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梅園的飯館裏用完午膳,唐妍便急不可待地拉著葉盼香和黃伊珊去梅園打掃,梅園的守院嬤嬤在一旁盯著,說這掃得若是不幹淨,是不能算的。


    三人都不會這掃地的活兒,黃伊珊央著守院嬤嬤給她們示範了一遍。守院嬤嬤大抵是看在她們是這一批新學生裏唯一願意來做這些活的,手把手教了她們一遍。


    梅園暗香幽幽,踏在石子路上仿佛還能瞧見冬日的雪景。掃地時,抬頭便能賞到這霜美人,一時間也不覺得辛苦了。


    這一片梅花林本就像是人間仙境,掃幹淨後更不像是凡塵之地了。


    守院嬤嬤很滿意,為她們三人記在手冊上,記滿五次便可換兩個時辰。


    午後隻有一節棋藝課,教棋藝的先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年過四十,守著婆母和一個女兒生活。


    貴女們兩人一組對弈,這位先生偶爾會教授一些下棋的技巧。葉盼香不喜下棋,下棋需得步步謹慎,猶如人這一生,機關算盡。為人處世需謹慎,她便不想在下棋上再費腦力。索性她與黃伊珊這樣簡單的人對弈,不用費什麽神思就能破解她的招數。


    迴到王府後,葉盼香照例先去朔風堂向王妃請安,隻不過這次唐煥也在,他應該也是剛下了學堂。


    “香兒給外祖母請安,給煥表哥請安。”


    “快起來。”


    紫馨熟練地搬了張黃檀木椅給葉盼香,好巧不巧,偏就擱在唐煥的左側。


    唐煥一雙桃花眼含著笑意,他今日穿了件月華錦袍,腰間扣了白翎帶,麵如冠玉,手裏把玩著一塊剔透的玉墜。


    自上巳節後,葉盼香便沒有再見過唐煥了,倒是唐寅陪唐馨來瞧過她幾次。數日不見,唐煥似乎又長個子了,起身時比葉盼香足足高了兩個頭。


    葉盼香不過十一歲,身材與幼童沒什麽區別。不似唐媛,比她虛大兩歲,已經開始抽條了。身前兩團鼓鼓的,換上稍顯收身的衣裳,便襯得整個人都玲瓏有致。


    “香表妹身子可好些了?”唐煥遞了卷油紙給葉盼香,裏頭不知道包著什麽。他遂又解釋道,“我下學後正好帶了些周記的鮮肉卷,這東家的手藝是祖傳的,祖母好這口,表妹也嚐嚐吧。”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葉盼香又尋不著理由拒絕,她又看了看外祖母的桌子,上麵擺著的油紙已經空了,想來的確很合外祖母的口味。那如此,當著外祖母的麵,她嚐一口也無礙。


    “多謝煥表哥。”


    葉盼香不喜肉葷,吃多了容易犯惡心。但這鮮肉卷清爽可口,外皮酥嫩香脆,的確很好吃。


    葉盼香咬了幾口便放下了,用帕子拭了拭嘴。


    唐煥見她不再吃,又道:“還合胃口嗎?”


    葉盼香莞爾一笑,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對著唐煥道:“如煥表哥所言,的確很好吃。”


    王妃對著劉嬤嬤笑道:“香姐兒太瘦了,得讓她多吃一點。”


    葉盼香這才露出小姑娘的嬌俏來,對著王妃撒嬌:“是香兒讓劉嬤嬤盯著的,吃多了日後會變胖的。”


    這一席話逗得王妃樂不可支,直道香姐兒小小年紀就想著胖瘦美醜了。


    葉盼香側過臉,唐煥依舊笑意盈盈地看著她,但又不說話。


    葉盼香不露聲色地歎了口氣,她就知道這位表哥不安好心。稷下學府和女學放課時辰不一樣,怎的平時沒碰上,今日倒像是特意在朔風堂等著她的。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葉盼香抬起頭,臉上又是澄清的笑意:“煥表哥在上巳節時幫了香兒,今日又帶了鮮肉卷來,香兒都不知怎麽感謝煥表哥好了。”


    唐煥聽到小姑娘很上道的“肺腑之言”,嘴角微翹。心道,這表妹還好,不算太笨。


    王妃又道:“你這孩子也忒見外了,你煥表哥幫你不就是應該的嗎?”


    “既是一家人,的確不必客氣。”唐煥勾著唇,笑道,“不過表妹若是真想道謝,也無需麻煩,讓我身邊的棉霧到碧海閣裏摘些花,等過了春製成鮮花餅食用,如何?”


