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明章立即麵臨到日軍兩個師團的壓力,他在吉蘭丹河上的浮橋,可以保證部隊及時後撤,但是在南岸,無法支撐太久,當然他很清楚自己每多抵抗一小時,對未來曆史可能造成的積極意義。就態勢而言,日軍已經控製了東麵,他在整條流域以南的控製區越來越小,常識上,必須後撤。他必須將實際情況告訴林秀軒,他會多撐一陣子,但是明天上午,可能是後撤的最後期限。


    入夜後,江畔遊擊隊與隔著河的日軍互相『射』擊漸漸停止,不過雙方都不敢掉以輕心,隔著河的槍聲不時響起,然後又突然消停下來。


    牧野偷偷從藏身地爬出來,小心爬到江邊舀了一些水喝。躲藏了大半天,水米未盡,他感覺自己快幹癟了。現在遊過河去,顯然是一個辦法,但是他自認遊泳水平不行,隻是粗通一些狗刨,這麽寬的江麵,他沒有把握。尤其他觀察了江麵,在星光下異常明亮,兩邊又都神經緊張,遊過去被自己人打死的機會也很大。


    當然,他已經想好了對策,但是還等等待時機。


    首先當然得弄點東西吃。他在土人那裏的得了痢疾,在那些上完茅房不用紙的本地風俗麵前,日本人的腸胃顯然經手不住考驗。如今雖然恢複了,但是身體也正虛弱,經受不住太久的饑餓。


    羅洋的隊伍來不及生火做飯,於是部隊排起長隊,分發罐頭和餅幹。趁著月黑風高,他混進了人群,周圍人要麽說國語,要麽說廣東話,完全聽不懂。他不時低頭並咳嗽,掩飾自己瓦全聽不懂,以及高鼻梁。


    不過並沒有人在意他。羅洋的隊伍,也是為了執行萊特的命令,而臨時將手下最精銳的人馬拚湊出來的,所以互相也都不熟。


    他從司務長那裏經過,領到一個美國肉罐頭和一包餅幹後,趕緊隱入黑暗,離開遊擊隊營地前,順手偷了一個手電筒。他冒了巨大風險,進入遊擊隊營地,當然不是為了偷一個罐頭。


    不過,這個罐頭對他也很重要,不僅僅是裏麵的食物,他必須用它做一個遮光器,保證他在向對岸發送信號的同時,不被河這邊的人看到閃光。


    一個小時後,他完成了準備工作,然後躲到河邊灌木後麵,準備發『射』信號。他不能太靠近河邊,水麵可能會反『射』光源,另外河邊有不少一動不動,猶如爛木頭的暹羅鱷。這當然也是他不敢遊過去的一個原因。


    影佐禎昭在營地內焦急地等待消息,但是沒有任何迴應,既沒有好的,也沒有壞的。在這個戰場一隅,牧野仿佛並不存在了。遊過河來的士兵,全說不清狀況,鈴木對手下人保密甚嚴,知道整件事的,連他自己在內不超過五個,不過這五個人,全都沒有活下來。


    河對岸,林秀軒比影佐禎昭的情況略好些,他的華裔士兵,開始按照計劃,審問被俘的土人武裝分子。如他所預料,一開始,這些俘虜或斜眼冷笑,或默念經文,顯得看淡生死,威武不屈。任憑林秀軒怎麽問話,沒一個肯說。直到他一排桌子,帳篷外馬強進來,把其中最橫的那個揪住脖子拖出去,然後在外麵隨便開了一槍,上演了一出假死刑。一時間,帳篷裏麵的人,心理防線崩潰,磕頭如搗蒜。


    從收集到的情況看,他們確實控製了一名日本人,外形描繪看,有些像日本人也有些像白人。正是這個人許諾的獎金,才讓長老答應收留他,並為他去找日本人。


    戰鬥打響後,長老打算往迴撤,結果這個家夥就開溜了,後麵的事情,與羅洋那邊的說法就能對應上了。一個人跑向他們,後麵跟著一群齜牙咧嘴拿著土槍和弓箭的土人。這個人從羅洋隊伍前跑過,然後土人就與羅洋部隊發生了衝突,戰鬥呈現一麵倒,沒什麽可多說的,長老本人死在了那裏,沒有人注意到這個日本人的去向。


    林秀軒確定此人必然就是牧野,但是他判斷牧野應該會遠離自己,這是最合理的推測,她或者會在遠處找辦法渡河,或者另找通訊辦法。


    以他對三名日本穿越者的了解,他們中沒有一個是有膽子的,牧野在上海憲兵隊的表現也隻是略比『尿』了褲子的淺野好些罷了。基本上,都是平成時代的慫貨,所以他沒有料到牧野還會迴來,還從他的部隊裏弄走一個罐頭和手電筒。


    牧野這麽做的原因,是因為他看到了河對岸就有日軍,不出意外,影佐禎昭就在那裏。吉蘭丹河流經很長,不是每一段,都有日本人,他盤算再三,還是留在這裏比較好,至少有機會與影佐少將建立聯係。這段日子,他是多麽渴望與自己人完成一次聯絡。


