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兒…….”杏紅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了,原來九兒特意方便她與路安,讓他倆一個車。杏紅看這邊說得熱鬧,忍不住湊過來了。


    她聽了九兒的話,忍不住插話進來說道,“我聽說,朝堂裏有人風言風語,對恭親王爺大力扶持西學大加詬病,說恭親王爺重視奇技淫巧,所作所為是在辱沒祖宗呢!”杏紅和路安沒事兒兩口子整天閑聊,路安是恭親王府的舊人,自有一些渠道,杏紅倒聽說了不少小道消息。


    關於這一點,其實一直是九兒在上海開辦新式企業以來,從皇上到恭親王,他們在台麵上明裏暗裏護著九兒,著實承受了不少壓力。九兒長期通過在《洋務周報》和《新生活》月刊上麵發表各類文章,介紹世界發展的格局與趨勢,尤其強敵環伺的被動局麵,暗示中華文明其實在新技術和社會管理體製方麵大大落後的現實。如今更是淪落到,想要強行關閉國門而被洋人艦船槍炮強行轟開的尷尬局麵!經過這麽些年不懈地宣傳,已經有許多人麵對現實,而那些頑固的保守派,總是由於利益驅動,強自堅守著最後的陣地而已。


    “這些人自有機會讓他們嚐到苦頭的!遲早會有一天讓他們嚐嚐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滋味!”九兒撅著嘴,憤憤說道。要是奕欣在,一定又會搖頭嘲笑她,這話說得“太沒有政治天賦”了!


    “九兒,咱們的貿易商隊規模這麽大,難道要跟太平天國的軍隊做生意嗎?”杏紅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九兒還沒說話,杏紅肩上已經挨了林嬤嬤一巴掌,林嬤嬤埋怨道,“才說了九兒嘴上缺個把門兒的,你倒好。人來瘋似的,上趕著說些犯忌的話!”


    杏紅飛快地吐了吐舌頭,縮著脖子笑道,“林嬤嬤別生氣,是我不好,說錯話了,一定改!”眼睛卻倔強地注視著九兒,無聲地討著答案,就連何真也好奇不已,一起望著九兒。


    都是最親近的人。九兒咧嘴一笑,說道,“太平天國的起義軍是大清的叛亂者。奕欣是大清的王爺,我自然要幫著自己的夫君!”


    這話其實說得含混不清,話一出口,九兒自己突然醒悟了潛藏在下意識之中的叛逆。杏紅還在頻頻點頭,自以為聽懂了。何真似乎有所領悟,意味深長地看了九兒一眼,便扭過頭去不再說話,專心地趕著大車。


    沉默片刻,九兒突然說道,我給你們講一個故事吧。大家便開始笑。每當九兒說要給大家講故事的時候,便是九兒想著要引導大家往一個新的方向去想,卻不肯言明。讓大家自己琢磨的意思。杏紅著急著揮手讓路安過來一起聽,路安趕緊將馬車交給旁人,奔過來坐到了何真邊上。


    九兒知道大家都明了,自己也笑笑,在這樣一個知己圈子裏。精神真的很愉悅呢!隨即愜意地伸展了一下身體,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眼睛裏閃爍著星辰一般的光輝,便開始將心中的故事娓娓道來。


    “從前在歐洲有一個古老的家族,姓氏呢……為了方便大家好記,姑且姓羅吧。羅家的家主是一位銀行家,但是,當時的勢力並不是很強。羅家家主與法蘭西國的皇帝關係很好,正好遇到國家戰敗的時候,法蘭西國皇帝倉皇外逃,便將國庫裏帶不走的金銀貨幣交給羅家家主保管。羅家家主借著這個機會,立即開始著手實現他龐大的金融帝國的夢想。他有五個兒子,他將這五個兒子分別派往五個歐洲的富裕國家,不僅擴展新的銀行業務,最重要的是,當時的歐洲戰禍不斷,所有國家的統治者都急需現金。羅家家主狂熱追求的業務便是貸款給各個國家的國王,他曾經說過一句話:隻要我能控製一個國家的貨幣發行,我不在乎誰製定法律。現如今,歐洲富裕強大的國家,皆是他的貸款客戶,雖然他的名字並不為普通百姓所知。此所謂‘大道無形’也!”


    九兒一向沒有什麽講故事的天分,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三言兩語便說完了,不好意思地環視一圈兒,羞澀地笑了。


    所有人從夢中驚醒一般,仰望天神一般看著眼前這位年紀不足二十,臉上帶著羞澀笑意的主人,目瞪口呆:毫無疑問,九兒的誌向唿之欲出了!


    杏紅喃喃地說道,“怪不得呢……我說你連天子都看不上!”


    林嬤嬤下意識地雙掌合十,不由自主地祈求道,“請佛祖保佑我家九兒萬事順遂、平平安安!”


    路安張口結舌地突然說道,“那……那迴頭王爺再登基了,也成了皇帝,可如何是好?”


