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風墨雲離開後,洛淩宇腦海裏依舊是言漪的那抹絕望的神情,她什麽時候會出現如此的表情,又何時會如此失態。


    在得知姨父身亡消息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是瞞住言漪,但是他知道怎麽可能瞞得住,隻怕她的消息會比他都要精確,她手下的勢力一點也不比自己弱,可是知道了後又能怎麽做。


    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她會不顧一切地迴徐州,消息傳過來的事情,他甚至想直接打她一頓,可是心裏卻是滿滿的心疼,他可以理解洛言漪的難過,可是他卻不能讓她按著她的想法去做。如果不是他早早地得到了消息,及時收拾好殘局,又有墨靖蕭的暗中保護,一一為她遮掩好,如今隻怕她的身份早就暴露了。


    她洛言漪可以出現在人前,但是以王府三小姐慕容玉沁的身份出現的洛言漪卻不行,那樣她就會被再一次地成為那些人的眼中釘,一個洛言漪不足為懼,但是一個隱藏在王府帶著慕容小姐光環的五翁主卻無法讓人小看。


    畢竟沒有一個翁主會毫無目的地跑到王府扮什麽小姐。畢竟,慕容玉沁的光環已經讓太多太多的人關注了。


    漪兒,我是怪你,是生你的氣,但是我卻無法不心疼,你的痛苦我怎麽會不知道,可是哥哥不能讓你任性,這一次就算是哥哥逼你,哪怕你會恨我一輩子。我也必須這麽做。


    一直到夜裏大雨滂沱,灰蒙的白色已經讓人看不到晝夜了,瓢潑的大雨仿若衝刷著什麽,也仿若想要去淹沒些什麽……


    洛言漪就這樣在院子裏一直跪著,任憑其他人怎麽勸,洛言漪都不肯起身,甚至從迴到沁園後沒有再說一句話,也沒有吃任何東西。


    看著漫天瓢潑的暴雨,言漪的眼裏除了冷漠便是空洞,任憑雨水打在她的身上,她似乎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感覺。


    淡紫色的衣衫早已經被雨水打落的濕透,冰冷的雨水打在她鬢邊的玉釵上,濺出細小的水花,但是很快便沒入了這場大雨中,雨水順著洛言漪蒼白的臉頰迅速滑下,散落的發絲緊緊地貼在臉龐,眼中卻是沒有一絲一毫的神色,隻是一個人孤獨的望著……跪著……


    洛言漪看著這陰沉的天空,無情的雨絲,心在一寸一寸地冰冷,隻是雨水打在身上地冷怎及得上她心裏的冷的半分,膝蓋上冰冷的刺痛感使她越來越清醒:


    老天也在為她傷心嗎?或者沒有人知道她心裏的疼痛,或者連她都快忘記了這種痛……


    滿臉的水痕,或者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雨水還是她的眼淚……


    任憑疏樺萱兒眾人如何的勸阻,洛言漪都沒有任何的反應,洛言漪也不會有任何的反應,因為她的心已經封死了,耳邊充斥的聲音,似乎在另一個世界唿喚,而言漪的腦海裏卻隻有空洞,隻有那漫天的大雨,隻有滿心的冰冷和痛處,隻有她記憶那個身影、那張臉龐,她的父親,曾經把她捧在手心上的疼她愛她的爹爹。


    如今一切都沒有了……一切都隻能存在於她兒時的記憶中了……


    一切沒有了……


    為什麽!為什麽!她如此做到底是為了什麽,為什麽那些人就是不肯放過她。


    她的父親已經放下了一切的權利,一切的地位,為的就是保住她的性命,保住一家人的性命,可是他終究因為他的女兒,因為她洛言漪,還是沒有逃出那些人的魔抓。


    為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


    雨,就這樣一直都沒有停,而洛言漪的思緒也沒有停,她的痛,她的傷,她的恨,無時無刻不在掙紮,即使沒有什麽語言,沒有什麽方式表達,墨律等人還是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憂鬱和寒冷,甚至還有一絲戾氣。


    洛淩宇不是不知道羅言漪的行為,但是他沒有去沁園,因為他不能去,他不敢,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一時心軟,會不會……答應她……


    那是他最疼愛的妹妹,但是此刻他卻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動搖,因為他不能冒這個險。


    直到第三天下午,洛言漪終於跪倒在了雨裏,那個筆直的身影,終究無法抵禦這場來自地獄的寒冷,隨著她的心一起跌落,失去……


    聽著墨攬來報,饒是一向穩重的淩王洛淩宇在聽到她暈倒的消息時也控製不住站了起來,拔腿向外走,但是還沒出書房的院子他便停了下來,雙手緊緊的握著拳,忍痛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時眼睛的時候,洛淩宇便又恢複到了隻剩下平靜和嚴肅的樣子。


    “三小姐違抗王府家規,在園內跪求本王原諒,念其知錯改正,不予重罰,禁足沁園,沒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出,也不可以探視。”


