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吹過牧羊坡,李安民看著點點孤星,悵然道:“和小時候一樣,邊塞的星星雖少,可還是那麽亮。”


    小時候每逢夏夜,兄妹三人就會纏著老爹買上一個西瓜,然後樂嗬嗬的爬上屋頂。三人坐成一排,美滋滋的吹著夜風,吃著西瓜,賞著星星。


    陳凡凡最近的表現有些反常,李安民有些自責。老爹走後,李安民忙於他事,對弟弟妹妹的關心有些懈怠。


    今天在自己的嗬斥下,陳凡凡負氣離開。做大哥的雖然當時沒做任何表示,但李安民的心中充滿了擔憂和愧疚。


    李安民從夥房裏摸了兩壺酒,想著找陳凡凡好好聊聊。


    搬到軍營後,李安民莫名其妙的成了三營的副統領,有單獨的營帳。可陳凡凡仍是普通兵卒,隻好與他人同住。


    陳凡凡帳內共三人,除他以外是袁留和蔣通。


    李安民掀開帳門,看到袁留和蔣通都在唿唿大睡,唯獨不見了陳凡凡的蹤影。


    李安民心頭詫異,心想著難不成陳凡凡又跑了?


    他剛要叫醒蔣通和袁留,想要問一下陳凡凡的下落。忽然聽到了帳外傳來了腳步聲,李安民掀開帳門,就看到帳外來人正是陳凡凡。


    李安民想詢問弟弟去了哪裏,可想到今天剛剛把弟弟惹惱,於是收起了心頭的疑問,輕聲說道:“陪哥哥出去逛逛?”


    陳凡凡看到李安民在自己帳內,眼神有些閃躲。好在大哥沒有追問,聽到李安民的話,陳凡凡正好順坡下驢,輕輕的點了點頭。


    兄弟二人盤坐在校場,李安民遞給陳凡凡一壺酒,開口說道:“以前偷偷和老爹的酒,還不甚理解這火辣辣的東西為何會有人嗜之如命。如今老爹隻身離開,隻留下你,我,流螢兄妹三人孤苦伶仃。心頭苦了,飲上兩口才算真正嚐到了酒的滋味。”


    陳凡凡沒有說話,隻是接過酒壺,咕嚕咕嚕的灌了兩口。少年尚且是少年,哪裏承受得住這糧食精的火辣。陳凡凡被嗆住,忍不住一陣咳嗽,眼淚狂飆。


    李安民看在眼裏卻沒有絲毫反應,因為他知道學會喝酒,是男人成長中必須要經曆的一堂課。


    陳凡凡沒有說話,隻是拿起酒壺,默默往嘴裏又灌了一口。


    李安民把一切都收歸眼底,他猜測或許是弟弟心頭的怒氣仍未消去。他抬起頭看著夜空,幾點星辰閃爍,出聲說道:“可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常常登上屋頂,數著天上的星星。”


    李安民又喝了一小口酒,接著以天為被,以地為席,躺下身來。躺下了看星星有不一樣的感受,星星不在天上,而是在眼前。


    “流螢愛吃吃西瓜,每次臉上都沾滿了西瓜子。你也愛吃西瓜,但你總是偷偷的從自己那份裏分出一塊放在老爹喝茶的桌上。”


    陳凡凡聽到這話,心頭湧起了陣陣愁思。他再喝了一口酒,悠然望向了遠方。


    “凡凡,是不是想老爹了。”


    李安民躺在地上,輕輕抿了一口酒,悠悠的說道。


    陳凡凡聽到這話,重重的點了點頭。


    三人本就是亂世中的浮萍,被老爹收留才可以生存。老爹撫養三人十多年,早就成了刻在骨子裏割舍不去的親人。


    如今老爹忽然離去,沒有對陳凡凡知會一聲。然後自己從小到大賴以生存的家,也在一次突如其來的風暴中被摧毀殆盡。


    陳凡凡如何能承受的起這樣的打擊,失去了依賴,自然而然的情緒出現了問題。


    看到陳凡凡的眼圈有些紅了,李安民心中微微惆悵。他坐起身來,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說道:


    “凡凡,我們三個雖然血脈不通,但卻從小一起長大。我們一同生活了十六年,十六年啊!這十六年將我們的血脈連在了一起,這十六年讓我們成為了一家人。”


    李安民情緒有些激動,老爹走後他經曆了很多事,他也僅僅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他又能承受多少呢?


    李安民閉上眼睛深唿一口氣,強壓下了心頭的陰霾,平靜的接著說道:“我知道你怪我。怪我沒有第一時間把老爹離開的消息告訴你,怪我因為修煉把我們的家摧殘殆盡。關於這些我不做解釋,我隻想告訴你,我一定會拚盡全力保護好我們這個家,保護好家裏的每一個人!”


    李安民揚起頭來,把壺中的酒一幹而盡。或許是風吹起了沙礫,李安民擦了擦眼睛,手有些濕潤。


    陳凡凡心頭的苦楚被李安民點的明明白白。他心中壓抑許久的委屈終於得到了宣泄,陳凡凡也把手中那壺酒飲盡。


    停頓片刻,仿佛是借著酒勁兒,陳凡凡終於可憐巴巴的叫了一聲“大哥”。然後看著李安民失聲痛哭起來。


    男人習慣隱藏自己的情緒,卻不代表他們心中並沒有委屈,更不代表著他們不需要宣泄。


    李安民扔掉酒壺,拍了拍陳凡凡的肩膀說道:“玄雀軍培養修士的玄雀堂七天後開始新兵大選,你我,甚至是流螢都在備選名單上。咱們這個老爹必非常人,他肯定為你鋪好了修行之路。這幾日準備一下,我們兄妹三人一定要抓住這次機會,七日後考入玄雀堂!”


