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首林殘破的戰場之中,胖老五高抬鐵痢疾對準了李安民,他麵色沉靜如水,雙眼古井無波,不知在想些什麽。


    李安民抬起頭來,直視著胖老五的眼睛,篤定的說道:“五哥不必強撐,我知道你待我如同一母胞弟,必定不會對我出手。再者說,既然你目睹了方才的戰鬥,那麽想必你早早地便已到場了。究竟為何隱藏起來我雖不知,但是若是你真的想要動手殺我,隻怕早早地就出手了。”


    胖老五聞聲啞然失笑,他無奈可耐的搖了搖頭,出聲喝道:“嗬嗬,真是好深的心思。不過,這次你可是算錯了。之所以先前我隱藏不出,因為我與那書老二本就生有嫌隙,我剛好可以借你之手將其除之而後快。隨後你們兩敗俱傷,我便可以坐收漁翁之利。所以,我勸你最好老實交代,如若不然,我定叫你命喪於我這根鐵痢疾下。”


    李安民定定的望著胖老五的眼睛,輕歎一聲,隨後他掏出了自己藏於懷裏的玄雀軍令牌,丟到了胖老五的身前,出聲淡然說道:“我出身於禦守北境的大漢玄雀軍,此行是受沈遺南沈帥之命,前往安康城協助太子劉伏澆滅浮雲叛軍的。”


    胖老五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口中喃喃說道:“原來是大漢第一邊軍玄雀軍的人。”隨後他目光一定,繼續問道:“既然是為了協助劉伏剿滅浮雲叛軍,那你為何會潛藏至我們的車隊之中?”


    李安民聽到這話臉色忽然冰冷下來,他的眼神中閃爍著陣陣怒火,義憤填膺的說道:“當然是因為我撞見了石橋鎮的慘案。追查之中,我遇到了夜下鬼的伏擊。隨後我們就在石狗崖出口撞見了你們的車隊。”


    胖老五聞聲眉頭一皺,麵色不解的問道:“石橋鎮?我們從石橋鎮取走山中玉時,鎮中還是一片寧靜祥和,你所說的慘案是指什麽?”


    “什麽?你果真不知石橋鎮發生了什麽?”李安民聞聲大驚,原本他一直認定石橋鎮的血案一定與謝長風一行人脫不了幹係。可是見胖老五這般反應,顯然是對其一無所知。這下子李安民的心裏可真是犯了嘀咕,謝長風一行人儼然是浮雲軍的人,而石橋鎮慘案又與夜下鬼脫不了幹係。真是剪不斷,理還亂,李安民思前想後,心裏忽然冒出了一個詭異的想法,難道說這石橋鎮慘案的背後,出了浮雲軍和夜下鬼之外,還有第三方勢力的參與不成?


    “哼,如此之事,我何至於騙你,快說,石橋鎮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胖老五沉聲一喝,出聲問道。


    李安民深唿了一口氣,深深地望了胖老五一眼,沉重的說道:“石橋鎮被屠,不論婦孺老有,盡皆身首異處。其鎮內屍骸累累,血流成河,腥氣衝天,慘無人道。”


    胖老五聽到了李安民的描述,瞬間露出了一臉驚駭的表情,他做出低頭沉思的模樣,口中喃喃道:“莫不是謝大哥對我們有所隱瞞?不對,謝大哥與我們一同出的鎮子,絕無出手的可能。


    難道是夜下鬼不成,可是夜下眾鬼雖然人人性子陰沉,可是卻仍舊見不得過,屠殺一鎮的動靜可不算小,況且此次他們隻是行使對我們的監督之責,萬萬沒有出手的理由啊。”想不通其中的關鍵,胖老五無奈的搖了搖頭,隨後他望向李安民,出聲問道:“你以為石橋鎮的事情是我們做的,因此才潛入了我們的車隊不成?”


    李安民聞聲點了點頭,他眼珠子一轉看了胖老五一眼,出聲問道:“五哥莫不是知道些什麽,不妨說來一聽?”


    胖老五聞聲大怒,將鐵痢朝地上一杵,出聲喝道:“收起你的小心思,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石橋鎮的事,絕對不是我們的做的。”緊接著他臉色一陣,朝著李安民走了兩步,冷喝道:“如此說來九道兒橋上,老六一隊人馬被龜甲營箭塔轟成了渣,也是你的手筆?”


    李安民臉色一正,他直直的望著胖老五的雙眼,篤定的搖了搖頭。胖老五見狀不言不語,隻是緊緊地盯住了李安民的雙眼,良久後才繼續問道:“那是你聯係了劉伏的人,用伏火雷將老二的車隊炸成了灰?”


