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那邊都是日本人?”


    馬強問道。


    “是的,早上我們從汪偽控製的滬西區進入了法租界,那裏日本人不多,但是虹口區也稱作小東京,這個年頭,至少有8萬日本移民。日本的憲兵隊和海軍陸戰隊的總部,也都在那裏。”


    “這麽多移民?”


    “移民是為了配合日本的擴張政策,日本人在東北搞的是農業墾殖式的滲透,在上海,重點則在滲透中國的工商業,所以上海的日本人背後擁有強大的財力。你看那兒?”


    他手一指,指向外白渡橋北岸一座雄偉的大樓。


    “是不是上海大廈?”馬強對上海的地標建築不如林秀軒和陸大成這麽熟,不過這座著名建築的名稱他隱約還知道。


    “不錯,但是這是以後的名字了,現在麽,她叫百老匯大樓,曾經是英國人沙遜的產業,幾年前,被日本人強買下來,表麵上屬於日子恆產株式會社,實際是文化和經濟入侵的大本營。”


    “文化入侵?”


    “是的,有時候文化入侵,比軍事入侵更加隱蔽和有效,三樓舉辦的中日文化交流,幕後就是日本興亞院。而興亞院的總部,就在百老匯大樓裏。所謂的文化交流,就是要為他們的一套侵略有理,東亞共榮的理論塗脂抹粉。”


    正說著話,他們同時通過望遠鏡觀察到這座大樓下,突然變得鬧鬧哄哄起來,林秀軒調了調焦距,發現那裏已經停著一排轎車,日本兵正持槍驅趕路上的行人,好讓轎車掉頭。轎車調頭後,徑直穿過外白度橋,進了公共租界。


    “我剛才在一樓時,聽到有人說太田中將和岡崎參事也會參加今天的晚餐會。看來他們還真的來了。”


    “這兩孫子是誰?我怎麽沒聽說過?”


    “這兩個孫子麽,不算太有名,你沒聽說很正常。太田泰治海軍中將,是日本海軍駐上海的武官,也是興亞院華中聯絡部長官;將來還會成為第三艦隊司令長官,也許有一天程大洋會和他打打交道的。”


    “另一個呢?”


    “岡崎勝男是日本駐華外交官參事,如果曆史沒有太大變化的話,他會是1945年,站在密蘇裏號甲板上,簽署投降書的日本代表團中的一員。所以,今天在三樓上演的這幕醜劇還是很值得去看一看的。”


    馬強腦筋一轉,突然察覺到了什麽。


    “組長,你不會……想要去參加那個什麽狗屁交流會吧?”


    “我確實想去,不過剛才在三樓我瞄見工作人員都帶著特殊標誌,好像不是隨便可以入場的,或許需要邀請函之類的東西。我得想想辦法才行。”


    “要是你去,我也要去。”


    兩人正要研究混進漢『奸』大會的辦法,剛洗完澡的陸大成從裏麵走了出來。


    “林處,咱們這一天都沒吃飯了,要不把口糧分一分?”


    “老陸,還吃什麽口糧,他們開文化交流會不是還附帶晚餐會嗎?咱們一起到晚餐會吃日本人去。”


    “有危險嗎?”水手長有些退縮,“要是危險,我就不去了,我可以吃罐頭。”


    “到了飯店吃什麽罐頭?有沒有危險我先去偵察一下。”


    林淮生很自信地丟下一句話,然後轉迴到大床邊坐下,在床頭櫃上堆放的一大堆買迴來的雜誌中,找到那本《南風》雜誌。


    這種東西,他真的不想再看第二眼,但是要想搭識一些人物,沒有太多選擇。他屏住唿吸,翻到第一頁的主編案語。


    “如果沒有日本,亞洲漆黑一片。”


    他歎息一聲,人得要多賤,才能寫出這麽諂媚的話?搖頭翻到第二頁,有一幅主編畫像,雖然隻是漫畫,但是從刻畫的神態看,確實就是剛才在電梯裏碰上的那個人,他差不多已經想起,這個在近代史上一閃而過,留下一筆的漢學大師了。柳雨聲其人的學術造詣或許是真的,當然他後來在提籃橋監獄裏的服刑記錄,也是事實;就憑他的這些為虎作倀的文字,民國『政府』以漢『奸』罪判處他三年有期徒刑,算是輕的了。


    “你們先在這裏等著,我下去看看情況。”


    林秀軒帶著這本雜誌,獨自出了房間,如果有機會,他很想和這些位明目張膽和敵寇勾結起來,搞出這樣一幕“親善”醜劇的文化人,打打交道。


    從電梯下到三樓,會場布置已經進入尾聲,一些工人還在高處連接會場閃光燈電線,而一些受邀的客人已經開始進場。他從一對日本夫『婦』背後走過,聽到門口穿著和服的接待女子正歪著頭,細聲細語地說話:


    “ 申し訳ありません,招待狀を見せていただけませんか?”


