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眾人喝到很晚才散去。皓月當空,星河璀璨,對於未來的變數,人們不敢去揣測。他們隻能借濁酒,敬風塵。


    淩瑀端著酒杯,孤坐在空曠的神台之上。周圍的桌子上擺滿了殘羹冷炙,與之前的喧囂形成鮮明的對比,盡顯荒涼。


    月影將淩瑀的影子投射在大地上,拉向遠方。他形單影隻,獨自麵對寒夜空穀。


    萬籟俱寂,陪伴淩瑀的,或許隻有尚未燃盡的青燈燭火了吧。


    “怎麽還不去休息?明天就要前往朝天塔了,若休息不好,怎麽麵對赤鬼和雷王他們啊?”就在這時,一聲輕語中夾雜著些許的關切,從淩瑀的身後傳來。聲如夜鶯,清脆悅耳。


    “你不是也一樣沒睡?”淩瑀並未迴頭,卻已經猜到了身後女子的身份。他將杯中的烈酒一飲而盡,神色中似有歎息。


    “我睡不著是因為心有牽掛,你睡不著又是因為什麽呢?”聽到淩瑀的詢問,女子輕歎一聲,坐到了淩瑀身邊。


    當女子此番言語出口之時,淩瑀身形一滯。他緩緩地扭過頭來,望向女子,輕聲說道:“我是擔心如果這一次不能將赤鬼逐出華夏的話,我身邊的親友故人會受到波及。”


    淩瑀的話似乎讓女子略微有些失望,她的眼中劃過一縷隱晦的黯然。女子遙望天際皓月,揚起雙手攏了攏如墨的青絲,臉上浮現出一抹略顯牽強的笑意,那笑容中包含了無盡辛酸。


    “淩瑀,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居然一點都沒變。你可以麵對比你強大十倍、百倍的強敵,卻不敢麵對我,不敢麵對自己的內心。你是紅塵中的桀驁浪子,卻是感情中的懦弱逃兵。”


    女子抓起桌麵上的一壺烈酒,一口灌下,甚至讓淩瑀來不及阻止。


    辛辣的烈酒穿喉而過,好似火焰一般灼燒著女子的喉嚨。她的聲音有些沙啞,胸中的灼熱感化為積鬱十幾年的委屈,將她的淚水逼了出來。


    “淩瑀,你捫心自問,十幾年來,你難道對我沒有一絲一毫的心動嗎?我為了你寧願舍棄無疆神域的聖女前程,我不信你沒有任何感覺!”原來,女子正是無疆神域的聖女,欒姬。


    “我……”


    淩瑀本想實言相告,可是當他看到淚眼婆娑的欒姬時,即將脫口而出的那些殘忍的話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吐露出半字了。


    望著痛徹心扉,幾近絕望的欒姬,淩瑀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一抹苦笑。他寧願和赤鬼相搏,也不願麵對此時此刻的欒姬。對淩瑀而言,這是世間最殘忍的折磨,讓他有苦難言。


    “哎呦!欒姬聖女,小瑀,你們兩個深夜不眠,偷偷地聚在這裏幹嘛呢?賞月嗎?也對啊,今天月朗星稀,空穀幽靜,的確適合兩個人獨處啊!孤男寡女,幹茶烈火,嘿嘿嘿……”


    正當淩瑀不知道該如何答複欒姬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賤笑從身後傳來。聽到那聲賤笑,淩瑀好像看到了救命恩人一般,心中懸起的大石頭終於落了下來。


    突然的玩笑聲也將欒姬嚇了一跳,這位無疆神域的聖女羞得麵色通紅,如同熟透的蘋果,散發著一縷縷誘人的風韻。


    她猛地站起身來,一腳踢在小黑的屁股上,氣鼓鼓地說道:“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幹茶烈火!幹你大爺!”


    或許是小黑出現的時機太不湊巧了,惹得這位冰清玉潔、性情灑脫的聖女都滿麵寒霜,甚至,以咒罵來發泄心中怨氣。


    望著被氣走的欒姬,淩瑀對著小黑探出了大拇指,二人四目相對,露出一抹隻有他們彼此才能懂得的會心笑意。


    次日清晨,淩瑀一行人收拾妥當,準備前往朝天塔相助南宮羽等人。赤鬼等星海勢力此時正盤踞在朝天塔中,是淩瑀等華夏修者最好的時機。因為此時和赤鬼等人交鋒,不用擔心會波及華夏的名山大川,萬古道統。


    就在數十名修者向蘇落塵和司徒忘然辭行,準備前往朝天塔的時候,突然被一聲唿喚阻擋了腳步,人們紛紛扭頭望去。


    在眾人的身後,奔來了一頭長約一丈的巨型獅子。它周身的金色獸毛順滑閃亮,獸王之氣於不經意間散發,不怒自威。


    “辛巴?”望著化為雄獅狀態的辛巴,淩瑀一臉的不解。


    “小瑀,我想好了,我要和你們一起前往朝天塔。之前,我被困在古圖中無盡歲月,渾渾噩噩,如今既然已經脫困,那就絕不能再像之前那般無所作為了!”辛巴口吐人言。


    “還有我!淩兄,我們是十幾年的好友,這一次,就算不為華夏蒼生,為了我那沒有出世的兒女,我也要搏上一搏。我可不想兒女出生後問及我這一輩子有沒有什麽遺憾的時候,我無言以對!”辛巴剛剛來到此地,黃晟通也隨之而來。


