆確實對新法貢獻不小,如果這次直接將他罷官,恐怕其他支持新法的人寒心,倒令反對新法一派氣焰更加高漲。」


    「可是廬州鬧民亂,就像是點了一把大火,這個高穆去了,不是火上澆油嗎?」


    「皇上相信高穆有辦法滅火。」


    許京華不太理解,迴頭再想太後說的「人情」,才若有所悟:「您是說,雖然高穆做錯了事,但皇上還相信他。」


    太後點點頭:「就像你身邊,好比翠娥吧,有時候也可能做錯事,錯還可能很大,比如她誣賴春雨偷東西,你查明白之後,是鐵麵無私地打發她走,還是留她在府裏,卻不要她再在身邊服侍了?」


    翠娥就在許京華身後站著,她忍不住迴頭看了一眼,「呃……翠娥的話,就算真這麽做,也隻是一時糊塗吧?隻要知錯悔改……」說到這裏,許京華一下明白了。


    太後笑著點頭:「皇上也是這麽想的。」又說,「其實這件事,琰兒若有困惑,大可直接向皇上求教,這本是父親該教給兒子的。」


    許京華覺得有道理,第二天就把今晚這番和太後的對談,寫在了給劉琰的信裏。


    上完課就被侄女提防著「請」出來的齊王,十分憂慮,跟在太後身後問:「您不打算管管嗎?」


    「管什麽?」太後正拿著剪子修剪花枝,心不在焉地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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