    “什麽,伏火雷?”李安民聞聲露出一臉驚詫的表情,連忙擺了擺手,出聲說道:“自打出了玄雀軍,我至今還沒有跟太子取得聯係,怎麽可能勾結他們的人呢,這件事我著實不知。”


    “哼,這麽說來老二,老六的事都與你無關咯,那你為何還要殺了老二呢?難道僅僅憑借著對我們的懷疑,就要將我們的車隊分崩瓦解不成?”胖老五情緒激昂,臉上的橫肉微微一顫,大聲的問道。


    李安民沉默了半晌,最後喃喃說道:“不知五哥可曾聽聞過道不同,不相與謀。如今安平州大亂,浮雲叛賊橫行霸道,為禍鄉裏。正值太子劉伏率軍前來平叛,正在這個節骨眼兒卻有六十八車滿載著山中玉的馬車將要前往安康城給什麽孔老爺子祝壽。五哥啊,你我盡皆心知肚明,這山中玉究竟是何物,他是大漢王朝重要的軍備物資,被號稱為攻城利器投石車最好的彈丸啊。我是大漢軍卒,正在奔赴戰場,你若是我,遇到此事,你管與不管?”


    胖老五默不作聲,他歎息良久,隨後對著李安民說道:“我車隊裏的弟兄們呢,難道你將他們都殺了?”提了自己手下的兄弟們,胖老五情緒有些激動,他緊握著鐵痢疾的手有些止不住的顫抖,聲音裏也充斥著絲絲的擔憂。胖老五直直的盯緊了李安民的嘴唇,似乎在期待又在害怕的等待著他最終吐出的話語。


    李安民輕歎一聲,迴答道:“在此番大戰之前,為了防止兄弟們為難,我就將他們統統趕走了。向來如今還在這林子裏,五哥若是不相信,大可以自己去尋找。”


    胖老五聞聲,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正如你所說,道不同,不相與謀。你是漢軍,我是反賊,立場不同,自然敵對。我本該就此殺你,將你了解,可是念你沒有傷及我麾下兄弟的份上,這次我就饒過你。他日戰


    場上想見,你我自然刀劍相向,再無情分。”他收起了手中的鐵痢疾,哀歎一聲,麵無表情轉身離去。可胖老五方才走了幾步,就聽到李安民急促的叫聲響起:“五哥,我是真心將你視為兄長,所以我有一句話想要跟你說。”


    胖老五聞聲止步,卻沒有迴頭,背對著李安民沉聲說道:“還有何時,有話快說。”


    李安民深唿了一口氣,出聲說道:“五哥,我不知你為何助紂為虐,要為浮雲軍賣命。我們同為漢人,體內流淌著的都是汗血。何必同室操戈,持刀相向呢。如今正是秋日,身為大漢糧倉的安平州,本應是熱血朝天的豐收盛景。不知你一路走來有沒有留意,如今的安平州村村離散,家家流離。天地的麥子如往年般的顆粒飽滿,遍野金黃,可是卻沒有了收割的人。稻香鎮上,本是熱鬧的街巷如今卻蕭條落魄,本應開門迎客的商家卻被浮雲的人搶怕了,見到生人反倒著急閉門不出。反倒是為禍鄉裏的地痞流氓,穿上了浮雲的教袍,就搖身一變,變成了在輕歌坊裏揮金如土的大戶。再看你眼前的安寧城,我曾經問安寧城人生性恬淡,迎天下賓朋,送九州友客,可是自打浮雲軍進了城,就開始了叛變百姓,小到乳子出入解除繳納銀錢,大到老人重病將亡,需要**歲的稚童逃出城門到這茂密的林子裏采摘采草。五哥,這浮雲軍帶來的景象,真的是你樂意見到的嗎?”


    胖老五聞聲身子一晃,他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想要開口說話,可是李安民等了良久,卻隻聽到了一聲無奈的悵惋。看著身子微微搖晃的胖老五,李安民超前走了兩步,繼續義正言辭的說道:“五哥,收手吧,我可以帶著兄弟們投到玄雀旗下。我們兄弟便可一起喝酒,一起殺敵,一起報效家國,此等生活何不快意瀟灑?”


    胖老五再次哀歎一聲,這次他終於發出了聲響:“看到山河離落,百姓不得安寧,我自然也是心痛。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有我不得不留在浮雲軍的苦衷。”緊接著胖老五深唿了一口氣,轉過頭來看著李安民,出聲說道:“根據大哥謝長風的計劃,我們將各自帶領著自己的人,十日後到‘一兩糧’事件爆發的安定城匯合。如今算算,十日已過一半,隻剩下了五日的光景。至於到了安定城後的安排我就不太清楚了,隻不過我曾聽書老二偶爾提及過,這次私運山中玉,除了給投石車做彈丸之外,似乎還隱藏著其他的目的。隻是謝長風性子深沉,沒有跟我們提及。”緊接著,胖老五輕笑兩聲,從懷裏掏出了一卷畫冊,隨意的丟到了李安民的懷裏。他語聲無奈的說道:“希望你能堅持你的道義,好好地保家衛國。”


    話罷,胖老五腳尖一點,就飄然遠處,消失在了李安民的眼前。少年郎方欲低頭撿起被胖老五丟在地上的畫卷,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李安民聞聲神情一滯,心想又是何人,他猛然循聲望去,待看清來者時,李安民臉上忽然露出了一抹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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