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兒現在學乖了不少,總是不動聲色地拿奕欣最願意聽的話去讚揚他,效果確實很顯著。


    果然,奕欣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水波的光亮都反射進了他的雙眼。


    “普寧大帝嗎?”奕欣興奮地抬眼看向遠處的山巒,喃喃地念叨著這個字眼,狀如著了魔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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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54年的夏秋之交,五十六艘大大小小的英法軍艦,攜帶五千多名士兵,氣勢洶洶地開進廣州港口。


    兩廣總督葉名琛親自掛帥督戰,他的身邊出現了一個陌生的麵孔——葉名琛新近聘任的武將幕僚塗龍飛。


    英法聯軍離廣州港口還有百餘海裏的時候,就已經被海上捕魚的漁民發現示警,葉名琛還在猶豫,手下的廣東水師要不要出海?


    “那些洋人不過是仗著軍艦厲害,所以在海上稱霸!若是上到岸上來,必定會一敗塗地!不若把海防撤了,放洋人上岸一決高下!”葉名琛對洋人的態度孤傲之極


    “大人!還請大人三思!”塗龍飛被葉名琛的話驚得幾乎靈魂出竅!雖然塗龍飛在上海官場混了大半輩子,對於那些屍位素餐的官員頗為了解,葉名琛的無知仍然把他嚇住了!


    葉民琛對待洋人的態度十分堅決,對於治內抵抗洋人的活動一直裝聾作啞,拒不理睬洋人的抗議!但是,他也極度鄙視洋人,拒絕了解洋人的世界,更不用說什麽學習洋人的先進之處!他對於“師夷長技以製夷”那一套說法嗤之以鼻,尤其是厭惡新學。對《洋務周報》、魏源、林則徐,包括皇後娘娘這些提倡新學的人物都非常排斥!


    當皇上下令將塗龍飛調派到他身邊作為武事幕僚輔佐海戰時,葉名琛就疑心他是皇後娘娘派來的人。塗龍飛在上海任職期間,曾經駐守過吳淞口,對水師的情況比較了解;而且太平軍進攻上海期間,他被宮慕久任命為民團水師將軍,負責上海海防沿線的防禦工作。因此,便被奕欣以“民間水師高人”的身份介紹給葉名琛做幕僚,同時極力誇讚塗龍飛過去的成就。葉名琛有心迴絕,卻也不敢。隻好接收下來以禮相待。


    “塗先生!你難道看見洋人船多,就被洋人的氣勢嚇怕了嗎?”葉名琛很不高興塗龍飛的口氣,就好像他是水師宿將精通海戰似的!


    “請大人見諒!是塗某太心急了!”塗龍飛趕緊先拱手致歉。不過,他也是個直脾氣的人,對於葉名琛的臭脾氣毫不犯怵。再說大敵當前,似葉名琛這般兒戲,塗龍飛怎能不阻止。他被派來就是起這個作用的。


    塗龍飛毫不理會葉名琛話語中的輕蔑語氣,耐下心來勸說道,“葉大人,廣東水師剛剛改造了一批甲板船,新增了遠程大炮,彈藥也充足。完全可以一戰!大人可能有所不知,這不列顛國家的政府侵略成性,在全世界到處占領殖民地!他們的士兵不僅精通海戰。對於陸戰也是十分擅長,尤其對於使用火器的排兵布陣,更是領先於西洋諸國!大人萬萬不可掉以輕心啊!”


    葉名琛耳朵裏隻聽見塗龍飛誇讚洋人怎麽怎麽好,登時氣得火冒三丈,動怒道。“大膽!我尊你一聲先生,可不是在這兒聽你擾亂軍心的!要不是看在你是聖上推薦過來的。我現在就一刀斬了你!”


    塗龍飛見他一味暴怒,絲毫聽不進勸告,也生氣了。“霍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大聲說道,“葉大人!皇上之所以派我來您這裏,就是因為知道您對於洋人一向輕視!我敬重您一向在洋人麵前庇護我大清黎民百姓,但是,如果因為您的輕敵而造成廣州失陷,甚至於生靈塗炭,那你就會變成大清的罪人!”


    葉名琛已經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而且心中的驚訝甚至蓋過了憤怒:這個塗龍飛一個小小的民團水師將軍,怎麽敢對自己堂堂兩廣總督如此說話?難不成皇上那裏給了他什麽保障不成?


    他這裏下不來台,一旁他的心腹幕僚趕緊開口把話接過去,伸手指著塗龍飛大聲嗬斥道,“大膽!塗龍飛!竟敢對總督大人出言不遜!別以為你是皇上指過來的,就敢胡作非為!”


    葉名琛緩了一口氣,這才惱羞成怒,怒目瞪視著塗龍飛,喝道,“塗龍飛,依你的意思,本都督若將洋人放上岸再聚敵殲滅必然會招致廣州淪陷!那若是依你,你待怎麽辦?你就一定會打敗敵軍嗎?”


