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藝本身不難,船廠本身的拋光設備和滾鍍槽就可以做到。但是新的問題是,這些東西無法通過那艘汽艇運輸,必須等待船台上那艘散貨船。目前船廠工人正在不緊不慢進行內部舾裝,這艘船的進度拖得太久,水線下已經鏽了很大一片,張廣才還特意增加了工時,進行了除鏽處理,他哪裏知道他的新老板,根本不在乎這隻破船鏽不鏽的。


    一上午,林秀軒一直待在自己的辦公室沒有離開船廠,他知道今天馬小弟很可能會找自己。等到中午,馬小弟沒來,張經理出現了,他氣唿唿帶來了本月的職工考勤記錄,馬小弟以4天曠工赫然排在第一,他建議立即開除這樣的害群之馬,以儆效尤,林秀軒表示知道了,暫時不便開除,然後打發張經理出去,張經理出門時嘀嘀咕咕,似乎對新老板對這些嚴重違反廠紀的事情完全不以為意,十分不解。然後林秀軒又追出辦公室告訴他,那艘船的除鏽工作完全多餘,立即停止,內部舾裝工作也必須按最簡單處理,隻是甲班上吊杆、鎖具、絞車以及甲班起重機必須安裝牢靠,原來的輕型單杆設計改成重型雙杆。同時明天起,他要安排2個人,去廢棄的2號船台練習起重機『操』作。


    下午,終於等到了馬小弟出現,兩人找了個沒人車間,馬小弟問起,滬西的日本人車隊被伏擊事件是否知曉。這個問題在林的預料之內,他因為竊聽了地下黨電台,事先知道中央有探聽底細的意圖;如果冷不防問起,他會下意識抵賴,但是他經過一夜的深思熟慮,知道在這件事上最好承認,隻有展示了實力,才更容易形成合作關係。


    林秀軒一口承認下來,並告知原來是想救馬強,但是有些弄巧成拙。這樣一承認,果然沒有壞處。馬小弟說,胡先生在外地知道這件事也是大吃一驚,沒想到林先生還有隊伍,如果林先生不方便透『露』更多,他不追問,隻要在和日本人作對這個前提下,任何協作都可以談。


    林順勢提到了日軍在上海幾處據點的內部結構圖紙,包括海軍、陸軍以及憲兵司令部。


    馬小弟笑著搖了搖頭,似乎林提出的要求,胡躍新已經有所預料。


    “果然被胡先生猜到了,不過胡先生還是托我先問一下,你們知道整個虹口有多少日本軍隊和警察?”


    “計算一個軍部,加上直屬部隊,怎麽也得有兩三千人,另外還有海軍的司令部。目前第三艦隊基本大部分在港口,還得有兩三千水兵吧?當然還有自衛民團和偽軍,我就不計算了。”


    “看來這些你們都是知道的。好吧,日軍建築的圖紙胡先生會想辦法盡快搞到的,不過有一個要求。”


    “盡管說。”


    “我們有幾十位同誌被分別關在日軍憲兵隊和陸軍司令部裏,如果林先生有辦法……”


    “我們不可能同時在這兩個地方動手,但是隻要我們行動,至少會把你們的一部分同誌一起救出來。”


    馬小弟呆立了一會兒,似乎有一個問題想問又有些猶豫。


    “還有什麽事情?”


    “有一件事,胡先生關照我不要多問,但是我實在還是太過好奇,你們怎麽會如此的戰鬥力?我經曆過813,見過日本人打仗,我知道幹掉26個日本兵需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即使國軍一個團,也不可能在十幾分鍾內解決一個小隊的日本兵,而你們去做到了。”


    馬小弟確實太過小看林秀軒和他的小組了,他們消滅26個日本兵,根本沒有用十幾分鍾,實際上無人機記錄的整個戰鬥過程,從徐衝的第一槍,到呂青山的最後一槍,不過75秒而已。


    “小馬,你知不知道這樣一句話,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


    “不知道。”


    “如果你所在的高度,足夠看清這兩點,就很清楚一件事,日本人並不是什麽天兵天將。平型關他們不是被打的屁滾『尿』流,上高戰役又怎麽樣?很多時候,敵人的神話,源於我們自己的恐懼。我們要做的,就是毫不妥協地破除中國人心中的這種恐懼,如果我們能證明,敵人不僅僅會在山區,在農村被打敗,在上海這樣守備森嚴的大城市,一樣會被打敗,那麽他們的末日就不太遠了。”


    馬小弟的神情開始變化,他用一種崇拜的目光看著這個新任廠長,雖然林的話,基本上是用形而上的論調偷換了實際問題,但是對於馬伯良這樣出生積貧積弱時代的青年而言,還是有耳目一新的感覺。


