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軒小心觀察著人群的躁動與不安,他知道火候差不多,萊特死撐不了多久了。


    “這是什麽東西?”有人終於按捺不住問道。


    “這是錄音機。美國貨。這是剛才,我們抓到這個小子後,他親口招供的。”林迴答道。


    “不是,不是,”那名手下大喊起來。


    “到底是不是你說的?”羅洋追問道。此時,陳平也走到人群後麵,已然沒人看守他了。


    “這些話……這些話不是我說的,是他們誣陷我,我沒說過。”


    林秀軒不得不佩服這些狗日的無恥,遇到錄音機這樣從未見過的設備,竟然第一時間,果斷狡賴。不過,他知道萊特的偽裝基本已經奔潰了,固然可以靠賣力表演,補救一下,但是人心變化是微妙的,他已經失去了大部分人的信任。


    “為了瓦解我們的革命隊伍,你們可謂無所不用其極啊。”萊特段喝一聲,站到人群中間,形勢『逼』迫他再次親自出馬,“這些衣服還有聲音,為什麽會同時出現,大夥兒沒覺得有一點兒奇怪嗎?還有這個少校,來的這麽突然,這麽及時,把我們圍在這裏,然後強迫我們接收這些所謂的證據?”


    萊特不再掰扯證據,而是從陰謀論入手,召喚開始渙散的人心。這一招著實高明。他很清楚,這些被林少校抓到的證據,固然很難撇幹淨,但是林少校針對自己的陰謀是存在的。所以,隻要揭『露』出可疑的地方,把陰謀氣氛製造起來,那些照片和奇怪的,能錄下聲音的神奇機器,其實就變成一個用心良苦,籌謀已久的陰謀的一部分。而整個陰謀,就是為了幫助陳平奪權,這是可以自洽的。


    “同誌們,大家想想看,陳平的陰謀一被揭『露』,這位少校和他的坦克車就出現了,真是何等的及時,還有這些所謂的證據,真是讓人眼花繚『亂』,連我都不禁覺得是真的。大家用腦子想一想,這麽多奇怪的事情,為什麽會一起出現?因為這就是一個,籌劃了很久的圈套。要把我們的事業葬送掉的圈套。”


    他的話起了作用,大部分人覺得事情確實有蹊蹺。一早上,陳平頗為自信地拿著那張照片來蠱『惑』人心,以為可以扳倒總書記,事敗後,林少校就氣急敗壞,帶著他的一幹人馬圍住這裏,顯然他們之間有默契,用心也昭然若揭。


    “胡誌明同誌教導我們,革命隊伍可以沒有武器,但是不能沒有頭腦。現在正是日寇敗退的關鍵時刻,各方麵勢力都想利用我們的隊伍;鬥爭形勢很複雜啊。我懇請大夥兒好好想一想,我們黨的第三次代表大會以來,上層領導屢屢在重要會議時,被敵人一鍋端,教訓如此慘痛?難道我們不應該警惕?今天我們的敵人故伎重演,又是一次圍困會場……請問,會議地點是誰決定的?”他說著轉過身,瞪了一眼陳平,“敵人一直在研究我們的弱點,試圖分化、瓦解我們……”


    萊特說著走到剛才被抓,招供出鈴木太君的手下身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肩頭。


    “我們有些同誌,受到了敵人威『逼』,”萊特偷偷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肩膀,“一時地,權宜地,說了違心的話,如果是出於『迷』『惑』敵人的目的,我可以理解。這是革命的策略。”


    “沒錯,是他用槍指著我的頭,”手下頓時領會了萊特的意思,“那些話是我說的,但是是他寫在紙上讓我念的。他說,不照著念,就崩了我。我不得不按照那張紙念。”


    “原來是這樣?太可惡了。”萊特剛才麵授機宜的另一位手下,立即開始煽動。


    人群裏再次發出了,如同恍然大悟的驚歎聲,茫然無知的人們,如同下水道裏的老鼠,被從一頭趕向另一條,萊特似乎又搬迴一些局麵。


    事實上,林秀軒也有一些吃驚,眼前這個狗日太能掙紮了,這麽多證據擺在麵前,還能找到避重就輕,引導眾人。當然,自己與陳平同時出現,確實會帶來了陰謀氣氛,這是當初預計到的。沒料到的是,萊特的應變能力如此之強。不過,饒他八麵玲瓏,接下來的一擊,顯然無從破解了。他原本希望在胡躍新來之前,就解決萊特,現在看起來,萊特這個臭蟲不是那麽容易捏死的,非得等老胡來。


    “裏麵聽著,還有三個人要來。”外麵又在喊話,聽聲音分明是馬強,“少校,他到了。”馬強的聲音裏透漏出某種難以抑製的興奮,顯然這個他不是指胡誌明,而是某個熟人。


    林秀軒知道,呂青山也來了,顯然還有胡誌明和胡躍新,他們可真能拖戲的,今天才出現,晚到一步,事情還很難受了。


    “決不能讓他們再派人進來了,羅洋同誌,我們必須立即控製住這裏幾個人,挾持他們做人質,衝殺出去。”萊特有些氣急敗壞,他想出的挾持人質的辦法,完全不像是總書記該說的話。


