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嬤嬤與杏紅興高采烈地忙碌著,輕手輕腳地把九兒收拾妥當,送進臥室裏休息。兩人其實疲勞到了極點,精神卻極度亢奮,眼睛跟著兩個新生的小寶貝兒,簡直挪也挪不開。林嬤嬤是上了年紀的人,早年時兒女因饑荒餓死了,如今這兩個小生命簡直就像是她親生的孫兒一般,如獲至寶,抱著便不舍得放開。


    杏紅也是一樣的興奮,笑嗬嗬地說道,“幸虧咱們九兒一生就是兩個,咱們也不用搶,新請來的乳母反倒隻能在旁邊幹看著,湊著趣兒地說點兒喜氣的話。


    杏紅對兩位乳母說道,“你們兩位啊,現在得跟我們爭,隻怕小姐身子恢複了,還要跟你們搶著喂奶呢!”


    新來的乳母不解地睜大了眼睛,笑道,“這麽大戶的人家哪有母親自己喂養的?”


    杏紅得意地望著懷裏熟睡的小臉蛋傻笑道,“我們家小姐從來不與別人相同,她說過了,‘母乳喂養好!小孩兒長得瓷實’!”


    “這倒是!”乳母頻頻點頭讚賞道,“咱們窮苦人家的孩子從小滿地滾,可不長得結實些!”


    一屋子女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熱鬧,杏紅不經意間視線轉向窗外,突然眼睛圓睜,嘴大張著半天合不攏,臉色漸漸肅然:隻見宅子正門前,薑濤指揮手下,在已經垛好的掩體堆前,竟然推上了一門極其沉重,重達千斤的連發機關槍。


    林嬤嬤察覺到杏紅的異樣,順著杏紅的眼光看過去,忍不住喃喃自語道,“看來免不了一場廝殺了,這迴不知又是誰盯上咱家九兒了!”


    杏紅銀牙緊咬,氣憤地說道,“管他是誰?連皇上不都知難而退了嗎?有膽子隻管來。這迴薑濤一定叫他有去無迴!”語氣中竟是一派豪氣萬千的巾幗氣魄。


    林嬤嬤忍不住笑道,“是啊,有你這個女英雄在此,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誰能闖得進來?”


    兩人嘴上說笑著,卻都立刻將懷中的孩子交換給乳母,默契地往房間外走,去收拾東西,應對即將到來的惡戰,剩下兩人聽得似懂非懂、莫名其妙的乳母驚疑不定。抱著孩子湊到窗前去看,隻見樓下大門前擺著一個巨大的鐵鑄怪物,殺氣騰騰、威風凜凜的。兩個乳母登時心裏直打鼓。不知這個宅子裏住的什麽人家,怎的行事如此怪異?竟似鬧市裏住著山大王一般囂張!


    兩個乳母互相大眼兒瞪小眼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恐慌畢現。雖然害怕,卻是誰也不舍得將足夠養活一大家子人的豐厚的報酬給扔了!至少主人家和仆婦丫鬟都是和善的!狠狠心,扭轉了頭,隻當沒看見,假裝氣定神閑地隻管看顧懷中的嬰兒。


    夜漸漸深了,馨園卻燈火如晝。整個園子的圍牆四角都安置了長槍隊。互為犄角掩護。從圍牆外麵看不出來,似乎圍牆內側很陰暗,如果有強行翻牆進園子的人。隻要剛露頭,就會發現,明晃晃的燈光照射下,幾支烏壓壓的長槍正指著自己的頭顱,那些黑漆漆的長槍。在燈光下麵反射著黯淡,卻絕不會被忽視的亮光——薑濤這是要威懾敵人。九兒尚在靜養當中。身體虛弱,薑濤竭盡全力,在此時避免大動幹戈,希望敵人能夠知難而退。