    商量妥當,馬小弟拿著新廠長簽署的準假單離開,加上今天,他本月曠工已經達到5天,顯然已經不在乎會被開除。


    張廣才站在辦公樓上,看著這個他最頭大的工人走出車間,徑直離開了,恨得牙根癢癢的。他想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但是一時想不明白。他一輩子勤勤懇懇,凡是力求想到老板前麵,為老板解決所有難題,這是他一貫的為人之道,這些優點使得他在國家近乎淪陷的時刻,還能生存了下來,而且活的不錯;但是正當他急於在新老板麵前表現一番的時刻,卻發現舊的一套不靈了,新老板似乎不吃這一套。


    無論他怎麽表現,林老板都沒有表現出,對他這樣熟悉生產,技術過硬的二號人物的倚重,隻是讓他幹了一些整理宿舍車間之類的活計,對他給船隻除鏽的工作也很不領情。


    即使張廣才生『性』木訥也注意到,這個新老板藏著很多秘密,一些行為難以解釋,比如他喜歡用黃金而不是支票,這在工商業界是很少見的;其次是他偏袒馬小弟這樣的工人,也不像一個老板的做派。如果說,猶太人馬勒一直留著馬小弟是因為怕他鬧事,那麽林老板肯定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另外,老板帶來的新工人也是一個問題,尤其那個頭目,看麵相絕對是吃技術飯的。那天握手時,他就注意到,那個家夥的手指又細又長,但是虎口處張滿了厚厚的老繭,這是經常從事精密工作,同時又經常使用扳手擰緊閥門得人,才會有的特殊的手。新廠長從未在他麵前與這些新工人顯得過分熟識,但是他覺得這些人和廠長是頗有有關係的,那個領頭的或許會對自己在廠裏的地位構成相當的威脅。


    他想無論如何自己必須表現的更好一些,但是如何才能投其所好?把馬屁拍對?如果老板總是藏著掖著,這是非常困難的,不如暗中觀察一下,這樣以後也好有的放矢。


    傍晚,林秀軒和呂青山繼續去火葬場,進行現場竊聽。廠裏的事情,隻能丟給機電長舒平。


    由於水手長帶著兩個人守著租界的倉庫,徐衝和另一名特別小組成員在野外監視敵人,林秀軒和呂青山這一走,船廠的人手就有所減少。舒平對於排班安排生產倒是在行,不過對於安排警戒比較陌生。所以他總是把主要工作留到晚上,因為在晚上,船廠除了看門的老工人外,幾乎沒有外人,這是他這些天觀察到的。他必須考慮的另一個問題是,使用強酸進行電鍍時,會產生刺鼻呃氣味,另外滾鍍槽運作時,還有隆隆的噪音,這些工作都是白天不方便進行的。


    舒平計算了一下進度,決定今天繼續加晚班。同時還得抽調兩個人,上船台上的吊車裏練習一下『操』作起重機,說不定一兩天內就用得著這門手藝,雖然出雲號就在船台西麵一百多米外,總是讓人有些心虛,但是這些老式設備還得去熟悉一下,免得到時候抓瞎。他這個滿滿當當的晚班計劃,將警戒人手壓縮到最低,幾乎完全交給了無人機,但是無人機並不是總是盯著一個地方,而且使用紅外夜視設備,也很難分辨下麵的人。


    晚上9點,張廣才從工廠東麵的二號小門進入廠區,那裏沒有看門人,鑰匙也在他手上。他在今天下班時,故意將手表留在了辦公室,這樣一旦撞見林秀軒,會有一個十分妥當的理由,不過他今天晚上特意來這一趟,不是為了在新老板麵前表現一番,相反他想要要避開老板。他實在壓製不住心裏的好奇和擔心,很想知道老板從鄉下招來的那些新工人,每天夜以繼日地,到底在忙什麽。他現在最擔心的事情,莫過於老板在某一天拆走機器,宣布工廠停工,砸了他的飯碗。他很懷疑林秀軒在有意識地培養自己的技術骨幹,這種跡象似乎很明顯了。


    遠遠地可以看到那座廢棄的車間燈火通明,果然那些奇怪的家夥還在開工,他白天也會來幾次,但是每次路過車間,都看到那些人懶懶散散坐在那裏磨洋工,地上總是堆著幾件,隻有手藝生疏的新工人,才會做出來的次品。這些跡象,原本讓他打消了擔憂,但是他昨天查看了財務送來的最近每項開支,發現最近支出的電費大得離譜。林老板眼皮不眨就付了款,但是張廣才畢竟是知道生產的,他很確信這些人在晚上使用電鍍或者拋光設備,這種猜想,確實讓他倍感不解,似乎這些人在白天懶散的表象下,晚上突然變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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