    碧海閣的花園裏頭種著的都是珍品,許多花是可入藥的,倘若隻是做成鮮花餅食用未免奢侈。可吃人手短,葉盼香從來也不是分斤撥兩之人,實則也有自知之明,她現如今不過是借住在此,又怎可托大。但心裏免不得心疼那些嬌貴的花,隻歎這四表哥可真是狡猾,一包鮮肉卷便換來了這等好處。


    “自然,煥表哥想要多少花瓣,盡管讓棉霧姐姐來摘就好。”


    唐煥明明見著小姑娘幾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頭,麵上卻帶著笑意。小姑娘分明表裏不一,真真是有趣。


    王妃笑道:“你這個滑頭,原是變著法兒的從你香妹妹那兒要東西。”


    唐煥又道:“孫兒嘴饞,祖母還不知道嗎?”


    王妃與葉盼香齊笑出聲,這位煥表哥當真是會自己打趣。


    “那便先謝過香表妹了。用完晚膳,我便差身邊的棉霧過去。”唐煥轉頭又對著王妃道:“祖母,孫兒還有先生留的功課,先迴萬春堂了,明兒個再陪您用早膳。”


    王妃笑著擺了擺手,葉盼香遂起身行禮。


    晚膳是在朔風堂用得,席間她脫了披肩竟也不覺得冷,大抵是早晨喝的泉水能暖身,她竟也熬過了這一天。迴到碧海閣後,劉嬤嬤見葉盼香唇又泛白,替她熬了一碗薑湯。


    葉盼香趁著空隙,從寶心那兒拿迴了暖玉,戴上後身子才真正的暖了起來。


    寶心遞給葉盼香一條絲帕,煙青色的,摸上去清清涼涼的,底邊繡著一個水蓮。


    葉盼香塞進衣間,從紫檀盒裏拿出了芙蓉簪,戴在發髻上,這才道:“他與你說了什麽?”


    寶心搖了搖頭,道:“那人對娘子了如指掌,說若是方便,明日申時一刻,娘子下了女學後,到長纓街的一品書館找他,他與您親自談。”


    葉盼香手抵著唇瓣,明日?未免太趕了些,若是想出門又該找什麽借口為好?


    寶漪本守著閨房門,匆匆走到葉盼香的身邊,道:“小姐,萬春堂的棉霧姑娘來了。”


    葉盼香撇了撇嘴,心道,這位表哥用得著這麽著急嗎?晚上采花,真是聞所未聞。她邊想邊將芙蓉簪拔了出來,重新放進盒裏,這才走了出去。


    劉嬤嬤正與棉霧講話,劉嬤嬤本是王妃身邊的人,與棉霧也熟稔。她見葉盼香出來了,先喂著她將熬地濃濃的薑湯喝了下去。


    “晚上天冷,讓寶漪跟著去好了,娘子您還是在屋裏休息吧。”


    劉嬤嬤又替葉盼香加了件披風,劉嬤嬤待葉盼香是真的好,跟自己親生的一樣。


    葉盼香因此更加尊敬她,偶爾也會衝她撒撒嬌。


    “嬤嬤,大夫都說了,我身子不好,平日裏要多走動。這剛吃完飯,陪棉霧姐姐摘花就當是消食了。”


    葉盼香拿大夫的話說事,劉嬤嬤自然得同意了,咐了葉盼香幾句,便讓寶漪跟著她們一道去了。


    一路上,葉盼香都在不經意間觀察棉霧。不得不說,棉霧生得實在漂亮,是小家碧玉的柔和美,說話也是輕聲細語的,讓聽的人如沐春風。


    唐煥果真是個風流的,聽說他的院子裏,連個倒夜香的都是大美人兒,更遑論他的貼身侍女了。


    對著這樣一個溫婉的美人兒,即使她一連摘了四個籃子名貴的花瓣,葉盼香都生不起氣來,最後還差人送她迴萬春堂。


    次日早晨,葉盼香為了避開唐煥,特意讓劉嬤嬤去朔風堂替她請安,說她今日起晚了,在碧海閣用早膳就行。


    府裏規矩鬆,媳婦是不用貼身伺候公婆的,隻要每兩候來一次請安即可。府裏的娘子們也是如此。但葉盼香自從來了王府,是日日都會去朔風堂請安的。好在王妃今日有唐煥作陪,沒有多問。


    唐煥聽到葉盼香的借口時不由得譏笑,他還以為這個表妹有多沉得住氣,不過幾朵花而已,她就不敢和他碰麵了。


    葉盼香卻不是因為這幾朵花的原因,短暫的接觸下來,葉盼香覺得唐煥這個人秘密太多,手段太果決,且他是個眥睚必報的人。萬一她哪天不開眼得罪了他,那可不是被馬嚇一嚇這麽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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