    塗龍飛見葉名琛處於盛怒中,這一幕仿佛他多年前憤而辭官的場景,那時候都毅然舍棄了,更何況現在?塗龍飛嘴角露出一絲冷峻的微笑,將葉名琛和他的心腹幕僚看得一愣,葉名琛畢竟是封疆大吏,混跡官場一輩子的人,登時引起了他的警覺,,怒氣反倒迅速消了下去。


    “你笑什麽?難道你真有一擊製敵的勝算?”葉名琛皺著眉頭不高興地揶揄道。


    “葉大人!即使廣東水師主動在海上出擊,塗某也並無十足勝算!但是,水師艦船上新換的大炮至少可以打殘一些英法軍艦!等他們上岸時,至少兵力已經受損,不至於在攻陷廣州時太過順利!否則,他們的軍艦大炮會在上岸之前就把咱們的水師打殘了,上岸之後,咱們的軍隊即使已經緊急配備了最新的連珠式長槍,但是我們軍隊訓練的時間不足……”


    塗龍飛突然停了下來,他發現葉名琛和他的心腹幕僚聽到“連珠式長槍”時,臉上齊齊露出了尷尬的神情。


    “發生了什麽事情?廣州駐軍的連珠式長槍應該半個月前就運到貨了,有什麽問題嗎?”塗龍飛驚疑不定地問道。大清官場的官吏什麽稀奇古怪荒謬絕倫的事情做不出來?塗龍飛看著那兩人臉上不屑的表情,雖然還沒有聽到迴答,已經覺得腦仁兒開始無比疼痛了!


    那個心腹幕僚舔了添幹涸的嘴唇皮,清了清嗓子,好像那樣可以壯大他的聲勢似的。他一副鄙夷不屑的口氣,臉卻別開,不敢看塗龍飛,氣哼哼地說道,“咱們軍隊裏已經有槍了,還要那些勞什子做什麽!再說了,這分明是水泥廠鎮那邊的奸商使的詭計,就是要把大清的國庫掏空!”


    這個幕僚把話說到這兒,塗龍飛才算聽明白!原來竟是直接衝著皇後娘娘來的!隻是不知這葉名琛隻是厭惡新式工業呢,還是已經摻和到什麽黨派鬥爭裏麵去了。但是,塗龍飛並不想現在去計較,一來他沒有這個心機,問是問不出來的;二來,這是杜非的事兒,自己如果問了,隻怕反而打草驚蛇,迴頭把這個苗頭通報一聲也就是了!


    可是這駐軍的武器居然還沒有更新!塗龍飛一時氣得哭笑不得,顧不得生氣,趕緊問道,“那前些時候送過來的大炮你總不會也退迴去了吧?”


    隻見那個心腹幕僚梗著脖頸,憋著勁兒鼻子哼哼道,“咱們連長槍都沒留下,那些個費錢的大炮要它作甚?咱們炮台上不是已經有大炮在那兒好好地放著嗎?用那些大炮還不是一樣,還非得用水泥廠鎮生產的?我就不信,沒有那些來曆不明的所謂西式武器,咱大清還玩兒不轉了!”


    那個心腹幕僚說得好不理直氣壯!塗龍飛氣得渾身發抖,想想還是不能撕破臉,隻得用盡了渾身的耐性,好容易克製住了。他咽了一口吐沫,朝著陰沉著臉的葉名琛躬身說道,“葉大人!塗某所提之海上阻擊的建議,懇請葉大人恩準!廣東水師翻新過鐵甲板,就算是用原來配備的大炮也一定能給遠道而來的英法軍艦以重創!”


    “哼!怎麽你終於也承認並不一定要用模仿西人的武器了嗎?”葉名琛見他態度恭謹,這才覺得把剛才憋屈的一口惡氣給出了,不由得語帶譏諷地刺了一句。


    塗龍飛氣得暗自搖頭,不能再開口,隻怕破口大罵出來,隻是保持躬身的姿勢,等待葉名琛表態。


    “本都督已經決定了!要放英法聯軍上岸,以避過其擅長海戰的鋒芒!等其上岸之後,再發揮大清軍隊的優勢,將其聚而殲滅!”葉名琛終於轉過頭來,盯著塗龍飛低下的頭顱,冷冷地表明了態度。


    塗龍飛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沉聲問道,“葉大人!那麽,能否趁敵軍棄船登岸沒有準備的時候,給予敵軍痛擊?”


    “哼!你當本都督跟那些西洋蠻子一樣地不講仁義嗎?跟這些西洋蠻子,大清豈能失了體麵?”葉名琛不耐煩了,塗龍飛現在在他眼裏就是個仗著皇上的勢力糾纏不休的小人!


    “你?”塗龍飛聽了葉名琛的迴答,猛地抬起頭來,幾欲睚眥瞪裂,滿腔憤怒再也說不出話來,連禮也不行了,恨恨地瞪了葉名琛一眼,轉身便走了。


    “大膽狂徒!”那個心腹幕僚在身後氣恨地叫罵著。


    葉名琛皺眉道,“隨他去吧!成何體統!”(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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