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唐璟卸下一身擔子,再次迴到偏殿時,葉盼香方徹底醒了酒:“見三姐姐這般神情,想來不必多問,演奏定是極為順利的。”


    唐璟身著華服,早已瞧不出方才被人陷害的惱怒,可這種事上,大房的人倒是出奇的一致。從最早世子在葉府放火,到唐煥眥睚必報的行徑,葉盼香了然,唐璟斷不是會甘願受氣的。


    可這樣高興的時刻,何必談論這些煩悶之事。


    “就你嘴甜。”唐璟笑道,“你偷了這會子懶,可算是透過氣了。你再等等我,待我換了衣裳一道迴去。”


    葉盼香笑著起身,寶漪替她整理了衣裳上的褶皺:“自然是好,不知後頭可還有貴女表演?”


    唐璟立在紅木雕花屏風後,貼身侍女替她換衣裳發飾,她隻需站著不動即可:“方才走得急,我也沒問。不過無妨,咱們迴去瞧瞧便知。”


    待兩人齊齊整理好衣裳迴去時,場內重新燃起了燭火,映著菡萏簾布,熠熠生輝。她們兩人是從側門進場的,席位雖靠前,卻未引起騷動。


    葉盼香落座前隻餘光一瞥,見一旁的薑窈難得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麵前的白玉酒盞裏盛滿了芙蕖釀,想是有些醉了。


    “安樂的琴技越發精進了,音律意境都達到了,女學中,屬你最出色。”


    此番誇讚出自皇後娘娘口中,真是極為難得。要知道早些年在京中,誰人不知孟家娘子琴藝無雙,而後入了宮,卻鮮少聞娘娘撫琴。


    唐璟起身,朝主位屈身,道:“多謝娘娘讚賞。”


    瞧瞧,這就是安樂縣主。放在旁的貴女身上,總會有幾句自謙的話語,唐璟從不遵循這些虛禮,旁人說了,她便收了,實也讓人挑不出錯處。


    “安樂這孩子本宮也是極為欣賞的,這幾年出落得越發清麗,難得的是才學品性都是極好的,京中怕是挑不出第二個了。”


    此番說話的是淑妃娘娘,源於順宗郡王府蕭家,卻是庶女出身,養在嫡母膝下,生生地將嫡姐比了下去。入宮後多年隆寵不斷,一舉誕下皇子,妃位信手拈來,足可見其手段心計。


    兩位娘娘都開了口,皆是讚賞,其中寓意不言而喻,都帶著一絲試探的意味。唯獨與榮安王府關係密切的柳貴妃未發言,一時間倒讓人琢磨不透了。


    而後皇後娘娘身邊的首領太監,黃公公,領著兩個侍女進了大殿,行過禮後,命底下的人將浮訸殿中寫著謎的屏風取來,由幾位公主親自揭曉答案。


    第一麵繡著香玉的屏風是由正宮嫡公主,齊韶娟寫的。她仿得是東晉著名女書法家,衛夫人的字體。她仿得字惟妙惟肖,卻又帶有自己的風骨,這也是五公主最為廣談的。


    齊韶生得極好,儀態是由皇後娘娘親自教導的,足可見其受寵程度,隻這步態身姿便可瞧見其中玄妙。她一手抬高了廣袖,伸出一截藕臂,從檀箱中取出了所有貴女寫的信條,由婢女替她折開,供她閱覽。


    齊韶閱後,隨手取了兩張信條,放在黃公公舉著的托盤中,向主位行了禮,便迴到了席位上。


    黃公公微微眯了眼,隨即沉著嗓子道:“順宗郡王府蕭娘子,榮安王府唐四娘子獲兩柄玉骨枕。”


    二公主賞賜的玉骨枕可是好東西,夏日入睡時枕著生涼,免了晨起一身濕汗,聽聞還帶著清香,是北方小國去年上貢的,闔宮上下便也隻有三柄。


    蕭梵與唐靈素來是女學裏的壹等生,首位得賞也不足為奇。而後孟家娘子,薑家娘子,顏家娘子分別得了不同公主的賞賜,但就屬薑窈猜對的謎語最多,是以少不得引起爭論。


    六公主的屏風是壓軸出場的,是出自玄都觀桃花,聽聞是今日場中最難的謎語,獎品也額外誘人。


    因著七彩冽紋珠花是由前朝珠寶大家打造的,曆經諸多貴人之手,皆是有福之人,其蜿蜒紋路裹著七彩祥光,簪在發髻上不知有多奪目,是以遞交謎語的人也格外多些。


    “這珠花珍貴,本公主也甚是喜愛。不過若是有誰能將這謎答上了,本公主也願割愛。”