    聞言陳凡凡臉上帶著一絲古怪,他猶豫了半天,嘴角一直顫抖。陳凡凡似乎想要說些什麽,最後卻隻是弱弱的說了一句:“好。”


    李安民隻以為弟弟知道這個消息被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他微微一笑,接著說道:


    “老爹隨未交代此行的目的,但他離去的方向卻是狄族。等我們在嶽雀堂裏學了本事,便一起去找他,去把我們的老爹帶迴來。”


    話一說完,李安民眼裏閃爍著精光,對於未來充滿了期待。


    陳凡凡悄悄摸了摸藏在身上的一塊牌子,心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聽到李安民的話,他剛忙把牌子收了起來,對著哥哥笑了笑。


    校場在一個黑衣人隱藏在夜色之中,正在暗中觀察校場裏的兄弟二人。他臉上蒙著一層黑紗,隻有一雙眼睛露了出來。眼神裏是睿智,是玩味,也是譏笑。


    兩個少年哪裏扛得住這一壺酒的力道,隻覺得頭腦發昏,身體輕飄飄的。


    他們相互攙扶著朝著營帳走去。


    解決了兄弟之間的矛盾,李安民心裏晴朗了許多,忍不住放聲大笑。


    可是他沒有注意到弟弟陳凡凡的臉色有些古怪,也忽略了兄弟間另一個隱藏的矛盾。


    夏夜的晚風很是清涼,那神秘的黑衣人也隨著晚風消失在了牧羊坡上。


    這一夜,李安民倒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而在陳凡凡的帳內,他盤膝坐在床上,身上隱隱流轉著金色的光芒。


    富家公子袁留,側臥在床上。雖然鼾聲不斷,但一雙眼睛卻睜得渾圓。他捕捉到了陳凡凡身上流轉的金色氣息,臉上閃過一絲滿意的笑容,然後閉上雙眼轉頭睡去。


    次日清晨,天已經大亮。


    紅纓見李安民遲遲未到校場,心中擔憂便吩咐三營裏的教官們帶著新兵操練,急急忙忙的跑到了李安民的營帳。


    推開帳門,看到李安民的樣子,紅纓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隻見李安民衣袍未解,整個人趴在床上唿唿的睡得正香。他一條腿搭在地上,頭發有些蓬亂,帳內還散發著陣陣酒氣。李安民長得算不上英俊,但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溫和的意味。此刻的他麵色微紅,大眼睛閉著,長長的睫毛在清晨的陽光下顯得極其耀眼。


    “這李大木頭,原來也有這麽可愛的一麵。”看著李安民熟睡的樣子,紅纓隻覺得心上人真是可愛。她輕輕的把李安民搭在地上的腿輕輕扶到床上,然後蹲在少年身前。她忍不住伸出手,撥弄著李安民長長的睫毛。


    仿佛是嗅到了紅纓身上的香氣,李安民的鼻子動了動,然後慢慢悠悠的睜開了眼。


    見李安民就要醒來,紅纓連忙收迴了手,捧著臉靜靜地等待少年睜開雙眼。


    李安民連打幾個哈欠,然後迷迷糊糊的睜開了惺忪睡眼。看到紅纓嬌美的麵容,他隻當自己眼前出現了幻覺,伸出雙手揉了揉雙眼。


    “你這呆子,太陽都要曬屁股了你還不起來,昨晚是飲了多少酒。”看到李安民一臉宿醉的神情,紅纓忍不住捂嘴偷笑,笑嘻嘻的說道。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李安民打了一個激靈,瞬間就清醒了過來。他一臉羞紅的看了看紅纓,撓了撓腦袋,憨聲憨氣的說道:“沒飲多少,一壺,就一壺。”


    看到李安民神色慌張,身體有些僵硬的樣子,紅纓嬌嗔一句:“真是塊木頭,你幹脆不要叫李安民了,叫李大木頭得了。”


    李安民想要洗漱一番,但礙於紅纓在場他有些不好意思,隻是呆呆的望著洗具一言不發。


    紅纓見狀又是忍不住笑了起來,輕輕說道:“快快起來,七日後新兵大選,我們一起去爺爺的鐵匠營定製一些兵器鎧甲迴來。”


    說完紅纓就往帳外走去。


    可誰知一打開帳門,還未來得及踏出半步,就看到流螢正豎著耳朵趴在帳門外。流螢看到紅纓嘿嘿一笑,戲謔的說了一句:“李大木頭。”說完就踮起腳尖跑了出去。


    紅纓臉上頓時閃過一絲羞澀,朝著小丫頭追去。可一走出帳門就看到袁留和蔣通帶著一群三營的新兵也偷偷的趴在帳外。


    看到紅纓出來,袁留和蔣通一臉壞笑的看著紅纓。他們相視一眼,清了清嗓子齊聲喊道:


    “原來副統領叫李大木頭。”


    聽聞此言,兵士們齊齊哈哈大笑。


    正在默默洗漱的李安民聽到動靜,就聽住了手裏的動作,一瞬間連就紅了起來。


    “蔣通!袁留!還有你們!今天你們的操練統統翻倍,完不成沒有飯吃!”


    在紅纓的嬌喝聲中,眾人嬉笑著四散而逃。


    “真好。”


    安民心中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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