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煥走後,葉盼香遠遠瞧見,他迎麵撞上了宮裏的二公主。那位二公主麵容姣好,一顰一笑都如牡丹花耀眼奪目,該是引得男兒趨之若鶩的,可偏是她纏著唐煥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倒是唐煥,神情平淡,偶有兩句應言,站姿也是中規中矩。


    說起來,大房的夫人是靜香郡主,她的娘親是順賢長公主,當今聖上的皇姑,先帝的嫡親妹妹。如此一來,公主們喚唐煥一聲表哥也是使得的。


    待眾人向宮裏的貴人行了禮,京城貴女的小圈子才逐漸顯露,分別是以二公主和六公主為首的。


    二公主齊韶與孟芙是表姐妹,關係親密是應該的。但似乎蕭家的幾位小姐也與齊韶親近些,尤其是蕭家的嫡女,蕭梵,與齊韶聊天時沒有一絲俯首稱臣的模樣。


    而六公主齊綰,葉盼香原先以為她會與柳瑟瑟或唐馨親密些,但她舉手投足間似乎很瞧不慣柳瑟瑟那楚楚可憐的西施美人兒模樣,又不喜唐馨過於活潑的性子,反倒和唐璟這樣氣性高的相處得好。


    齊綰屈尊紆貴,在席間晃了一圈,沒到宦官親自為天女們設下的席宴落座,反倒是坐到她們席上,來了也不打招唿,看了眼唐璟,又看了眼葉盼香,小眼神兒明晃晃的,示意唐璟趕緊介紹一下。


    唐璟則毫不在意地倪了齊綰一眼,道:“自個兒問,跟我擺什麽譜?”


    齊綰和唐璟算的上是表姐妹,又同在女學,關係親密。加之唐璟出身本就高貴,兩人之間也沒有過多的君臣之禮,且齊綰還就喜歡她這種直來直往性子。


    但葉盼香如今隻是一個父母雙亡,被外祖家好心收養的孤女,自然得恭恭敬敬地對齊綰說話。


    “民女葉盼香,給公主請安。”


    齊綰也不是真的想擺譜,問了幾句話也就沒為難葉盼香了。隻是這小姑娘模樣生得真好,饒是她在宮裏見慣了美人兒,也不得不承認這小姑娘未長成便是這樣一副花容月貌,若是長大了又該是何等姿色。


    不似脂粉庸俗,也不似白玉明珠的堆積。她簡簡單單一身青衣,倒把這湖光山色給襯得失了顏色。


    幾人聊天作樂,葉盼香雖並未多話,但好在她分寸拿捏的極為妥帖,贏得了旁人的幾絲好感。


    直到夜幕星河,投在煙波浩渺的湖上多了幾分詩詞裏的意境。百樂樓立在湖泊中央,需得劃船方可前往。此時,原本孤寂的百樂樓已然燈火輝煌,隱約還能聽見煙樓女子勸酒的嬌唿聲。


    葉盼香一行人結伴去了百花井街上,方才她們來時隔著馬車簾布還不覺得熱鬧,現在卻已是人山人海。也虧得她們身邊有侍衛護著,不然也一定是摩肩接踵,寸步難行。


    葉盼香走在最後,看著齊朝的繁盛,不由得想起自己家鄉的燈會。有一年,她偷拿了宮牌,隨侍女溜出了宮,就為嚐嚐話本裏的的糖炒栗子和冰糖葫蘆。


    她至今還記得那時街上的熱鬧,有賣麵具講故事的,還有丟花圈耍雜技的。她雖然隻是遠遠地看著,並未置身其中,但心裏卻是暖著的。


    葉盼香迴憶起往昔時,一行人已經停在了街上人最多的水燈鋪子上。


    這家鋪子向來受歡迎,逢年過節就屬他們家春風得意,不僅是因為東家手藝好,還因為他們家的對聯很有意思,旁的店鋪皆看不到。


    比如這白玉兔水燈的上聯:咳!仆本喪心,有賢妻何至若是?


    有位粉衣姑娘,手搖著羽扇,對得促狹又巧妙。她的下聯是:啐,婦雖長舌,非老賊不到今朝!


    這一下聯贏得在場男女老少的歡聲,這位粉衣姑娘付了銀子,帶走了那盞白玉兔的水燈。白玉兔水燈雕刻得精致又好看,是姑娘們的心頭好。


    唐璟微微墊著腳,掃了一圈,看中了一盞白雀鳥的水燈。水燈上的白雀鳥雕刻得栩栩如生,像是下一秒就要活了,翱翔在璀璨星河間,很是漂亮。


    東家聽聞,將這盞水燈的上聯放了出來:龍遊鳳舞中天瑞。這個聯子倒不難,唐璟幾乎不用思索,便說出了下聯:風和日朗大地春。


    美人兒對對子,在場的人總是會格外熱情歡唿。


    齊綰眼界高,一眼就看中了簾子最上麵的百花水燈。這水燈做得惟妙惟肖,恰似百花齊放的美景,精美絕倫,好多姑娘家都想要。因著百花水燈最為精致,這對聯自然也就難了些。


    東家故弄玄虛地清了清嗓子:“諸位可聽好了,這上聯是,君子之交淡如。”


