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另一頭的風止夜聽到餘涼此話,瞬間神色一變,他素袖飛掠,一道極強的吸力將餘涼抓了過去,風止夜冰涼有力的五指緊扣住她的脖子,把她人按在牆上,垂首貼近。


    風止夜語氣帶著一絲微顫,是極力克製的低語:“他們的命,與你何幹?”


    餘涼麵部腫脹充血,一心隻想掰開脖子上的禁錮,根本無法言語。


    風止夜自顧自言語著,情緒愈發激動:“我最恨你反複不常的所謂道義,你明明貪利行惡,又想要做那仁德大俠,為了在那群武林正道麵前立足?我總是看不懂,你到底是誰什麽樣的人?”


    掙紮間她的指甲劃破他的手背,血絲橫縱數道,他臉上閃過一絲無措,轉瞬鬆了手,卻仍把她圈在牆邊。


    餘涼哪裏知道他為何如此激動,幹咳一陣後,怨憤道:“我是怎樣的人,與風樓主有何關係?人之善惡非分兩極,你是覺得我隻有十惡不赦,才能讓你放心合作嗎?”


    他的話像一把利刃,刀刀劃開她織起的繭殼,暴露她心底最深的痛點。


    在這裏的每日每夜,活著的目的隻是為了死在男主連晚亭的手下,是這個世界工具設定一般的反派人物,但她是穿書者,不是反派,不是江淵,甚至不是早已死去的“餘涼”!她還有太多自己的所思所念,她想憑自己的意誌而活。


    她閉上雙眼,隱藏起自己的情緒。


    風止夜如何能知道這些不可思議的事情,看她閉眸不視,又說了句“有何關係”,氣得他急急逼問:


    “與我有何關係?孟行雲發現你真麵目的時候,你為何不覺得與他也毫無關係?”


    餘涼啞然失笑,明知他正怒氣上頭不該激他,卻還是忍不住迴懟:“你能跟他比?他會發現我不坦誠,就想要殺了我嗎?”


    她脖子上的紅痕仍清晰可見,與身上的緋衣一樣刺目,盡述他方才差點就害死她的事實。如悟禪山莊那晚一樣,他確實幾次對她動過殺心。


    風止夜眼眶暈了圈紅,他後退半步,鬆開圈禁她的身子,低啞道:“但是他接受不了真實的你,你的利欲是他最憎惡的東西。我是跟他不一樣,我不需要你偽善作假,你是何麵目我都接受,你該在意、該坦誠相對的,應該是我!”


    他語氣憤恨但又像是在求她乞憐,高挺的身子擋去大片光亮,餘涼偏過頭去,四處張望,不知如何麵對風止夜突如其來的直白示意。


    當視線晃至地上時,餘涼看到了跌落在地的錄冊,正是之前風止夜看的那本。


    此時書頁敞開,“青棠鎮 朱三七”六字映入她的雙眼。


    “你也在找三七?”餘涼大為驚疑,也是在刻意轉移話題。


    趁風止夜怔愣間,她掙脫出狹角處,低下身去細看錄冊,發現錄冊上寫滿人名,卻又都被朱筆劃去,三七一名亦是如此。


    她有了不好的預感:“這道劃去的朱筆,是什麽意思?”


    方才還因靠近她而感受到的溫熱瞬間消失,她的避而不答風止夜能感受到,但他突然不想再進一步逼她,也不願再一次剖開自己。


    他垂眉冷視,淡漠道:“人死了的意思。”


    “這些,還有這些,”餘涼又連翻了數頁,一列列人名,一道道劃去的紅筆,“都是已經死了的人?”


    “對,就死在那。”風止夜抬眸望向不遠處。


    聞言一怔,餘涼這時才想起環顧四周的環境。


    她緩緩站起身子,發現地下室通道連接的竟是一方自然未經開鑿的石洞窟。


    他們兩人就站在洞窟壁緣凸起的平台之上。而風止夜所望之處,是這個對麵石壁上一道裂開的口子,餘涼仔細一瞧,裂口外竟是一處巨大而幽暗的深淵,像一隻地獄之眸,深不見底,令人不敢直視。


    靜默的片刻,餘涼仿佛都能從四周的空氣中嗅到血腥與死亡的氣息。


    她緩緩轉過頭:“為什麽會死在這?”


    原以為錄冊上的累累人命,會讓餘涼對自己破口怒罵,斥責他的惡毒殘忍,沒曾想她一開口隻是輕聲詢問,沒有一絲怨責他的意思。


    風止夜斂眉鬆了一口氣,方才激烈的情緒得到了些許平複。


    “你無須知道這些。”風止夜不願提起。


    餘涼不解:“你既會主動來尋三七的蹤跡,便不是那等半點人性也沒有的魔頭,但這些人又確因斷月樓而死,為什麽?是你們下的手嗎?”


    人性?風止夜像是聽到了多麽可笑的詞語。


    他似笑非笑:“不是我們下的手,而是他們想要活下去,就隻能自相殘殺。”


    或許是不想與餘涼口中的“人性”有半點聯係,風止夜邁步上前,用極為輕淡薄涼的語氣講述起之前他的屬下曾提過的“蛻骨淵”。


    所謂蛻骨淵,既是不遠處的深淵險境,亦是斷月樓一道摧毀人性的試煉。


    蛻骨淵分三關,一為鬼道,所有參與試煉的半大孩子會被一群早已瘋魔的怪人包圍,要麽被殺,要麽殺了他們,隻有最後割下他們頭顱的人,才有資格通往下一個關卡。


    二為惡海,以峭壁為路,腳下是劍山刃浪,掉下去必死無疑,隻有峭壁兩邊伸出的石板可以通行,每次隻能通行兩人,而到半途,卻又變為僅限一人通行,所以身處峭壁兩邊的人必須按啟壁上的旋鈕,誰先按下,誰可獨活,舍他人之命才可保全自己。


    三為生門,無所禁忌,唯有屠殺,當隻剩下一個人的時候,生門即啟,才算通關蛻骨淵。


    幽深洞窟中閃爍著微弱燭火,風止夜低語陳說著蛻骨淵的每一關,先學殺生,再斷人情,最後成為嗜血不仁的怪物。


    餘涼聲音微顫:“為何會有蛻骨淵的存在?”


    風止夜神色平淡,像是在講一件理之當然的事情:“隻有挑選出最精銳之人,才能讓斷月樓長存於世,代代皆如此,你也看到了,縱使千秋教與西沉宮式微,我斷月樓仍能久經百年而不倒。”


    “可那些人……”餘涼。


    風止夜打斷她:“他們如何?不到斷月樓,也不過是流民乞丐,或曝屍荒野,或餓死街頭,正如青棠鎮那幫小乞子,是他們求著來,而非斷月樓強擄。來了這,隻要能勝出‘生門’,莫說吃喝不愁,還有可能坐到我的位置。”


    “你也是這般過來的?”餘涼察覺到他情緒中微妙的變化,明明是在說著蛻骨淵,卻覺得他就是在講述自己的故事。


    風止夜別過頭,沒有迴答她的話,隻道:“話盡於此,這次我信你隻為尋三七,別無其他心思,往後幾日安心在房內休息,若你再不安分……”


    他頓了頓,威脅之語盡在不言中,“待我解決手上要務,便親自送你出總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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