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馬車裏的洛言漪一身素錦藍衣,衣服上隻是簡單地繡著幾朵花,就連頭飾也隻是帶了一個沉香木的額飾和纏在散落的發鬢旁的紫藍珠串。


    言漪手中緊握著羅帕,即使麵上沒有任何情緒也是會讓人感覺到她內心的不安。


    師父,是她洛言漪最敬重的人同時也是她最懼怕的人。


    兆羽醫館


    洛言漪讓萱兒和玫衣留在外麵自己一個人踏入園中,她不會忘記師父的命令,從來不會讓自己的婢女跟著自己走入師父的園子。


    因為在這裏她不是什麽小姐,隻是一個學生。


    清靜的如同三年前她離開前一樣,地上種著各樣的草藥,連架子上仍然是各種曬幹的草藥,而言漪沒有絲毫的停留徐徐的走入園中,迎麵而來的卻是一名白衣男子。


    “沁師妹,你來了。”


    平平淡淡的話語,但是洛言漪仍然聽出來他話裏的擔憂。


    男子不及洛淩宇的王者之氣冷中帶威,也不是墨靖蕭清風如沐的風雅而冷漠,甚至不是風家幾位少年男子的沉穩優雅,但是他臉上的嚴謹和渾身上下的正然之氣卻不由得讓人安心,並為他而吸引。


    洛言漪恭敬的施了一禮,“師兄。”


    這名男子是師父座下的第一大弟子夏夜,也是密閣的中堅力量之一。


    言漪跟著夏夜進了書房,智絕長老正坐在桌前看著手中的古籍,仿若未見二人進來的樣子。


    夏夜退到一側,洛言漪看著還未過不惑之年的師父卻是一頭白發,一身白衣更像是仙人一般,輕步上前,“參見師父。”


    張智沒有任何反應,洛言漪見此輕撩起衣裙上的前襟雙膝跪下,“師父,徒兒有負師父的教導,請師父重罰!”


    “有負教導?是為你三年未歸,還是為你獨立門戶?”張智放下手中的書,靜靜地看著洛言漪。


    獨立門戶四個字讓洛言漪心中一凜,“師父……”


    臉上滿是驚愕和無奈。


    如今的她是豔閣的閣主,而豔閣與密閣相互獨立,同是天下七閣中的一支。


    獨立門戶,可不就是獨立門戶嗎?


    “夜兒,按密閣的門規該如何處置?”張智一臉漠然仿若未聞那句輕顫的師父。


    “迴師父,按門規,杖責三十,逐出師門。可是。師父……”夏夜依然沉重冷靜,但是當那句“逐出師門”說出口時又忍不住開口求情。


    “師父,徒兒任憑您的處罰,絕不敢有半句怨言,隻求師父開恩,別將沁兒逐出師門。”言漪心中滿滿的是害怕是痛苦。


    當初她是不願意拜師的,隻不過是哥哥的命令,而如今她不願意離開密閣。


    這三年的教導,曆曆在目,她無法抹去師父對她的教導和維護,雖然師父比任何一位先生都要嚴厲,對她更是毫不留情,她敬他怕他,但是也真實的感受到了那份師生情誼。


    不是因為家族不是因為身份,也沒有什麽利益,師父就是把她當作徒兒,會教導她也會責罰她。


    這麽多年來這是極少數的真實,況且他對自己到底用了多少心血,又是頂著多少壓力,而麵對這份師恩她又做了些什麽……


    看著她悲痛的模樣,張智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好,但是僅此一次。”


    “多謝師父。”言漪跪拜。


    “禁室三日。”張智麵無表情的說出了對她的懲罰。


    夏夜剛剛的喜悅瞬間消散,禁室三日……


    “請師父手下留情!”


    夏夜雙膝跪地以求張智能夠饒了言漪,他知道以言漪的身體根本就承受不住。師父早就知道豔閣不是嗎,為什麽一定要如此懲罰。夏夜知道師妹的確犯下了打錯,但是,他不忍心,不忍心讓她受如此的懲罰。


    “夜兒,你是大師兄,要做到不偏不倚!”張智隻是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兩個人,卻沒有有半分的手下留情之意。


    “可是……”夏夜依舊是滿臉的為難和不忍,誰他都能下得了手,可是就獨獨這個小師妹他,就是忍不下心來。


    “師兄,帶我去禁室吧。”


    洛言漪眼底一片平靜,但是卻有些歉意的看向夏夜。師兄的愛護她都懂,不過誰都無法違背師父的命令,但是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洛言漪倒是沒有什麽委屈,師父已經對她算是手下留情了。


    禁室,密閣最為嚴厲的刑罰之一。


    夏夜忍著心中的不甘不願,讓人將洛言漪吊起鎖入水牢,滿眼的不忍和酸痛,最終還是揮手讓人動手便轉身離開。


    “啊…… ……”


    夏夜走了很遠還是能聽到自己心愛的小師妹的痛唿,心下更是難受,極力的壓製住自己不讓自己失態。


    禁室中,洛言漪半身沒入水中,雙手被鐵鏈吊起,禁室水牢不僅寒冷徹骨更有吸噬內力的作用,讓原本體弱如今又受了內傷的洛言漪忍不住痛唿出聲。


    “噗……”


