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林秀軒還買了一頂禮帽扣在頭上,他照了照鏡子,自覺已經像一個可以混跡十裏洋場的特工了,最多還缺一塊懷表什麽的。


    三個人出了百貨公司,直奔國際飯店,除了馬強拎的那個破皮箱外,他們周身衣著已經已經不成問題了,林還特意在街邊擦了擦皮鞋,一個賣報的小孩跑到麵前,還特意衝著他多喊了兩句:“north china daily news。north china daily news。”


    他從這些細小的反應上,可以看出問題不大了。三個人又多走了幾步,就到了國際飯店門口。


    南京路上的這家豪華飯店,林秀軒曾經來過很多次,建築本身變化不,最大的不同是後來的玻璃幕牆沒有了。


    他點了一根煙,壓低帽子死嘬了一口,然後大喇喇走向旋轉大門,那派頭,還真像揣著支票本的百萬富翁。當然從這一刻起,三人的角『色』分配又起了一些變化,水手長不再是鄉下老板,也不需要走在前麵了,不過馬強依舊還是跟班角『色』,最沉的行李仍然由他來提。


    立即有兩個穿得像馬戲團儀仗隊一樣的服務生跑過來,要替馬強拎箱子:anything i can do for you,sir?


    馬強正要護住箱子,林秀軒迴頭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就讓他們來搬,於是馬強將箱子往地上一放。一個小子手快搶過來一提,竟然沒動,顯然這隻箱子的重量,超出了他預先的判斷,然後他改用兩隻手再提,才把箱子拎起來,這小子心裏也打鼓,這裏麵裝的是不是金條?待會兒小費不會少吧?


    林秀軒走到門口,將剩下的大半截煙頭扔到地上踩滅了,走到旋轉大門旁,先停了一會兒,裏麵走出來一個金發碧眼的洋妞,注意到他頗有風度地謙讓了半步,朝他微笑了一下。


    旁邊走過的另外兩個英國人,此時正在用英文交談:


    “你認為蘇聯的局勢會怎麽樣?”


    “我認為,讓俄國人和德國人互相殺來殺去,才最符合我們的利益,感謝上帝,倫敦的轟炸終於停止了,這是我此生唯一一次想要感謝布爾什維克。”


    “艾倫,我認為你的看法非常缺乏遠見,聯合王國目前的處境並沒有……”


    林秀軒與他們擦身而過,走進飯店大廳後,他注意到偌大的大廳裏,已經擠滿了不少男男女女,其中一些還穿著和服,正在互相寒暄。顯然他們不是住客,大概今天飯店裏還有其他什麽活動,他一抬頭,才看到頭上懸掛的巨大橫幅:“日中各界名流文化交流周,開幕大會,晚餐招待會,將於本日晚7點,在本飯店三樓大會議廳舉行。”


    他看到周圍也有人抽煙,於是又掏出一根煙點上,故意駐足停了一會兒,希望從周圍日本人的私語中,收集到有用的隻言片語。


    “私は聞くところによると,今日の交流活動は,周作人さんも出席なさいますか?”


    “うそ?こんなすばらしい人たちが來て?”


    他不做聲走向登記台,前麵的一名法國客人正在退房,並不停地抱怨隔壁住了一家德國人,那家男主人還別著一個納粹徽章。


    林秀軒看到一側的大鍾上的時間是下午5點,顯然距離這個文化交流大會還有一會兒,他問了一下服務員,24樓還有房間嗎?服務生說,頂層還有不少朝北的房間,似乎飯店生意並不是很景氣,他示意水手長過來付錢,預支了30塊大洋後,三個人在服務員引導下,走向電梯。馬強一直走在提箱子的小子旁邊,雙眼不離開他的箱子,看的那個小子心裏發『毛』。


    等候的時候,林聽到背後有*人的談話:


    “雨生兄,這裏有件急事,太田中將也要出席,趕緊把『主席』台的席次改一下,不然可要是出錯麻的,日本人可是很計較這些東西的。”


    “怎麽突然來這麽一號大人物,也不提前說一下?”


    “還有,國泰影業剛來電話了,周璿稱病也不能來,唉……這些人一個個都不賞臉,岡崎參事在我這兒可是提了好多次,想見見她。我都給打了包票。”


    “什麽東西,一個賣唱的歌女,也知道當騎牆派了,留著租界裏的重慶報紙,真是害人不淺啊,這些目光短淺的戲子,還真以為那邊能打迴來?也不看看時局。”


    “還有一件事,你也得張羅一下。”


    “你說?”


