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廣才走近車間,一股刺鼻的氣味刺激得他想嘔吐,他知道這是強酸的氣味。


    大門口,一台強力風扇正在向外麵排風,這使得他聽不見裏麵人說話。但是他透過窗子,可以看到裏麵熱鬧非凡的景象,隻見裏麵有3個人正在進行滾鍍『操』作,還全部帶著防毒麵具,穿著防護服。他從未見過船廠有工人需要帶著這種東西工作的,並且與常見的使用過濾氣罐的防毒麵具不同,他們每個人帶著覆蓋整個麵部的麵罩式唿吸器,管子通到腰上上方形盒子,沒有看到圓形的活『性』炭濾罐,這種高級東西是張廣才以前沒見過的。


    透過窗戶,可以看到車間內龍門吊架正在緩緩移動,舒平和另幾個人站在一邊,手上拿著一樣閃閃發光的東西,對著其他人指指點點,講解著什麽。


    舒平比劃的時候,張經理可以看到那個東西不是一本會發光的書,上麵的東西竟然在動彈,如同放彩『色』電影。他的眼珠子差點沒掉下來,他這輩子當然沒有看到過平板電腦上的動畫演示軟件,不知道這是舒平正在向其他人說明自己對零件分解的意圖。


    在舒平邊上,另一個人正在檢測一件複雜度極高的零件,他手上拿著一個古怪的遊標卡尺,這種東西張經理倒是不至於不認識,但是他還未見過帶『液』晶顯示的。他手上的零件金光閃閃,似乎鍍了一層金。


    他覺得今天是不是撞鬼了,這群人根本不是什麽鄉下來的泥腿子,他們手上拿的東西遠比馬勒從西門子*的工具要摩登百倍。


    有人從門口出來,他趕緊閃到一邊躲到樹後,車間內巨大的噪音突然停止,然後一排排燈光熄滅,看來生產結束了。


    “船台注意,觀測到風向變化了,氣味可能飄到出雲號那裏,今天提前收工。”舒平走出車間,揭開頭罩,用對講機說道,“其他單位,把該收拾都收拾好,不要留下工具。廢水全部排空。”


    “機電張,那些廢水排到黃浦江可惜了,能迴收不少黃金。”


    “你要是見到那天林秀軒扔掉一箱黃金時的果斷,就不會心疼這點點黃金了,其實我更心疼黃浦江裏的魚蝦。”


    “你覺得反應堆重啟機會大不大?”


    “從主泵和二迴路情況看,恢複到滿功率八成,是很有希望的,我們修修補補,不可能完全複原,必須留有冗餘,這點我向程大洋說過了,其實在這個時代,能有22節以上水下航速,也已經足夠他瞎鬧了。”


    “那麽,進度會怎麽樣?”


    “很難說,我們人手太少,褚艾雲這孫子,晚班又沒參加,跟著特別小組監聽去了,他的缺席拖慢了6.25%的速度。我們不能照著林秀軒的要求來,必須給他壓力,讓他給我們爭取時間。”


    “瞧,出雲號生火了。估計要離開泊位。”


    “這艘破船的鍋爐有『毛』病,剛才419監聽到他的電台通訊,要去江南廠修理,我看沒幾個鍾頭離開不了泊位。”


    “不過它滾蛋也好,免得周圍總是有警戒小艇晃悠,給我們的交通艇造成壓力。”


    “嗯,它以前被*艇偷襲過幾次,所以行動異常小心。”


    “聽說,程大洋正在計劃搞沉它?”


    “為這所破船浪費彈『藥』,不值得。”


    “我看也是。”


    張廣才學過造船,知道他們在談論的是船隻的事情,但是他隻能聽懂一半,他現在很確信這些人絕對不簡單,顯然真正的危機,不是自己原先想的那樣,但是更危險。


    剛才那個頭目談論150米外,日本人的不沉神話出雲號,完全沒有那些見識過日本巨艦威力的中國人的,發自內心的恐懼和敬畏感,似乎隻是在談論一堆不值一提的破爛。其中一人好像還提及了“搞沉它”三個字,雖然沒有聽太清,但是他那種輕鬆的口氣,突然讓張廣才惶恐起來。