    齊顏這番話說得頗為有趣,像是給貴女們使絆子,且不論謎底是什麽,若是奪了六公主的心頭愛,怕是少不得要被“埋怨”了。


    唐璟素來了解齊顏的為人,悄聲與葉盼香低語:“等著瞧吧,這小妮子準沒安好心。”


    葉盼香彎了彎唇,見齊顏立在大殿正中,仙姿玉貌的端莊模樣,心裏總有些不好的預感。


    齊顏身邊的大宮女將信紙折開整齊擺放,齊顏故弄玄虛地往場上睨了好幾眼,臉上神情變化莫測,著實讓人瞧不出個所以然。


    “本以為女學中出類拔萃的貴女不多,今兒倒是都被唐四娘子比了下去。想來是四娘子素來虛懷若穀,不露鋒芒,正所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齊顏這番話頗有些揶揄調侃的意味,倒不像是真在誇讚唐萱。唐萱生得極好,光論樣貌京中少有貴女能與她相媲美,隻她素來小家子氣,在女學中人緣平平,有些不喜她蠻橫的樂得瞧她笑話。


    唐萱今日倒是淡然,像是做足了準備,起身後向六公主遙遙一福,應道:“臣女才學不精,今日能猜對謎語也實屬僥幸,實則多虧了前些日子葉家表妹......”


    唐萱話還沒說完,齊顏便無甚耐心地扶了扶發髻上的珍珠碧玉簪,細軟著嗓音吩咐道:“得了,總歸是四娘子學問精湛,才能解了這謎語,勞煩黃公公將這七彩冽紋珠花送與唐四娘子。”


    齊顏又補充道:“對了,迴頭將我宮中那幅流水落花圖冊一並賞給唐四娘子,本公主瞧著掛在四娘子的閨房裏肯定好看。”


    毒,真毒。


    這流水落花圖是前人為諷刺一名科考作弊,卻為官數十載,直到晚年東窗事發,被聖上下令流放時淒涼的場麵。六公主不知怎得,對這些明朝暗諷的畫作真跡很感興趣,宮裏屯了一堆,一不順心了便賞人。待被賞這人慢慢迴味後,可不羞得滿臉燥紅。


    唐萱一臉錯愕,她本想著將事情推到葉盼香身上,讓她當眾出醜,自己再來解密這玄都觀桃花,以弘揚自己才女的名聲。誰曾想這六公主連讓她開口的機會都不給,不但打斷了她的話語,還想了怎麽一招諷刺她,可不讓她羞愧地無地自容。


    齊顏說完便向唐璟與葉盼香那悄悄投去了一個眼神,寫滿了“我是不是很厲害”的眼神。


    這兩人怎會聽不出唐萱原本想說的是什麽,左不過是她上次莫名來碧海閣逛了一圈,順走了書櫃裏的一本劉夢得詩集。葉盼香卻是沒想到唐萱還能由此大做文章,且她如何提前知曉題目也是一件疑事。


    齊顏與葉盼香不算太熟,平日裏不過是因著唐璟的關係,才玩得多了。公主之尊,打心眼裏還是有一股子傲氣,素來不與身份平平的人太過親密,便是貴族,也是撿了她看得順眼的一道玩樂。這次她願出手,一是托了唐璟這層關係的福,二是為了還那日上巳節猜燈謎的人情。


    齊顏此舉雖是針對唐萱的,但到底是打了榮安王府的臉麵,柳貴妃少不得說了兩句圓場的話,可她這樣的人精,說起場麵話來隻會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揭曉謎語之後,便到了晚宴的尾聲,聽聞有一場壓軸的表演,是由宮中著名的十二舞伎呈現的,年年荷花宴都是由她們壓軸的。聽聞當年八公主的生母容昭儀當年便是其中一位,一舞誤君心,由此得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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