    何真卻順著剛才的故事擔憂道,“這許多國家的皇帝都被這羅家家主拿捏住了命門,豈有束手就擒的道理?”


    九兒一臉黑線盯著路安,還沒開口,路安的腦門兒上已經被杏紅敲了無數記毛栗子,大罵道,“你腦殘啊!九兒剛才說的是故事,就得照搬故事一模一樣嗎?自己的夫君是皇上,有皇上撐腰,豈不是更加有實力?”


    路安抱頭鼠竄,大聲嚷道,“我錯了!我錯了!”左閃右躲之際,還顧得上抬頭跟九兒道歉,“我路安就是個豬腦子!夫人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別往心裏去啊!”


    杏紅兀自氣哼哼地罵道,“迴頭要是王爺知道了,看不收了你的小命兒去!”話一出口,突然臉上失了血色,猛地愣住了,不安地看看九兒,又去看看何真與林嬤嬤。


    何真這會兒反應快,悶聲嘟囔道,“我什麽都沒聽見啊!”


    九兒歎口氣用手指點了一下杏紅額頭,笑罵道,“我看林嬤嬤說的對,你這小妮子被我慣壞了,如今又有路安寵壞了你,越發沒遮攔了!這兒都是咱們自己人,你擔的哪門子心!”


    杏紅臉上有些訕訕,看著大家不好意思地小聲說道,“我一時嘴快,大家別介意啊!”


    路安卻接上了話頭,說道,“你與林嬤嬤都是夫人的心腹,這幾年什麽事兒沒經曆,早就情同一家人了!至於我跟何真,雖然都是王爺府裏出來的,這幾年陪同夫人出生入死,承蒙夫人看得起,不拿我們當下人,待我們如平等的朋友一般。這等情義,我與何真堂堂男兒豈有背棄之理!講一句大逆不道的話,莫說王爺是夫人的夫婿,即使不是,我倆也早就是夫人的心腹了!何真,你也給句話!”路安越說越沉穩,朝著何真悶吼一聲。


    何真咧咧嘴,對著路安翻了一個大白眼,滿心不情願地說道,“既有真心,何須表白!夫人不管做什麽事兒,我何真隻管跟著!再說破一千張嘴,那也是扯淡!男子漢大丈夫,看的是行動!我看你成了親,好好的爺們怎麽變得娘們兒腔調了……”


    話音未落,路安已經氣得撲了過去,一陣老拳抱揍,就連杏紅都氣得牙癢癢地在邊上給路安加油道,“好好痛扁他一頓,看你下次再來蹭酒喝,我還給你燒一桌子好菜不!”


    何真手上還駕駛著馬車,無處閃躲,隻能笑著大叫救命,一車人登時鬧開了,笑聲喧鬧聲幾乎把車篷都要掀翻了。


    鬧完了,何真揉著腦門兒上的紅印,使勁杠開壓在身上的路安,嘴上罵罵咧咧的,順手把韁繩扔過去,自己盤起腿轉過身來,對著九兒一副認真的談話模樣,敢情剛才挨揍的時候腦子裏麵還在思索九兒剛才講的故事。


    “夫人,您的意思是,這次的太平天國起義我們是要大加利用一下了?可是戰亂一起,民不聊生,咱們這不是發的國難財嗎?”


    這是個道義問題,是關係到師出有名、人心所向的大問題,是必須要闡釋清楚的。九兒正色道,“太平天國起義起源於社會矛盾,貧苦百姓民不聊生才會見人揭竿便群起響應,這是大清政府治理無能的必然產物。無論大清腐敗無能的統治,還是起義軍揭竿造反的局勢,都不是我們所能左右的!再加上洋人虎視眈眈、環伺在側,大清江山遲早要經曆一劫,即使要改朝換代也是很正常的!我們唯一能夠做的,就是順應時勢、積攢實力,期望在我中國被洋人吞並的關頭,給洋人致命一擊,將洋人趕出去!至於大清政府與起義軍之間的矛盾,無論誰輸誰贏,最後都還是中國人的天下,相比較而言,這個矛盾的重要性應放在與洋人的矛盾之下。這是我的想法。”說完,九兒慣常地甜甜一笑。


    何真努力想理清紛亂的思緒,繼續追問道,“那麽,我們不僅不幫著朝廷剿滅太平天國起義軍,難道還要煽風點火,甚至資助他們不成?”


    “當然不是!”九兒斬釘截鐵地否定了何真的說法,“一來,我們精英軍還沒有左右戰爭局勢的能力;二來,太平天國起義的勢力非同小可,說不定有席卷大清半壁江山的可能,必定會給本已搖搖欲墜的大清統治造成致命的打擊;我們能做的,便是利用手中有限的經濟和軍事資源,見縫插針,做成四兩撥千斤的謀局,利用朝廷、起義軍之間的激烈矛盾,為之後建立一個百姓能夠更好生活的社會做些力所能及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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