    一個前所未有的念頭冒出來,這些人如果是為了和日本人作對來到這裏,後果會怎麽樣?他知道附近鄉下正在搞的清鄉運動,南京『政府』剛剛恢複了通敵連坐的舊傳統,他最近看到的,租界裏的政治暗殺,最後都演變成了無原則的報複,他還記得上個月軍統槍殺日本警察,一個星期後,租界內的某家重慶背景的報館宿舍,就被人扔進一顆*,19名無辜家屬成為了日本人報複的犧牲品。這個林老板要是在廠裏偷偷搞事,到時候他們跑了幹淨,自己拖家帶口,免不了受牽連,這可不是丟了飯碗那麽簡單,要是進了憲兵隊……往後的事他可是想都不敢想。


    “他們到底在廠裏幹什麽?是不是準備造什麽*,準備就近偷襲附近泊位上的日本軍艦?”


    他想起剛才聞到的讓人作嘔的味道,也許那幫人在用強酸*,他忐忑地離開了工廠,滿腦子都是可怕的念頭。


    這天晚上,林秀軒在火葬場,蹲守一夜,沒有任何發現,他迴到船廠時已經是淩晨時分。不過419倒是監聽到一個好消息,是紅『色』哥薩克發給亞細亞火油公司的電文。這本來隻是商務電報,是林秀軒特意要求419增加監聽的部分,看看亞當斯是不是撒謊訛他。從電報內容看,這艘油輪要求立即在上海卸完所有貨物,並允許一部分船員留在上海,文字沒有提及原因,看來自己與亞當斯約定的油輪暫不靠岸的事情,他壓根還沒有告訴船長。不過在他所有需要擔心的事情裏,蘇聯船員提前上岸還排不到前十,船廠裏的中國工人,同樣可能出去『亂』說,這些講俄語的未必就會增加風險。


    早上,稀稀拉拉的工人們開始進廠上班,廠裏現在的主要工作,就是船台上那艘散貨輪和馬勒今年接的一些機加工零件的散活兒,林秀軒接管廠子後看過生產任務,其中甚至有加工農具的任務,這是猶太老頭在大訂單斷絕的情況下,慘淡維持生產的唯一出路,目前廠裏仍然還有100多號工人。所有這些工作,主要有張廣才負責,張這個人,什麽事都管,具體到技術、人事上相當仔細,其他事情糊裏糊塗,不過再糊塗的人也遲早會察覺出哪裏不對頭。那天張廣才和舒平握手時,林也覺得不對勁,這夥人收拾的太幹淨不去說他,舒平的上衣口袋裏別著2支筆,其中一支還是這個時代沒有的。他後來要去舒平多關注這些細節,該藏的東西都藏嚴實些。


    到目前為止,廠裏的事情似乎還都順利,沒有人知道張廣才到底是真糊塗,還是裝的,直到昨天財務拿來需要支付的項目到辦公室要求簽字時,林才發現了張臉『色』的變化,他看到了那筆驚人電費後,張大了嘴,久久沒有合攏,這說明他以前的糊塗並不是裝的,但是具體到什麽設備,用多少電這種事上,很難瞞住他。


    他轉過臉就能透過辦公室的窗戶,看到出雲號冒著黑煙離開後,停在原來泊位上的另一艘驅逐艦,此刻日本水兵在擦洗甲班。確實太近了,船上水兵不時對著船台上中國工人指指點點,他們很享受居高臨下,俯視中國人的感受。


    林前些天去虹口,就看到了街上貼著的日本人的賞格告示,凡是舉報匪諜的,有高額賞金,知情不報的,與匪諜同罪。馬小弟也曾經告訴過他,看門老頭晚上會在廠裏轉,這個人以前是工人糾察隊的,412退的黨,現在和組織無聯係,但是絕對不會和日本人勾結。其他工人,經他觀察,也不太可能懷疑新老板。隻有張廣才是個潛在的禍害,他長期與工人為敵,以前幾次開除工人,都是他攛掇馬勒幹的,馬小弟的建議是立即趕走張廣才,但是林不可能那樣做。


    他知道馬小弟和張廣才有一些於公於私的恩怨,他現在也是千頭萬緒,好比十個指頭按跳蚤,騰不出手來解決任何一個隱患,對他來說,每拖過一天就是勝利。所以他看到舒平不急不慢的樣子,實在恨得牙根癢癢,眼看再拖下去,憲兵隊上門清點設備的時間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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