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趕慢趕,九兒一行人還是花了二十多天的時間才終於進入武夷山地界了。


    武夷山地處中亞熱帶,境內群山重疊,山峰多達三十餘座,形成天然屏障,四季氣溫較均勻、溫和濕潤。雖然冬季山景蕭條,但武夷山也有江南冬季的美,而夏季雖然氣溫偏高,卻是萬物生長最為茂盛、武夷山自然風光最具特色之時。


    武夷的美感在於山。由於遠古時期地殼運動,加之重力崩塌、雨水侵蝕、風化剝落的綜合作用,使山體發生奇特變化:峰岩上升,溝穀下陷;山色因地熱氧化而顯紅褐,山形因擠壓而傾東。武夷山是典型的丹霞地貌,地殼運動使這裏的奇峰怪石千姿百態,有的直插雲霄,有的橫亙數裏,有的如屏垂掛,有的傲立雄踞,有的亭亭玉立……


    婀娜的九曲溪從武夷山的中部盤旋曲折而下,沿岸風光秀美絕倫。沿溪而上有一處淺灘,水岸邊一處涼亭,高大的樹木撐開巨傘,將涼亭掩映在鋪天蓋地的樹蔭下麵。遠遠看著溪流很淺,恰恰在涼亭邊上有一片深池。涼亭的幾根圓柱之間,居然被大幅的棉布遮擋得嚴嚴實實。涼亭外麵的岸邊停著兩輛樣式奇特,看著特別寬敞的馬車,正是九兒她們的車子。


    涼亭裏突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爽朗的笑聲,原來九兒她們正在這裏沐浴梳洗。


    已經進入盛夏季節,越往南方,氣候愈加炎熱。一進入武夷山,九兒焦急的心情終於放鬆下來,一看見清澈碧綠的九曲溪水,九兒再也忍不住了,立即下令在這裏歇腳。“總不能這麽滿身塵土、邋裏邋遢地去見林則徐大人吧!”九兒振振有詞。


    涼亭向著山坡的側麵留了一個出入口。還被林嬤嬤細心地搭上了一塊門簾。九兒穿了一件奇形怪狀的衣裳,正泡在水裏,用一種有傷大雅的青蛙一般的姿勢在水裏遊泳。雖然九兒那件被命名為“泳衣”的衣裳是九兒指導著林嬤嬤親手縫製的,當九兒真的穿上它的時候,林嬤嬤還是忍不住第一百次規勸道,“九兒,還是別穿了!有傷風化啊!”


    此時的九兒就想被那片綠水勾住了魂兒似的,換上了泳衣,白皙似玉的肌膚大麵積暴露在外,連林嬤嬤都不好意思直視。再想說什麽,九兒早就“噗通”一聲,一個飛躍跳進水裏。好半天都不露頭。杏紅勾著脖子蹬著那水花蕩漾的水麵什麽也瞧不清,登時有些犯急了,正要張口叫人,誰知“嘩啦”一聲,九兒猛地從水底下竄出來。像一條白花花的美人魚似的,在溪水中踩著水,滿臉水花卻笑意盎然。


    “杏紅,快下來!水裏涼快極了!”九兒大聲唿喊著勾引杏紅。


    “我還是算了吧!”杏紅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胸口,畏懼地後退了半步,嘴上辯解道。“路安會生氣的!”


    她這話說得,就連林嬤嬤都氣得笑了出來,笑罵道。“你個死妮子,自己想下水又不好意思,還推脫路安要生氣!你跟著九兒幹的那些個出格兒的事情還少嗎?人家路安什麽時候出言阻攔過?再說了,他便想阻攔,攔得住你這個拚命三郎嗎?”


    杏紅自己也不好意思地忸怩起來。笑道,“林嬤嬤。看你說的,我這不是覺得挑戰太大了嗎?”


    九兒在水裏笑得幾乎嗆了一口水,大叫道,“杏紅,快換上泳衣下來!水裏又涼快又舒服!錯過這村可就沒這店了!有路安在那邊守著呢,你擔心啥?”


    與平常一樣,毫無懸念,杏紅哪裏禁得起這番攛掇?身上緊緊裹著的裏衣一脫,登時把林嬤嬤和九兒都笑翻了,原來杏紅早把泳衣穿在身上了!


    而離開這個涼亭幾百米外的岸上,一些身著灰色機織夏布的守衛正隱身在樹叢中,為涼亭裏的人警戒站崗。


    待九兒與杏紅梳洗停當,就連林嬤嬤也矜持地用香胰子稍稍擦洗了一番,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路安早已安排當夜就在九曲溪邊紮營,帳篷搭建了起來,幾叢篝火點燃,幹裂的樹枝在火堆裏爆發出“嗶嗶啵啵”的脆響。


    九兒今天興致奇高,竟然跟路安抱怨說罐頭食品已經吃膩了,正好在這山裏溪邊,要吃野味。杏紅也趕緊在一旁幫腔,路安隻好去張羅用棉布竹竿做網撈魚,又派人出去打獵,林嬤嬤挎著個小籃兒就在周邊采了一些野菜。