    就在林秀軒動員了人馬,在叢林裏展開搜索的時候,牧野躲在河邊,等到了他想要的時機。他開始向對岸發送信號,他下午就仔細觀察了對岸的機槍陣地位置,就對著那裏發『射』。


    影佐禎昭正一籌莫展,聽到有人報告,看到對岸有信號,可能是被困在北岸的鈴木支隊的人。他趕緊拎著望遠鏡到了外麵觀望。看到了那裏不斷閃耀的莫爾斯碼信號。他默念出了內容:求救,拯救日本。


    一般的日本兵怕是不會莫爾斯碼,即使會,也不會發送這樣的信息,拯救日本算什麽意思?除了牧野,誰能拯救日本?


    影佐激動的眼淚都要下來了。那個不停閃爍的燈光後麵,應該就是牧野,如今他們就隔著一條河。他下令手下人立即準備兩條船,設法趁著夜『色』,將營救小組送過去。他知道這樣莽撞的營救,不太可能成功,不過那顯然也是必要的。


    他不能直接向牧野發送燈光信號,那樣會被對岸看到。正巧烏雲遮住了一輪彎月和漫天繁星,他的兩隻小船就載著八名劃船士兵,向河北岸過來。船到河流中央,月亮從烏雲中鑽出,可憐這兩隻船,一下子暴『露』了出來,立即遭到幾挺輕機槍的掃『射』。河中間的日軍進退不得,隻有挨打的份,很快被全殲,隻剩下幾塊破船板漂浮在河上。


    影佐禎昭看著這樣的場麵,心裏很清楚:這樣的代價是值得的,無非是八名士兵的『性』命,但是他卻完成了一次通訊接觸,簡單說:迴應了牧野的信號。


    即使兩岸的各種機槍還在交火,牧野已經開始發送新的信號了,他躲藏的地方,距離最近的遊擊隊機槍陣地,不超過150米,幾乎就在眼皮底下。他很清楚,隻有在雙方對峙區,才能建立有效通訊,今天他豁出去了,他的前半生從未有過今天一半的勇敢。


    影佐禎昭讀出了新的信號:地點,地點……


    這個詞一直在重複,顯然八名士兵的犧牲,讓訊通信進入到了第二階段,一個實質『性』階段。


    影佐確實無計可施,他不可能用手電筒發送太長的信號,因為會被對岸看到,並記錄下來,這一帶遊擊隊接受了大量的英國電台,不少人受過英國人的通訊訓練,明白人可能會看明白。必須發送一種,牧野能看懂,但是其他人未必能立即明白的有效信號。


    他必須立即想出辦法,因為牧野就躲在敵人鼻子底下等待著,一旦捱到天亮,他就會被遊擊隊揪出來。他讓副官把隊伍裏最好的機槍手找來,詢問機槍能不能按照他的想法『射』擊,簡單說,通過槍聲,能分辨出長和短兩種方式。


    機槍手告訴他,完全可以做到,大正十一年機槍每隔五發會有停頓,不適合這樣的任務,但是92重機槍『射』速很慢,即使沒有快慢機,但是『射』手可以通過手上控製『射』速,將單發和兩發連『射』加以區別。


    看起來計劃可行,他立即草到了河邊,用手電向對岸發送了一條短語:“聽”。短語發送了兩遍。


    這樣短的句子,顯然不會被對岸敵人識破,但是可以讓牧野領會其中意思。


    牧野立即就得到看到了影佐給他的信息,但是還有些不明就裏,不過就在此時,那挺奇怪的92重機槍開始『射』擊了。聽上去這挺機槍有些故障,無法持續開火,他的槍聲斷斷續續,而且『射』擊漫無目的,沒有有效壓製對岸任何火力,甚至羅洋的人,都沒有看到這挺機槍躲在那裏。


    通常機槍『射』擊總會有火光暴『露』,即使藏的再好,『射』擊再短促,也不可能完全消失,除非它沒有向對手『射』擊。遊擊隊當然看不到它,因為它一直躲在土丘後麵,對著相反的方向『射』擊。


    牧野是在機槍重複信號到第二遍中間時才意識到,這是影佐給自己出的啞謎,他立即迴應收到,希望重複。


    15公裏外林秀軒,正領著兩個連,在牧野消失的地方展開搜索,但是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跡。岸邊又交戰,他也聽到了,但是沒心情去理會。雙方的對峙線,就是如此,通常會在沒來由的情況下,神經質地對『射』一輪,然後消停下來,今天夜裏也已經有過很多次了。漸漸的,雙方槍聲消停下來,但是有一挺日本重機槍還在不依不饒『射』擊。槍聲很奇怪,如同前列腺病人小便一般,稀稀拉拉的。通常有經驗的『射』手,確實能打出一兩發的短點『射』來壓製目標,但是戰場環境下,『射』擊肯定不是這樣斷斷續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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