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館五樓。


    斑駁的陽光透過木窗和屏風,灑進屋內。


    光與影之中,王陳的臉上有些陰晴不定。


    尉繚也不知王陳在想什麽,但看他神思不屬的樣子,應該對他很重要,就沒有打擾王陳,繼續翻看《武穆遺書》。不知過了多久,尉繚覺得脖子僵硬,便抬起頭放鬆一下,卻發現王陳已經不知不覺站在了窗台處。


    “尉繚先生。”


    一聲輕喚傳來,正是王陳清朗的聲音。


    尉繚趕忙起身,走到王陳身側,順著王陳的視線望去,一片開闊,整個鹹陽城內之景,都可以盡收眼底。


    而沿著視線,找到盡頭,映入眼簾的是一群宏偉威嚴的宮殿群,正是章台宮。


    “君上還在擔心秦王的安危嗎?”尉繚問。


    “身為人子,是抗拒不了來自血緣深處傳來的聲音的,這個聲音命令我必須要救他,要救我的父王。先生能夠理解我嗎?”王陳反問。


    “我又不是天生地養,當然理解。可是,君上你真的已經想通了麽?”尉繚繼續提問,這些關鍵的人和事,尉繚必須要王陳親口確認才行,隻要君上定下大方向,他就能跟著相應的調整策略,避免不通上意、寸步難行。


    “我肯定要救他的。”王陳如實說出內心苦悶,“而且我也不瞞你,我有辦法救他,可是,救他我需要付出一些代價。”


    王陳也沒想到自己活了一百多年,還是做不到剝離人性的彷徨和無奈。


    在麵臨忠孝大義和個人前途難以兩全之時,做不到果斷,也做不到冷血。


    真是妄活一百餘載歲月。


    尉繚好奇的問:“什麽代價,君上方便透露嗎?”


    “尉繚先生,以你的修為,可知道我如今實力如何?”


    正如前文所言,尉繚和鬼穀子是當世僅有的兩個劍道大宗師,一身殺伐之氣淩厲異常,也就是王陳,要是別人哪裏還能如此安然若素的麵對尉繚。


    “在我的感知中,君上的修為近乎於無,身上倒是存在一些煉體的痕跡,可似乎並沒有練出什麽成效。”


    尉繚不明白王陳為什麽特意強調這個,因為在他的感知中,王陳毫無威脅,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形象。


    王陳從未特意隱藏自己的強勁非人的精神修為,但正因為他的精神修為已經處於脫胎境巔峰,乃凡境之巔,隻要他不故意以魂壓人,其他人就不可能察覺得到他的非同凡響。


    此即謂,道隱無名。


    用道家通俗術語來解釋這一現象,便是“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先生你再看看。”王陳笑著提示。


    尉繚眼中疑惑的感覺更加濃鬱,難道是他感應錯了?不可能啊,他尉繚可是大宗師。


    不過,哪怕尉繚有一絲絲被質疑後的不爽,但他還是按照王陳所說,重新再來感知看看。


    凡事就怕認真。


    他不感知還好,可當他這位大宗師集中全部精神來感應的時候,很快就被自己的發現,驚悚得頭皮發麻,背脊也瞬間僵直,以致於微微發顫、微微發痛。


    為何會這樣?!!


    尉繚屏住唿吸,眼睛瞪大,望著王陳眼裏滿是不解和畏懼。他發現,此前那些“貌似正常”的地方開始變得不同尋常起來。


    就比如,他那一身滔天殺氣,普通人在他身邊早就唿吸不暢了,可對麵的王陳卻毫無反應?!


    就比如,王陳明明是個“毫無修為”的讀書人,為何在自己沒有特意照顧的情況下,總能輕易跟上自己的節奏。這就像成年人總要放慢腳步,才能讓小孩子跟上節奏,而小孩卻對成年人這種照顧卻毫無察覺,甚至誤以為成年人就應該跟小孩一樣的節奏。難道,他跟王陳相比,他尉繚才是那個被無形中照顧的“小孩”嗎?