    “這次,上海工商界,文化界該請的可都是請了,要是他們不來捧場,下麵稀稀拉拉,我們可不好交代”


    “可以讓聞蘭亭多找些人,我就不信滿租界找不出幾體麵人來湊人頭,最不濟從外麵找些人來,坐滿就行。我這會兒有空白請柬,填上名字就成。”


    林還來不及迴頭,鐵籠一樣的電梯大門正好打開,不等裏麵人出來,背後一個穿著中山裝的男子從拚命擠過來,搶先鑽了進去,顯得特別粗魯。林秀軒注意到他胸前還別著一張紙條,上麵用小楷寫著:中日文化交流會籌備組柳雨生,應該就是剛才談話的兩人中的一個。


    這個名字,林秀軒好像哪兒見過?他一下子想起來了,是剛才買的一堆親日雜誌裏某個主編的名字。


    電梯在二樓停了一下,一個拄著拐杖的老頭慢慢走了出去,後麵的柳主編顯得有些不耐煩,還抬腕看了看表。


    電梯很快到了三樓,鐵門一拉開,柳主編九推開其他人,硬擠了出去。可以看到一側的會場正在做最後的準備,會場外麵掛滿了中華民國的青天白日旗和日本太陽旗,一旁還放著巨大的女明星搔首弄姿的招貼,似乎是滿映的當紅花旦李香蘭,還有上海女歌手姚莉。


    門口兩邊各有3名穿旗袍和穿和服的女子站立,柳雨生風風火火衝了過去時,日本娘們兒給他鞠躬也置之不理,看著有什麽急事,林秀軒想,待會兒一定得下來看看這場*流會。


    電梯到了24層,三人跟著服務員進了房間,提箱子的小子手都快斷了,裏麵馬強的各種軍械彈『藥』加起來,大概有三十公斤,實在夠受的,林秀軒給了1塊錢小費,這小子歡天喜地走了。


    這件房間並不太大,但是設施非常完備,除了浴室裏的大澡盆,可以直撥市內的電話,豪華吊燈,還有巨大的陽台,可惜房間陽台都朝北,這是這間屋子打折的原因。


    三個人關好門,一起擠到陽台上,從這裏俯瞰1941年的大上海。


    “看,那裏就是四行倉庫。”林秀軒說道。


    “在哪兒?” 馬強趕緊跑過來。


    “就在蘇州河北麵,”林手一直,“現在在日本人手裏了。”


    隻見曲曲彎彎的蘇州河北岸邊上,一片兩三層的低矮建築中,孤立著一座六層高的倉庫建築,顯然當初國軍選擇這裏作為支撐點,是充分考慮了這座建築四周良好的『射』界。


    四行倉庫上豎著巨大的“日商大東貨運公司”的牌子,牌子旁邊,是無處不在的太陽旗。


    大樓下方的橫跨蘇州河的西藏路橋的中央,架著鐵絲網,可以聽到從那邊飄來悠揚的風笛聲,鐵絲網南側穿著方格裙子的蘇格蘭士兵正排列整齊,進行降旗儀式,可以看到一麵米字旗慢慢地飄落下旗杆,然後一個穿短褲的英國兵將其疊吧疊吧,夾到腋下。隔著十幾米外,大約一個小隊的日本士兵,也在大唿小叫的列隊換班,與英國人那一套狗屁倒灶的儀式不同,日本人沒在橋頭豎一個旗杆,不過他們的旗子直接綁在刺刀上,直接扛著就帶走了。


    丙根說的一點不差,這個時間,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出入口,都會被封閉,租界成為了真正的孤島。


    馬強轉身返迴房間,不大會兒,取迴兩隻望遠鏡,一隻給了林秀軒,陸大成不想看,直接進屋子洗澡了。


    陽台上兩人放眼望去,蘇州河上除了外白渡橋上,還沒有架起鐵絲網,其餘的橋梁全部封閉了。為什麽單單外白渡橋還留著口子?林淮生猜想,應該和今天國際飯店的中日文化交流大會有關聯,也許過一會兒,會有重要的人本要員從對麵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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