    說完洛淩宇繼續迴到書房裏看奏章。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昌樂八年,五月底,原戶部尚書許大人逝,其女五翁主洛言漪在淩王洛淩宇的陪同下赴徐州,據說大雨下了整整十天,五翁主悲傷過度,在到達徐州當天便重病昏迷了。


    而在京中一處偏遠的別院裏。


    看著遍地的雜草叢生,雖然亭台樓閣仍然有些屬於它的精致,但是一看就知道這座別院已經被荒廢許久了。


    而漫天的大雨讓這個多久都寂靜無人的院子更加蕭索。


    一個身著白色絹衣的女子沉默地跪在院子裏,不斷地往火盆裏燒著紙錢。


    而身後的侍女打著傘才沒有讓女子和她膝旁的火盆被雨水淋到。


    女子不斷向火盆裏燒著紙錢,像是祭拜,但是穿的卻不是孝衣,隻是普通的白色衣衫。


    如果有熟悉的人看到她散著的秀發下的容顏,便知道那張臉龐是屬於真正的洛言漪的。


    這座別院不是別的地方,這是洛言漪曾經生活了六年的地方,原來的尚書府,她的家。


    她不能離開京城,也沒有辦法在父親下葬的時候盡她作為女兒的本分,她甚至沒有來得及看他最後一眼。


    八年了,她離開父親八年,可是父親離開的時候她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再叫一聲他爹爹。


    一句天人永隔,原來可以讓人如此的痛徹心扉。


    不知道跪了多久,言漪才慢慢地站起來,一步一步地往院裏麵走去,身後的萱兒趕緊撐著傘要跟上去,但是站在旁邊的墨律卻攔住她,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跟著。


    墨律知道她需要自己靜一靜,需要釋放自己心中的痛和恨。


    就這樣幾個人默默地等在原地。


    而洛言漪一個人走到院子的深處。


    看著一處一處的碧水涼亭,看著曾經的小橋流水,看著滿園的花草樹木早已枯黃鋪滿了原來的湖水,隻剩下幾棵蒼鬆墨柏在雨中立著。


    洛言漪撫摸著石欄,腦海中浮現著讓她最懷念也是如今讓她最心痛的記憶。


    童年時的那句甜甜的唿喚,爹爹寵溺的懷抱,那原本是最快樂的記憶,原本那是她一直以來的最美好的奢望,而在如今真的……真的都變成了奢望了……


    洛言漪輕咬著沒有絲毫血色的唇,撫著冰冷的石頭, 她多麽想多麽想找到一絲溫暖,可是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沒有了……


    洛言漪步履蹣跚地走在石橋上,仰著頭,任憑雨水澆落,從她的臉上滑落,衝刷著臉上所有的淚水。


    所有的雨聲都在衝擊著她的耳膜,遮蓋她的哭聲和呐喊。


    如果可以,洛言漪真的希望這些雨水可以抹殺那些記憶,那些鮮血,讓她忘記腦海裏那個冰冷的身影,那些沒有靈魂的屍體。


    “老天!你到底還要我怎麽做?為什麽我想要守護的一切都要這麽輕易的就離開?為什麽我願意放棄一切,如此地隱忍,可還是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洛言漪顫抖著她早就已經濕透的身體,一同濕透的還有她的心。早已就濕透的心。


    而腦海裏卻是充斥著


    兒時的笑語與當日冰冷的軀體的重合。


    以及這些年所有的殺戮和鮮血淋漓……


    “轟……隆隆……”劇烈的雷聲在天空發出巨響,原本陰暗的白晝在閃電的飛馳下飄過一處亮白幽光。


    而洛言漪就這樣走著,她想跑,她想逃,可是來自四麵八方的冷意讓她逃不開,她有無數地為什麽,她想大聲地對老天說不,可是她卻都無能為力,隻有任憑大雨衝刷著她的所有……


    “砰!”


    洛言漪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隻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意識,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壓抑,所有的……


    洛言漪不知道自己絆到了什麽,隻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任何的力氣再走下去,她想睡,她很想……睡……


    白色的衣裙在大雨的淋浸下,早已看不清那抹白衣,最終她倒在雨裏,是那樣的無助,那樣的孤獨……


    等到萱兒墨律幾個人趕到時看到的便是洛言漪獨自一人倒在那漫天襲來的暴雨中,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小姐!”


    “主子!”


    萱兒抱著洛言漪的身體,連她自己都被從洛言漪身上傳來的冰冷冷得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萱兒迅速把披風拿出來,包住洛言漪的身體。


    “快,迴府!”


    沁園碎鳶閣


    從那日迴來後洛言漪就一直處於昏迷不醒的狀態,任憑高燒燒了一天一夜。


    而在這期間,洛言漪不知道自己擔心死了多少人,她隻是自己在做一個很長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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