    還比如,尉繚以前跟人相識,總會被人問及劍術修為,但王陳這個君上,從不關心他的劍術有多精、修為有多高,就好像他的劍道大宗師是假的、不值一提一樣。


    ……


    更讓尉繚感到可怕的事情是,就算他現在已經察覺出不對勁,可無論他怎麽努力,在他的感知中,王陳還是那樣的毫無威脅。


    無論怎麽看,王陳渾身上下都沒有真氣波動,也沒有劍意繚繞。


    這個世界諸子百家的武學,如道家的《萬川秋水》《天地失色》,儒家的《坐忘心法》《聖王劍法》,墨家的《兼愛心法》,陰陽家的《聚氣成刃》等,都有獨特的內力或者劍氣。


    這怎麽會?


    “難道君上已經超越大宗師了嗎?或者有別的奇遇麽?”


    尉繚沒有陷入內耗,他對基本信息進行判斷之後,便放棄了繼續深究這種完全不了解的領域。


    王陳搖了搖頭說:“十年來,我沒有修煉任何內功,也沒有練習任何一門劍法。但我卻有類似、近乎無敵的精神修為。你看。”


    尉繚隻聽到王陳說到“你看”,沒看到王陳有任何動作,便猛然發現自己身處戰場之上,一時間腦袋有點懵。


    戰場的慘烈,很快便驚醒了尉繚。他發現此刻的自己沒有了大宗師的修為,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將領。


    對麵敵軍穿得跟野人似的,頭上插著羽毛或者稻草,正嗷嗷大叫,源源不斷朝著尉繚衝過來。


    見此場景,身為兵家的尉繚,立刻便血脈噴張,暫時放空所有的情緒,全神投入到作戰之中。


    雙方很快便短兵交接,身為一方小將的尉繚,沒有盲目的衝殺,而是全神投入觀察之中,不時根據現場戰況,作出部署,很快便將對麵的“野人”打得敗退。可尉繚這裏,僅僅隻是這場大戰之中小小一點而已,周圍的廝殺還在繼續,他的勝利似乎微不足道。


    不過好在有了喘息之機,尉繚舉目四望,發現不僅僅對麵是“野人”,自己這方好像也是“野人”一樣的裝束。自己這個身體好歹是個將軍,身上沒有鐵甲,更沒有皮甲,隻是一件可憐的、用樹藤編製的簡單護具而已。


    遠方有旗幟,是己方的。


    有的旗幟畫著圖騰,這些圖騰有熊、羆、貔、貅、虎等,最後,尉繚的目光定格在了“龍”圖騰上麵。


    他心裏已經有了猜測,於是趕緊去看那些有字的旗幟,看文字好像是甲骨文,仔細辨認,果然是“姬”字和“薑”字。


    黃帝是姬姓部落,炎帝是薑姓部落。


    尉繚心裏一震,這是“逐鹿之戰”!!??


    他抬頭望向對麵,九黎部落,那裏有兵家之主,兵主蚩尤。


    可惜人實在太多,戰場實在太大了,以他這具身體的實力,根本看不清楚。他隻是一個小將,看不到炎帝、黃帝,也看不到兵主蚩尤。(其實真相是是王陳沒見過這些人,具象不出來,隻有模模糊糊一片,但尉繚不清楚,他以為是自己實力不夠。)


    尉繚繼續觀察戰況,帶著手下兵將,不斷給友軍解圍。


    隨著時間推移,尉繚救的人越來越多,手下聚集的兵將也越來越多,勝利天平居然真的開始朝著己方傾斜。


    突然,一道猶如天雷的聲音,響徹戰場。


    “不等了,壞孩子們,讓兵魔神上。”


    尉繚還沒分清這是誰在說話(其實是王陳在說話,所以他聽得懂),就看到讓他目眥欲裂的一幕。


    隻見原本隻是血肉之軀的戰場之上,突然衝進來許多巨型青銅人。


    那如同山嶽一般的青銅身軀,隨手一揮,就是血肉橫飛,己方傷亡慘重,剛剛擴大的優勢,片刻間全沒了。


    這是什麽?


    這特麽是什麽?


    尉繚內心瘋狂怒吼,身為頂級兵家,心態崩了。


    有這玩意,還要他們這些兵家作甚?


    什麽兵權謀、兵陰陽、兵形勢、兵技巧,碰上這都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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