    一股腥甜上湧到喉嚨處,一口鮮血噴出,滴滴落入水中,那樣鮮亮……感覺身體在一寸一寸地冰冷下去,意識也一點一點地開始變得淺薄,不知道多久便失去了知覺。


    而就在洛言漪在兆羽醫館的空檔,京中傳來了一條巨大的消息:廉親王將於開春時節迎娶廉王正妃,而正妃的人選就是護國公府嫡小姐墨瑾諾。


    此消息一爆出,天下沸騰,卻不知傷了多少閨中少女的一片芳心,更不知道有多少想攀龍附鳳的人家又少了一個機會。


    當然最重要的是當今幾位親王,朝中的勢力經此事不知要發生多少變化。


    廉親王,是當今奪嫡最有希望的候選人之一。


    而墨瑾諾則是護國公府的小姐。


    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護國公一家與淩王的父親是同族,如今的護國公是邑陽侯的親哥哥,淩王的親大伯,但是護國公府卻在朝事不明的情況下與廉親王結親。


    這一風向標一放出,很多人都開始打心裏的小算盤,是否現在站隊還不晚?


    外麵流言已經是紛飛漫天了,可是在兆羽醫館內的房間裏,言漪才恍惚轉醒,看著屋內的一切,有些迷茫,忽想起師傅,便心中一急,掙紮著要起身。


    “你醒了?”


    藍紋白衣的清秀女子推門而入,看到言漪虛弱卻又掙紮著要起來的樣子,忙上前扶她躺下。


    “師姐,是不是禁室三天已經過了?師傅他?”


    被稱為師姐的這位女子,輕歎道“你在禁室剛過去一日,大師兄便強行抱了你出來,智絕長老讓你住在這客房內,你已經昏睡三天了。”


    “沁兒,你醒了?!”夏夜端著湯藥進來看著言漪醒來一陣歡喜。


    “安炔,快去稟告師傅。”女子應聲而去。


    “師兄,師傅他原諒我了嗎?禁室三天,我才……”言漪臉上寫滿了不安。


    張智很快便趕來了,聽著這句話還未說完,便開口問道“真要是在禁室裏三天,你的命還要不要?”話裏有著責怪也有著心疼。


    說完上前探了探脈“還好,沒有傷及根本,但是內力反噬還是讓你傷的不輕,必須好好養著。”


    張智有些放心,看著徒兒滿臉的不安和愧疚,還有掩飾不住的倔強,揮手讓安炔下去,說道“豔閣的事到此為止,你也不必擔心,若是真的眾人皆知了你四天前就不可能進得來。”


    “師傅……”言漪聽完眼角含淚,真的放下心,但隨即又有些擔心。


    師傅真的原諒我了嗎?


    “罷了,你自己明白你做的是什麽就好,至於懲罰,等你好了再說,這三年你做的為師不可能這麽輕縱了。”


    “是,多謝師傅。”


    言漪喜極而泣,師父這麽說那麽便是原諒自己了,至於懲罰,那本來就是她該受的,從她決定不會王府不會密閣就已經注定了,隻是那句逐出師門真的讓她後怕了。


    書房內,張智看著自己的大弟子跪在自己的麵前請罪。


    “師父,徒兒私闖禁室,強行帶出了師妹,請師傅責罰!”


    看著夏夜滿臉的肅然,有愧疚卻沒有絲毫的後悔。


    張智歎了一口氣,“你以為沒有為師的默許,你能從禁室裏帶出她?”看著徒兒滿臉的驚愕,張智說道,“她不顧自己的身體,隻求為師的原諒。”


    夏夜低下了頭,原來師傅什麽都知道。


    張智的話裏有著欣慰但是也有連夏夜也沒有察覺的無奈,“為師在就在她的身上看到了那份野心,如今看來也有著應有的擔當,但是如今還有那一絲倔強,這份倔強也好也不好,而她身上的那份無畏不是真的她什麽都不怕,而是她覺得值得,但是說到底還是不夠啊。”


    不夠堅韌,也不夠成熟,但是難得的是那一份真心,這麽多年來,那些鮮血和陰謀沒有把她改變,比起淩宇她少了那些可以與其協調,但是那座皇宮真的要禁錮她的一生嗎?


    張智看著這個孩子一點一滴長大,雖然沒有淩宇和夜兒的感情一般無二,但是說到底對她也是自己親手帶出來的弟子,而且她的懂事讓自己更是心疼,她當年還不滿八歲,如今也不過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


    她是一塊璞玉,但是璞玉是需要雕琢的,不知道未來這塊璞玉是否真的能綻放異彩。


    “在這醫館中弟子不少,但是真的叫為師一聲師父的如今也隻有你們二人。”


    淩宇隻有在君臨天下的那一日才能真真正正地叫他一句師父,隻是他對淩宇更多的是子侄之情,終究是不一樣。


    對淩宇他有過擔憂也有過欣慰,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也許有一天他會看到他掌握天下,而他能做的便是在自己原則允許的範圍內助他一臂之力。


    所以當年淩宇來懇求他讓他去教導他府裏的三小姐慕容悆沁,盡管他不是很滿意那個孩子但是最終還是答應了,也就是因為他答應了,所以也看到了淩宇選擇她的原因。


    慕容悆沁身上有淩宇所欠缺的,還有最難能可貴的是她心底有那麽一片淨土不曾被這些人與事所玷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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