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上巳,九月重陽,使女遊戲,就此祓禊登高。三月三俗稱女兒節,是水邊飲宴、郊外遊春的節日。


    齊朝民風開放,女兒家不被約束,可以和男人一樣逛酒樓喝小酒。出門也不用鬥笠遮臉,男女亦可同席。


    每年的這天,京城的百樂湖聚集著著年輕的男男女女。大家圍水做宴,對酒當歌,更有甚者翩翩起舞,惹來男子們的歡心。


    因為來的人太多,許多府上都提前排了下人們到百樂湖前占據最好風光的位置。


    葉盼香素來喜靜,坐在宴席最角落靠著楊柳垂垂的位置,轉頭就能看見碧波蕩漾,心也如湖水一般起伏。


    唐妍手裏握著煙夫人的詠春詩集,讀到精彩之處還會與她交談幾句。


    吹著舒服的湖風,鼻息間盡是馥鬱花香,葉盼香靠在樹幹上,準備小憩一會兒。


    眼睛剛閉上,頭上就一陣涼意。


    葉盼香一個激靈,抬頭望去,唐馨手裏拿著一捆滴著水的蘭草,笑顏如花的模樣儼然已忘了出門前的險境。


    方才眾人勸說讓她迴府休息,她便是嚇壞了也不願舍了難得的出遊,硬是跟著出來了。好在她素來大膽,實也是沒受傷,緩了緩也就不怕了。


    “二姐姐,香兒病才剛好呢!”


    唐妍拉著唐馨的手,唯恐她又搗亂。可唐馨天不怕地不怕的,趁唐妍不注意,在湖裏盛了點水,又往她們身上潑去。


    “蘭草潑水可洗淨,我這是幫你們呢!”唐馨潑完就跑,好不鬧騰,一圈姐妹都被她禍害了。


    唐妍護著懷裏的詠春詩集,半條裙子都濕透了,她一時憤憤,喊著葉盼香陪她一道反擊。


    “香兒,我們也去捆幾撮蘭草,教訓教訓二姐。”


    葉盼香見唐妍好不容易起勁,才願意起身。


    捆蘭草是個難活,手得有勁,心還得細致,尋常手藝人也不見得能做得精致。葉盼香抬頭望了一圈,才發現唯有唐煥一人圍在蘭草堆邊上捆圈。


    兩人冷不防地對視了一眼,唐煥懶洋洋地靠在躡景身上,玩世不恭地叼著草,衝她勾起唇,見她被潑了水的狼狽樣兒似乎很高興。


    唐馨手上的蘭草團分明就是他給的,往她身上潑水怕也是他指使的,是在報複她當著王妃麵拿他容貌說笑。想來今天是第一次見麵,她也沒在別處得罪過他,若真是因為這個生氣,這人的心眼大概比紅豆還小吧。


    葉盼香收迴眼神,從籃子裏拿過幾株蘭草和一捆竹繩,蘭草在她手上翻轉了幾下就捆成了一團。


    唐妍在一旁看得眼都亮了,直唿她厲害。


    兩個小人兒拿著蘭草在湖裏沾了點水,悄無聲息地跑到正在別處作惡的唐馨身後。


    兩人小聲地倒數,看準了時機,一起往唐馨的身上潑去,轉身撒腿就跑,好不歡樂。


    唐馨恰好轉身,整件衣裳都被潑上了水,好不狼狽。不過她正愁沒人兒玩呢,追著兩人想報複,一來一去,正片湖畔都是她們琳琅般的笑聲。


    唐妍跑累了,拉著葉盼香躲在唐媛身後。唐馨平日裏可不敢動這位大姐,誰叫大姐最為端莊。可今日借著潑水祈福的節日,她潑誰都是有理由的。


    “大姐,那我也給你撒些水,讓你洗淨一下。”


    唐馨舀了兩捆蘭草的水,往唐媛的身上潑,順便還能潑到她身後的兩個小人兒。


    唐媛可不想濕了全身,她也顧不得持重,手忙腳亂地用袖子一擋,水都濺到了唐靈和唐萱的身上。


    唐萱當下就大驚失色,慌忙著站起身抖著身上的水珠,見是徒勞無功,氣急敗壞地對著唐馨吼:“唐馨,你往哪兒潑呢,我這身煙雲蝴蝶裙是新做的!”