    “黃兄,辛巴孑然一身,無牽無掛。他與我們一同前往朝天塔我自然舉雙手讚同,但嫂子已有身孕,我不能讓你陪我們犯險。”淩瑀望著黃晟通因為急迫而漲紅的臉頰,搖頭說道。


    說實話,辛巴和黃晟通的決定的確讓淩瑀心中感動,但淩瑀卻不能讓黃晟通和自己一起去朝天塔冒險。此行不是去遊玩的,而是去殺人的。蘇柔身懷六甲,黃晟通絕不能以身犯險。


    “淩兄弟,我說了,這一次不僅僅是為了華夏蒼生,更為了我那沒有出生的兒女。雖然我和他們還未蒙麵,但是身為人父,我要用行動告訴他們,華夏男兒錚錚鐵骨,寧折不彎!”


    黃晟通灑脫一笑,眼中的堅決之色宛若朝陽,灼人雙目。


    “不錯,身為華夏修者,有國才有家。如今的華夏虎狼環飼,我們就算不能做那屠殺賊首的人,也不能毫無作為,失了血性。況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這一點,我相信我們的兒女自會明白!”


    見淩瑀不同意黃晟通隨眾人前往,蘇柔也排眾而出,朗聲說道。蘇柔眼眶泛紅,看樣子昨晚她也經過了一夜的掙紮。


    “小瑀,既然晟通夫婦如此深明大義,那就讓他隨你們一同前往朝天塔吧。”就在這時,蘇落塵緩緩開口,輕聲說道。


    身為修行千年的智叟,蘇落塵通曉人情世故,也更能理解黃晟通心中的熱忱。那是赤子之心,讓蘇落塵生出無限感動。


    聽到蘇落塵的話,淩瑀長歎一聲,咬牙說道:“好吧,既然如此,那黃兄便與我們同行吧!”


    淩瑀知道無法說服黃晟通,更不想傷到他的赤誠之心。


    “我們……出發!”淩瑀的視線掃向眾人,望著那一張張充滿戰意和決絕的臉龐,淩瑀心中很痛。十年征戰幾人迴,此行是飛蛾撲火還是殺盡奸徒沒有人知道,生死皆是未知之數。


    “晟通!”就在眾人轉身想要離去時,蘇柔美目含淚,在人群後方哭訴著喊出了黃晟通的名字,她不希望此行是訣別。


    聽到蘇柔的哭訴,所有人都心中一顫,黃晟通更是虎目含淚,雙拳緊握。他深吸了一口氣,轉身來到蘇柔身邊。


    黃晟通握起蘇柔的柔荑,深情地說道:“等我迴來!”


    望著黃晟通和蘇柔的離別之景,淩瑀也走到了二人身邊,對蘇柔正色說道:“嫂子,你放心吧。雖然此行兇險,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那些歹人若想對黃兄不利,必須要先踏過我的屍體!”


    一行人離開神武學院的時候,已經是當天的巳時了。


    不知道為什麽,淩瑀感覺今天的陽光特別的刺眼,讓他有些頭暈目眩。淩瑀抬手遮住陽光,望著朝天塔怔怔出神。


    “走吧,該來的總是要來,該麵對的也遲早都要麵對。人嘛,總是在紅塵中輪迴,在歲月中苟且。不過我相信,自古邪不壓正,我們一定會凱旋而歸的!”伏亂對淩瑀輕聲說道。


    聽到伏亂的鼓勵,淩瑀輕輕地點了點頭。他將心頭的焦慮拋出體外,施展聖龍渡身法,率領眾人向著朝天塔飛馳而去。


    雖然在場的修者中不乏有仙人境的強者和至尊境的高人,但是他們卻都以淩瑀馬首是瞻。一來,淩瑀是華夏的天授傳承之人,亂世因他而起。二來,淩瑀身上有一種魔力,讓眾人心甘情願地受其驅使。


    朝天塔立於華夏中州之上的九百丈高空中,璀璨的金色光華將烈日的光輝反射向人間。隻不過,那刺目光暈隻有修者才能看到。而尋常百姓,已經捕捉不到朝天塔和天門的存在了。


    朝天塔共有九層,而隻有第一層能夠進入。之前因為有了華夏強者和星海製衡者等人捷足先登,所以朝天塔外並沒有布下任何禁製。淩瑀眾人暢通無阻,紛紛湧入了朝天塔中。


    直到所有人的身影都消失在朝天塔外,中州的帝都上空緩緩飄起兩道人影。他們身著龍袍和蟒袍,帝王之氣令人膜拜。


    “皇兄,看來,我們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啊!”身著蟒袍的中年男子略後半步,對前方身著龍袍的男子恭敬地說道。


    “是啊,淩道友心係華夏,步履匆匆。我們既然沒有來得及送別他們,隻能在這裏祈求上蒼,祝願他們可以將赤鬼等人擊殺,勝利歸來吧!”身著龍袍的男子輕歎一聲,沉聲說道。


    而在淩瑀剛剛步入朝天塔的時候,遠在南荒的一座蒼山之巔,一位麵相清秀的男子緩緩地登上了山頂。男子遙望天穹上淩瑀的背影,嘴角揚起一絲耐人尋味的深邃笑意。


    男子緩緩地搖了搖頭,嘴角的笑意更濃,淡淡地說道:“淩瑀呀!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朝天塔,生死局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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