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錦掀下鬥笠,秋瞳朦朧,盛滿了隨時傾倒的淚水,這樣一雙眼,望向你,無論你心中有沒有她,大抵都會心顫。


    可孟錦瞧得清晰,離她不遠的男人此刻雖看著她,但那雙如夜色濃稠的眸中沒有絲毫波瀾。


    這樣暖和的夜,耳邊的蟬鳴,小潭中的露氣,微風的濕潤,她仿佛迴到了空山寺的夜晚,那個令她如醉如癡,夢裏糾纏的景象。如今卻結上了一層冰,明明是炎夏,她卻覺得身體猶如泡在雪水中寒冷,刺骨又燎人。


    麵前的男人不似往日溫柔多情,一言不語,眼中是她看不穿的迷霧。


    孟錦苦澀地扯了扯嘴,啞然失笑,這樣心照不宣的眼神,她如何看不明白,頓了頓,卻還是不甘心。


    “我知我如今沒有顏麵見你,也不該與你說這樣的話......可過了今日,一切便再難迴頭了。


    唐煥依舊不語,可麵色稍霽,像是給了孟錦說下去的勇氣。


    孟錦緊攥著手帕,緊張扭捏不似大家娘子的姿態,至少與幾月前的從容大方相比,此時的她為情所困,女兒家的牽腸掛肚,愛而不得體現地淋漓盡致。


    “四郎,倘若你還念著我們之前的情分,你可願帶我......帶我離開京城嗎?”


    這句孟錦鼓起勇氣說出口的話,赤裸裸地指向了戲文中最不可饒恕的“私奔”二字。


    葉盼香知曉偷聽她人私事實非道義,隻是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可當她聽見這句話時,心卻像是被一陣猛錘,五髒六腑都震得發顫。


    曾幾何時,孟家大娘子是多少名門子弟的白月光,如今卻落得求心上人帶她私奔的境地。孟錦何罪之有,不過是遭人陷害,失了清白,命運坎坷送她至此境地,毫無半絲以往的憐惜。


    葉盼香又不由得替孟錦不值當,唐煥素來不是安分守己之人,逢場作戲大抵是常態了。光她知曉,那段時日唐煥與若瓊姑娘也是你儂我儂的。


    可葉盼香萬萬沒料到,唐煥待素日紅顏能冷淡至此,說出口的話令人猶入冰窖。


    她看不見唐煥的麵孔,隻有那站如鬆的背影:“阿錦,你早該清楚,你我再無可能。”


    明明喚著她的小字,一字一句卻又這般冰冷。


    孟錦鼻子一酸,再也收不住成串的淚水,沾濕了整片鬥笠,落在了月光籠罩下的石板上。


    葉盼香望著孟錦的背影,往日她孤傲冷清的模樣還在眼前迴蕩,此刻直挺著背脊,依舊端莊,卻像是耗盡了最後一絲心力。


    唐煥像個沒事人兒似的迴到了馬車裏,閑適地望著假裝在小憩的小姑娘,似是毫不在意方才那些風月韻事給人瞧見了。


    他素來沉得住氣,也不去拆穿小姑娘的把戲,敲了敲車壁,示意馬夫可啟程了,遂也眯眼小憩。


    葉盼香懷揣著心事,自然不可能真的睡著,待馬車行了一會子功夫便受不住煎熬,悄悄地睜開了眼,瞥了一眼斜對麵坐著的男人,瞧他正闔眼休息,才敢睜眼。


    期間,葉盼香不時掀開簾子瞧瞧路上的街景,唐煥是有前科的,若不盯著點,無聲無息將她綁了別處也未可知。隻是她沒注意,這頻頻掀簾,夏日微風都滲了進來,唐煥如何能不被吵醒。


    “妹妹今晚興頭倒好,街上可瞧見稱心的男兒了?”