    唐馨撇了撇嘴,心道,今天出來就是來潑水的,穿這麽好看有什麽用。可嘴上倒還乖巧,雖依舊是帶著一股子頑劣腔調:“那可真是對不住五妹妹了。”


    唐萱怒視著唐馨,眼見引來周圍不少人的注視,不得不息事寧人,心有不甘地坐迴了席地上。


    葉盼香隻濺到了一些水,拿帕子一抹就沒了,輕巧的水珠在她臉上更襯得她膚若凝脂。


    唐萱氣急,瞪了葉盼香一眼,隻覺得她一來,自己的好運氣全沒了。她也沒想到,僅僅養了一個月,葉盼香的容貌竟比她還要出彩。唐萱最是重視她這張臉,原本她是整個王府姐妹裏生得最好看的,現在卻被葉盼香搶了風頭,她如何能甘心。


    唐媛總是姐妹裏充當和事佬的那個,她拉著自己嫡親妹妹的手,輕聲細語道:“好了萱兒,馨兒也不是故意的,你先用帕子擦一擦,一會就幹了。”


    唐萱不情不願地坐下,嘟囔道:“等會瑟瑟就要來了,這可是我和她一起在錦衣閣定做的衣裳。”


    柳瑟瑟是三房夫人的娘家侄女,柳家二房的獨女。她雖是唐馨的表姐,但與唐萱一樣,柳瑟瑟最珍惜她那張臉。兩人誌同道合,比旁人親密些。


    戲弄姐妹們總惹來微詞,唐馨自覺無趣,又跑去捉弄幾個兄長,兄長們都念著她年紀小,由著她鬧騰。唯有唐煥,唐馨根本沒這個膽子捉弄他。


    葉盼香和唐妍坐迴原來的席地上,唐妍很快從鬧劇裏脫身又沉浸在了煙夫人的詩句裏。


    約摸過了一盞茶的時辰,百樂湖外就真正熱鬧起來了,人聲鼎沸的,似是來了許多大人物。


    唐璟本坐在一旁邊看畫本子,邊飲著女兒家喝的牡丹醉,見人來了,挪到葉盼香的身邊輕聲道來這些人的身份,以免她初來京城失了規矩。


    “迎麵走來,穿著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的是二公主齊韶,皇後的嫡女。她身邊跟著的是皇後的娘家侄女,孟家二房的嫡女,孟芙。”


    葉盼香隨著唐璟的話挨個兒看臉,齊韶一臉傲氣,身後的排場大得嚇人,路人看了都紛紛退避三舍。


    “左邊穿桃花雲霧煙羅衫的是六公主齊綰,柳貴妃的女兒。當今聖上共有十二個公主,唯有六公主最得聖心。”


    唐璟突然一頓,又指向後頭騎在馬上的男子:“那位是三皇子齊樺,齊綰的嫡兄。跟我四哥一個性子,風流雲散得很。”


    唐璟很不屑地嘟起嘴,葉盼香莞爾,她經曆過宮裏的齷齪,深深明白一個道理,凡事不能看表麵。


    “雲長,走,去百樂樓喝酒。”


    唐璟又在葉盼香耳邊道:“雲長是我四哥的字,他倆都在稷下學府念書,成日愛跑到香樓裏風流。”


    葉盼香點頭,不出聲地念了遍他的字,未曾想,那人還真的轉身向她這裏走來了。


    葉盼香小嘴一抿,這人不會懂唇語吧。


    好在唐煥隻是停在唐妍的麵前,拿走了她手中的書,還敲了敲她的腦袋,“小書呆子,水燈還要不要?”


    唐妍被人打斷一臉不高興,但看在對方是自己兄長的份上,隻好委屈地揉了揉自己的小腦袋,動作十分嬌憨:“水燈自然是要的,但兄長可知,古人雲,君子動口不動手,四哥你莫要向莽夫學習。”


    唐煥爽朗大笑,伸手揉亂了唐妍的發髻,隨後又側頭,漫不經心:“這兩位妹妹呢?”


    齊朝上巳節的禮俗,白日潑水已洗淨,夜晚,當百樂湖上的百樂樓燈火通明時,放水燈祈福。水燈樣式多遍,京城的女兒家都以誰的水燈精致好看為榮。


    葉盼香可不覺得這個錙銖必較的表哥會真的幫她準備水燈,也不願隨便欠了他的人情。


    “多謝煥表哥美意,煥表哥為妍姐姐準備即可。”


    唐璟倪了一眼兄長,道:“百花街上賣的水燈需解了謎語才可買下,我與香表妹自己猜就是了。”


    唐煥挑了挑眉,他這三妹性子不好相處,他這做兄長的在她這兒體會不到什麽樂趣。雖比起其他姐妹,唐煥到底還是偏疼他這個嫡親妹妹的,但不如妍姐兒溫順好逗。倒是這個從江南來的表妹,能和他這個三妹妹關係融洽,還當真是難得。


    “那便罷了,逛街時多帶幾個護衛嬤嬤,莫要獨自一人走......”


    葉盼香嘴角微微上翹,沒想到這個煥表哥還有囉嗦的的一麵。


    早在那修養的一個月裏,葉盼香就從劉嬤嬤嘴裏大致了解了一下府裏人的性子和學問。劉嬤嬤聽了王妃的話,對葉盼香是知無不言。據她所了解,唐煥的學問在稷下學府的平輩裏頭是出類拔萃的,隻不過這幾年貪圖享樂,把時間都浪費在了那些個煙花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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