    “不許再派人過來,否則我們開槍了。”


    這邊有人大喊起來。


    “是胡誌明,胡誌明要過來。”那邊馬強喊道。


    “放屁,一派胡言,”萊特急的髒話都蹦出來了,“胡誌明怎麽可能和國民黨的隊伍在一起,胡誌明在蹲他們的監獄。”


    事情似乎又要轉折,對峙雙方全都安靜了下來。


    “張紅同誌,聽得出我的聲音嗎?”一個虛弱聲音,飄飄『蕩』『蕩』進來屋子。


    萊特有些恍惚,這確實是胡誌明的聲音。正思忖對策,隻見前方一個身影,飄然下了裝甲車。這個人,瘦削幹練胡須稀疏,分明就是胡誌明。


    “他怎麽來了?”萊特心裏一驚。這裏可不是隻有自己認識胡,至少羅洋也見過,也就是說,讓人『亂』槍打死胡誌明是行不通的。


    三個人走了過來,胡誌明走在中間,一邊是一個文弱商人模樣的胡躍新,另一邊是精神矍鑠的呂青山。


    林站在眾人身後,看到了他們三人出現。當然他很清楚,馬強當著兩個連士兵,喊出胡誌明三個字,顯然要給褚亭長帶來很多麻煩。但是這會兒顧不了這些個了。自天津與呂青山生離死別,已然大半年,今日再見顯然頗多感懷。


    “是胡伯伯,是他……”屋子裏有人說道。


    “開門。”羅洋下令道,也不管萊特是不是願意。


    三人依次進來,眾人如眾星捧月般圍攏胡誌明,倒是把其他人丟在一邊。林秀軒不管他們,上前與呂青山緊緊擁抱,兩人相對,竟然無語。然後他才與胡躍新握了握手。


    “林九同誌,有些事,我還沒與胡誌明同誌說。”胡躍新輕描淡寫道,話裏似乎有什麽深意。


    “那,密碼……”


    胡躍新向他神秘笑了笑。林秀軒立即領悟胡躍新示意他先別提密碼,顯然沒有和胡誌明說的,正是這件事。


    事實上,胡躍新一進來,就看到萊特還神氣活現站在這裏,印證了他的預判,這個人不好對付。好在,他留了一手,密碼已經破譯,但是這件事,他從未和任何人提及過。20分鍾前,他們在秦小蘇開車護送下來到這裏,在馬強講述了大致經過,並出示了那張照片後,胡誌明一直緘默不語,他的態度確實有些耐人尋味。


    那邊廂,胡誌明與歡唿的同誌們一一握手,倒是萊特遠遠躲著,偷眼觀察。看到胡誌明向他招手,才突然間喜極而泣,推開眾人衝上前去。四隻手緊緊握在一起,那一刻,萊特意識到:自己還有機會。


    “您不是被國民黨反動派逮捕了嗎?我是日日思夜夜盼啊。”萊特抽泣問道。


    “多虧了中共的同誌,”胡誌明轉向胡躍新和呂青山,“來來,我介紹一下……這位是躍新同誌,這位是青山同誌。他們也是是中共方麵代表,護送我到這裏,很快日本人就會退出整個東南亞,我們必須做好準備,打迴家鄉去。”


    萊特走過來,與兩人握手,心裏權衡著形勢。林秀軒和呂青山互相擁抱,他偷眼看到了,顯然他們是認識的,也就是說,胡誌明也是他們搬來的,這個陰謀沒完沒了,確實讓他難以招架,現在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過他知道,即使事情全盤敗『露』,自己仍然可能利用胡誌明這層關係逃過一劫


    一時的熱烈氣氛很快消散掉,屋子裏漸漸安靜下來。因為大家並沒有忘記,還有重大的難題懸而位決。腦子反應慢的,還都急著想要為胡誌明介紹這裏發生的事情,當然明白人也不少,能看出胡誌明從裝甲車上下來,必然是已經知道這裏情況的。


    “同誌們,這裏的情況,我大致知道了。”胡誌明開宗明義,表明了自己了解情況,他注意到壓在錄音機下的照片,於是抽了出來。


    “革命隊伍出了問題,這是顯而易見的。”他的語氣嚴厲起來,然後將照片重重拍到桌子上。一邊的萊特臉上笑容僵硬起來。這個暗示太過明顯了。


    “我離開柔佛時,與陳平同誌有過幾次麵談,當時他還很年輕,我可以向大家保證,陳平同誌不會是叛徒。他是可靠的。”


    胡誌明為陳平解了圍,與會者開始頻頻點頭。顯然他已經知道了陳平是被陷害的,而他的強勢地位,並不需要什麽證據,就能說服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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