    葉盼香正探著腦袋張望呢,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小身板都顫了一顫,偏佯裝淡定地縮迴手,撫了撫耳邊的碎發。


    “四表哥說笑了,香兒不過是在欣賞月色。”


    唐煥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神情慵懶,明明這樣好的一張臉,說出口的話卻是萬般惹人嫌:“那便好,為兄從前隻以為妹妹有偷窺的怪癖呢。”


    葉盼香小臉一紅,措不防地想起了上會撞見唐煥與若瓊姑娘在街上散步的事兒,加之前頭空山寺那晚,的確太過巧了。


    可葉盼香到底臉皮子薄,少不得要為自己開脫一句:“四表哥情債這般多,巧遇二字實也不稀罕。”


    這話聽著可就誅心了,擺明了是在嘲諷唐煥情人眾多,哪哪都有他的身影。其實不然,葉盼香不過是想趁機道明,如今她手上可是有他的把柄了。


    唐煥自是聽出了畫外音,卻是漫不經心地挑了挑眉,“哦?妹妹大可試試。”


    葉盼香撇了撇嘴,心道此人奸詐,明明清楚她不會無事生非。


    葉盼香垂著頭,忽覺對麵傳來的目光熾熱,一抬頭,便見唐煥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臉看。


    葉盼香狐疑地摸了摸自個兒的臉,覺得並無不妥。


    “妹妹今日抹了什麽味的口脂?”


    葉盼香呆愣愣地撫了撫自己的唇瓣,半響才記起今早寶漪取來的是石榴味的嫣紅口脂。


    隻是葉盼香還未開口,唐煥便倏地伸手,將她抱進了懷中,道了句“為兄嚐嚐便知”。


    待男人身上的竹香滲透每一寸皮膚時,葉盼香才慢慢迴味,這個登徒子不但趁她喝醉時奪了她的初吻,今夜竟敢在她清醒時便親她,思及此處,葉盼香霎時奮力反抗了起來,被禁錮的手臂使勁敲打唐煥的肩。


    這點小力氣對唐煥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麽,反倒添了些情趣,唇齒間清甜的石榴味讓他流連忘返,更加賣力吮吸。葉盼香仰著腦袋,頸後輕輕托著她的手也不安分,將她弄得軟若無力,勢要失了魂魄。


    唐煥像是荒漠裏迷失的旅人,尋不見綠洲,逮著這一片石榴園便是不留餘力,一次親吻,結束時馬車早已停下許久。


    唐煥終於肯抬頭,在瞧見小姑娘暈紅的臉蛋和透亮的眸子時,還是忍不住多啄了幾口她的唇,手依舊托著她的腦袋,像是在抱孩子的姿勢。


    葉盼香被親得暈頭轉向,有一瞬間連自個兒是誰也忘了,這會兒迴神了,第一件事就是學戲文裏遇到流氓的女兒家,給這個登徒子一個耳光。


    唐煥輕鬆握住了小姑娘朝他扇來的手,放在了唇邊,親了一口,語調清揚,不難聽出他此刻的好心情:“到府門口了,為兄若是頂著個掌印出去,被人瞧見難免要說閑話。不如今日先欠著,往後再補給妹妹,如何?”


    葉盼香氣急,恨不得將此人道貌岸然的模樣撕下來,狠狠地踩上幾腳才解氣,卻是無法,隻得提著裙擺快速下車,連個眼神都沒留給唐煥。


    寶心早已侯在了大門處,見著自家娘子迴來了,喜悅極了,扶著娘子便道:“娘子可算迴來了,還好沒錯過今日的熱鬧。”


    寶心不如寶漪心細,瞧不出葉盼香此刻的心事,隻道娘子估摸是有些累著了。


    葉盼香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加快了腳步,心裏不免有些委屈,可總不見得將唐煥方才強吻她的事大肆宣揚訴苦,沒得傳了出去惹一身腥,隻得咽下這苦水。


    “娘子這是怎麽了,莫不是玩累了?”


    葉盼香搖了搖頭,由著寶心扶著她往裏走。


    寶心遂笑了,道:“那便好,劉嬤嬤方才說了,前些日子薑家送來了好些野味,都是狩獵得來的,說是西北的野味鮮嫩,讓人用冰窖車趕路送來的,還新鮮著呢。王妃知道娘子們這幾日為著年考辛苦,特意在園子裏擺了烤肉架,命了府上手藝最好的老師傅來掌廚,說是邊賞月邊吃烤肉,奴婢想著娘子定會歡喜的。”


    葉盼香搓了搓唇瓣,心不在焉地迴了句好,隻是這老祖宗做東,她不能不去,即便心裏頭不悅,也不能展現出來,沒得傷了老祖宗的心。


    即便唐煥輕薄於她,外祖母待她卻是一向很好,好到讓她心中愧疚,她如何能讓她為嫡親的孫子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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