    “原來還真的要入場券。”


    林仗著人高,從兩個日本人背後看過去,看到他們拿出一份製作精良的請柬,大部分文字是打印的,但是名字一欄留白,讓客人自己用鋼筆填寫了名字,寫的是日僑小學校長新田健一郎夫『婦』。


    顯然隻要弄到幾份空白請柬,自己隨便填一下就行了。林知道這種所謂的文化親善交流會,無非就是假文化之名,行拉攏收買之實;為的就是招攬上海灘上那些羞羞答答想投靠日本人的所謂社會名流;所以今天隻要來捧場的,日本人求之不得,不會管得太嚴,但是請柬應該也不會隨便『亂』撒,至少也需要是有頭有臉的人,這倒也是一個問題。


    林秀軒漫不經心地走到一邊休息區,這裏有幾排正對大會場入口的沙發,有一個小賣部在這裏減售咖啡和食品。那裏已經坐了不少帶著照相機的記者,有的竊竊私語,有的在本子上塗塗改改,他們應該正在等著各路名人出現,不過時間還早,他們都顯得挺閑的。


    沙發上還坐著另一些著裝統一,假裝看報的人,他們沒有帶著照相機和本子,帽簷下的那雙眼睛還不時四處『亂』轉,林秀軒靠著職業嗅覺,能夠猜到他們多半是巡捕房派來維持安全的便衣,也可能是76號派來監視的特工,顯然這裏已經成了一個魚龍混雜,各方麵勢力聚頭的地方。


    林從一旁書報架上取過一張每日電訊報,翹起二郎腿坐下。


    頭版上是戴高樂將軍在喀麥隆接管殖民地政權,並發表演講的內容,英國報紙顯然想以此凸顯維希『政府』在非洲,江河日下的狀態,以及自由法國的又一次勝利。林一邊留意進進出出的各『色』人等,一邊看著新聞。


    從文章看,法屬喀麥隆總督決心投向自由法國,這意味著戴高樂將軍在與貝當『政府』爭奪法屬殖民地的激烈交鋒中,又下一城;貝當『政府』已經很難全盤控製法國在非洲的殖民地軍隊,雖然距離勝利還很遙遠,但是對於反法西斯陣營來說,最後的勝利正是從這些點點滴滴積累起來的。


    第二版是戰爭新聞,都是蘇聯前線的壞消息。


    專欄作家克裏斯托弗邁爾斯在文章中預測,雖然俄國人還在抵抗,但是他們在白俄羅斯的敗局大抵已定,蘇德間下一場大的戰役可能會在斯摩棱斯克一帶爆發。有跡象表明,德軍裝甲部隊正在向這個地區靠攏,奪取該地區,意味著德軍鋒芒距離莫斯科隻有不到240英裏了。


    文章接著說,據莫斯科的消息可靠人士透『露』的情況,蘇共中央已經開始有步驟地將重要設施和人員撤離莫斯科,蘇共中央委員會主要成員的家屬以及個人財產,已經得到了優先撤離的秘密許可,而大部分普通市民被強行征發到靠近前線的地方,挖掘反坦克戰壕,大部分人隻得到很少的食物配給,而任何反抗行為和怨言都會招致叛國罪審判,並很快被槍決。


    另據悉,斯大林已經下令逮捕了之前作戰不利的西方麵軍司令巴普洛夫大將,西方麵軍參謀長克裏莫夫斯基少將等人,國防人民委員會正在追查這些將領臨戰驚慌失措的責任,以及其他可能的通敵行為。


    文章最後還專門提到,在6月下旬,白俄羅斯戰線上出現了一種新型的蘇軍坦克,有效打擊了德國中央集團軍的裝甲部隊。據稱這些坦克的重量較之德軍坦克要大得多,速度上毫不遜『色』;可靠消息來源表明,這種坦克的正式編號為t34;據軍情局十處的專家分析,坦克應該同時配備了一門17磅炮和一門6磅炮,還有另外的4挺機槍,坦克成員可能多達6到8人。


    林一邊看著這個英國人不知道靠著幾手情報攢出來的這篇胡言『亂』語,一邊留意著會場內的情況,他看到一個短小的身形正朝外麵來,正是剛才在電梯裏碰上的賣國文人柳雨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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