    這是一個隱字聯,對得上不難,對得妙卻不簡單。


    齊綰沉默間,已經有好幾個不知她身份的人搶著迴答了,但東家都逐一搖頭,不是很滿意。


    齊綰一時間也想不到什麽更貼切的,但又不甘心把這精美的百花水燈拱手讓人。


    葉盼香這一頭早已有了思緒,卻沒有搶答。巧的是,此時齊綰身邊的侍衛被一兩個醉鬼擠開了。葉盼香就站在齊綰身邊,輕輕地扯了下她的袖子,以免她被醉漢撞到。


    齊綰厭惡地避開那些個酒鬼,也不願將事情鬧大,便讓他們速速離去。齊綰見葉盼香盯著酒鬼的背影發呆,她也是極聰慧的,心下立刻有了答案,想到了這對子的下聯:醉翁之意不在。


    一個禮輕情意重送些清水,一個不在意到底是美酒還是清水,豈不妙哉。


    東家笑道:“這位娘子真是聰慧,老朽也不吝嗇,即是有緣,娘子便不必付銀子了。”


    話隨時如此,齊綰身為皇家公主,自是不願貪小便宜,依舊命了底下的婢女付了銀子。


    齊綰拿到了百花水燈,轉頭衝葉盼香笑了笑,示意她的好意自己心領了。


    唐璟見就葉盼香沒有猜謎,催著她趕緊選一個。


    葉盼香著實對水燈沒有什麽興致,上下看看,隻覺得底下那盞蓮花水燈做得精巧。


    東家對這漂亮的小丫頭搖了搖頭,道:“這個蓮花水燈雖沒有百花水燈精美,但也耗費了老朽不少時日啊,這對聯也要稍稍巧些,可得合了老朽心意才是。”


    眾人隻見燈火闌珊下,青衣姑娘微微一笑,將周圍的風景都淡化了。她笑起時,唇邊的酒窩像是灌滿了春日盎然,著實讓眾人驚豔。


    “小女願意一試。”


    東家歎了口氣,本想著將這個燈留給孫女的。


    “那聽好了,這上聯就是,坐,請坐,請上座。”


    眾人一聽,紛紛笑了,皆覺得這上聯雖是不難,卻是促狹了些。


    葉盼香眼珠子一轉,倒是馬上想出了幾個下聯,但皆不是上乘之選,周遭起哄的喧鬧的人聲鼎沸,葉盼香索性閉上了眼,靜靜地思索著。


    “客觀,裏麵請坐,您要什麽茶......”


    葉盼香隻聽見不遠處的茶樓,店小二尖細的奉承聲,特有的腔調持著阿諛獻媚,想必來人該是有點來頭,值得他這般奉承。


    葉盼香嘴角上揚,心裏已經有了答案,悠然道:“茶,泡茶,泡好茶。”


    “妙哉,妙哉!”


    行人裏有人讓出了一小道路,仔細一瞧,不正是三皇子一行人嗎?


    齊樺在遠處就聽到這裏的動靜,靠近了又聽不見什麽吵聲了,原來大家都等著這位姑娘的妙作呢!


    葉盼香瞧見站在正中的唐煥,他嘴角噙著笑意,直勾勾地盯著她看,饒是葉盼香自己鎮定,也被瞧得躲了躲目光。


    齊樺上前一步,道:“葉小娘子的下聯倒是把這店小二的趨炎附勢描述地更加生動了。”


    葉盼香垂著眼,恭敬地行禮:“多謝三皇子讚譽。”


    齊樺轉身對唐煥笑了笑,眼裏的笑意似乎在說“你這個表妹,是個妙人”。


    唐煥輕笑,不甚在意地搖了搖手中的折扇,一副風騷之舉,引來身側眾多女兒家嬌羞的目光,恨不得能隨著擁擠的人流隨波逐流,若是能碰到他的衣袖,那便是今夜最美的風景了。


    齊樺遂朝著不遠處的嫡親妹妹招了招手。


    齊綰自是瞧見了,略微有些泄氣,難得出宮遊玩,她還未盡興哩!可宮規森嚴,她隻得朝一旁的好友擺了擺手,走至兄長身邊,示意自己要迴宮了。


    繁華的街道為此空出一道長廊,待貴人退場,街上又是一片比肩疊跡之境。


    當葉盼香從東家手中接過蓮花水燈時,正賞玩似的瞧著菡萏栩栩如生的花瓣兒,偏這時人群裏有一個娘子突然出聲,帶著幾名侍衛硬是擠開了層層人潮,竟是將縣主一行人都隔開了,高喊著想要出價買她手裏的這盞蓮花水燈。


    這娘子瞧著穿戴不俗,皆是華貴之物,應該是出自富庶人家或是士族,見葉盼香不做反應,於金銀不理,竟不依不饒地想伸手去搶。


    葉盼香身子弱,雖是精心修養了一月餘,但到底還沒養穩妥。她被那娘子冷不防地一推,拽走了手中的蓮花水燈,整個人站不穩,往後倒去。


    危急中,身邊的侍衛嬤嬤護著自家的主子都來不及,根本無暇顧及旁人。


    葉盼香自個兒短時間也無法自救,隻能盡可能地遮著臉,不至於將臉磕在這石子路上,碎石子一刮,就是雪肌霜都不一定能保住她這張皮囊。


    好在葉盼香最終隻是軟軟地倒在了別人的懷裏,她嚇出了一身冷汗,本以為即將來臨的是刺骨的疼痛,未曾想睜開眼就對上了唐煥的眼,那雙如星河深邃的眸將那頭頂的月色襯得黯淡無光。


    葉盼香方想起身,卻覺全身乏力,遂軟綿綿地倒在了男人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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