    隻要有女人在,手邊那麽好的食材,很快營地上便彌漫開讓人口水滴答不止的美妙香味兒。


    溪水雖然淺顯,寶藏頗豐,長闊三米的棉布漁網裏麵放了窩餌,在水裏埋伏一陣,再拉網之時,裏麵居然蹦躂出幾條兩尺多長的大魚,這下連路安也忍不住喜笑顏開了,一路緊繃著神經的守衛都放鬆了下來,開始嬉笑打鬧,在路安的默許下,分成了兩班,紛紛衝進溪水中撲騰起來,好好洗刷幹淨一路的風塵。


    衝進茂密的樹林裏麵打獵的人收獲更好,他們既有最新式的滑膛長槍,手臂上又配備有快速弩槍,工具十分稱手。遠遠地聽得幾聲槍響,又過了好一陣,便看見一幫變身草莽一般的灰衫護衛,雄赳赳氣昂昂地扛著一大堆獵物從林中現身了。


    他們頗有成就感地往空地上“嘩啦啦”地卸下一大堆獵物,登時引起所有人的驚歎,短短小半天工夫,居然獵到一頭黑麂子,兩隻羚羊,還有好幾隻有著各種漂亮羽毛的野雞。


    夜幕降臨時,幾堆篝火之上已經紛紛架起了烤架,洗撥幹淨的野味被樹枝貫穿而過,牢牢地搭在火堆兩邊立起的烤架上,九兒自然備有野外燒烤的秘密武器——胡椒鹽,肉皮上烤出的油滴不時地“刺啦啦”作響,掉進火堆,激起一陣飛焰,瞬間肉香撲鼻。


    等出去探路的何真帶著一隊人馬迴來之時,大鍋燉煮的魚湯也好了,同樣的一撮兒胡椒鹽撒下去,又撒下一把野蔥,湯味兒真真是鮮美無比。雖是盛夏,山裏的夜晚也有絲絲涼意,正好就著熱乎乎的魚湯大口嚼著烤肉,所有人都覺得快活似神仙一般。


    “你們也太會享受了吧!”何真誇張地驚唿著,一屁股坐到九兒身邊,還來不及匯報探路的情況,手裏已經被林嬤嬤塞上了一碗魚湯,杏紅也送上了一隻烤得噴香的野雞腿。見路安也不理他,隻管埋頭啃著一根大腿,何真狠狠地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路安頓時咯了嘴,這才放下手裏的烤肉,一把抱住何真悶頭一陣痛揍。何真這才老實了,笑著推開路安,抓起野雞腿大口咬了起來。


    九兒樂嗬嗬地看著何真大口咬著野雞腿肉,自己也津津有味地品嚐著麵前盤子裏切得細細的幾份各種肉大匯總,品評著到底哪種肉最有吃口,一張櫻桃小嘴沾得油光鋥亮,簡直像個不知世事的小姑娘一樣!


    “太好吃了!”九兒心滿意足地吃空了肉碗,又喝了一大碗魚湯,撐得動不了。


    林嬤嬤皺著眉頭,趕緊掏出手絹替九兒擦嘴,又好氣又好笑地嗔怪道,“姑娘家家的,怎的這麽沒規矩,好歹也是咱大清最富貴的女子啊!”


    九兒舒展了身體,這才規矩了,笑道,“遵命!我要做大清第一淑女!”林嬤嬤就像她的親身母親一般,九兒越來越覺得依戀不已。


    看看何真也吃得差不多了,九兒這才問道,“找到林大人的駐地了?”


    何真用手抹抹滿嘴的油,突然肩上被猛地拍了一下,杏紅給遞了一張濕布巾過來,何真立刻爽快地接過去,不光擦嘴,連整個臉都抹了一遍。


    “林大人就住在小武夷山東邊的一個山峰的山腰上,地方很隱秘,路倒還好走,叫我著實一番好找,離這裏大概小半天的路程。”何真把濕布巾還給杏紅,一邊迴答著九兒的問話。


    “老人家身體還好吧?”這是九兒最關心的事情。


    “我看還挺好的,屋子前麵還開辟了好大一片菜地呢!”何真忖度著,笑著說道。


    “咦……這才住了幾個月,打算長住嗎?”九兒奇怪地訝異道。林則徐難道不是急著要帶兵圍剿太平天國的起義軍嗎?怎麽會身體恢複了,卻還待在山野裏,居然還有閑情逸致種菜?這是從哪兒說起呢?


    何真也無從迴答,想起還有個消息,趕緊說道,“卓青托人帶消息過來了,大概就這幾天會過來匯合。”


    “啊?”九兒又是一陣奇怪,“他幹嘛親自跑過來?一個人還是連隊伍一起?”


    “這個……信裏倒沒說。”何真老實地兩手一攤,“聽林老先生說,他時常收到卓青寄來的廣西戰報,似乎他們兩人已經有了一些默契。老先生請您明天上山時候,再跟您詳談。”


    九兒一聽愣了一下,到目前為止,她隻接到過卓青兩份信函,看來太平天國起義軍裏麵情況複雜,卓青拿不準,經常找林則徐商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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