    這幾日,薑濤撒在三教九流之地的暗哨,紛紛傳迴消息,跑馬廳賭場、上海灘碼頭一帶的青幫有異動。領事館和警察局倒沒有什麽太大動靜兒。


    薑濤端坐在宅子正門的廊下,眼睛裏泛著血絲,正在等待一則最重要的消息。沉吟之餘,不得不暗自讚歎九兒的心機。薑濤將暗哨撒出去之時,九兒就明確指示過,要有人混進上海灘最大的黑社會組織——青幫——這個本來最早是為了反清複明而組建的組織,如今已經充斥了地痞流氓,但是它對上海的影響卻不容小覷,甚至租界裏洋人有時也得遵從它的潛規則。


    “東北角有異動!”突然有人報信兒,薑濤立即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往東北方向望去。隻見那邊人影攢動,卻並沒有聽見攻擊的異響。便克製住奔過去一探究竟的衝動,生怕中了調虎離山之計,站定原地,等著傳令官來報。


    “報!有人用去了箭頭的弩箭送信來了!”片刻,傳令官快速奔跑過來,遞上一個小竹管兒。


    薑濤立即接過,打開竹管兒,裏麵一個卷起來的小紙卷,展開紙卷,竟是密密麻麻,連文字帶畫圖,寫了好大一頁。薑濤快速瀏覽了一遍,沉吟起來。此刻他隻能自己做決斷,想起九兒將生命托付給他的情景,薑濤體內一陣熱血翻滾,立即便做了決斷。


    “傳令下去,做好迎戰準備,來人隻是一些流氓混混,最多會寫拳腳功夫,對這些人不必留情,一旦露頭,可以先發製人,務必打得他們心寒膽顫、知難而退!”


    安排妥當,薑濤立即走進宅子,上了樓,對焦灼等待中的林嬤嬤和杏紅說道,“看來不可避免會有一場衝突,據傳迴來的消息,對方實力並不強,你們暫時不用躲進密室,但是要把所有人都集中到小姐房中,把所有窗戶的擋板全都關上,萬一對方有火槍,以免流彈誤傷。”


    薑濤語氣鎮定,林嬤嬤與杏紅好歹也是經曆了許多槍林彈雨的場麵,並不驚慌。薑濤轉向一旁默默做著的路安說道,“樓上就交給你了!”路安沉穩地點點頭,薑濤立即離開了。


    薑濤下得樓來,見何真在樓下抓耳撓腮、坐立不安,便苦笑道,“你何苦急成這樣?有你的任務,隻是相當棘手!我必須守護在小姐身邊,保證她的絕對安全,所以不能親自去辦,這個任務便交給你了!”


    何真一聽有任務,高興得眼睛一亮,再聽薑濤接下來的話,不禁不屑地撇撇嘴,玩笑道,“怎麽?好不容易我獨當一麵這麽一迴,你還眼饞?”


    薑濤氣得笑了出來,一拳打在何真肩窩上,笑罵道,“你這家夥,可別現在叫得歡!這個任務將會第一次真正體現咱們特種兵部隊的強項,咱們日常訓練的那些項目便是為了應對這樣的複雜局麵,你可別辦砸了!”


    何真聽了,立刻興奮起來,大叫道,“什麽?有這等好事!太好了!終於有機會露上一手了!”


    薑濤微笑著搖搖頭,掏出剛才的那個紙卷,臉上笑容迅速隱去,開始向何真布置任務。何真也立刻摒去了嬉笑神情,專注地聽著,等薑濤介紹完畢,兩人又討論了一會兒,終於商議妥當,何真立即離開了。


    後半夜,連知了都歇了,四下裏寂寂無聲,似乎今夜會平安過去。薑濤隱身在一處陰影之中,獨自坐在門廊的椅子上,兩隻眼睛炯炯有神,似乎連耳朵都支棱起來,注意著四麵八方的動靜兒。


    突然,傳令官神出鬼沒的身影從一處萬年青後麵冒了出來,悄聲遞了一句,“來了,正門方向!”


    薑濤立即上了二樓客廳的露台,對身邊的傳令官發布了一聲命令,隻聽一聲尖利的哨聲響過,沿著圍牆一圈兒,無數盞電燈“劈劈啪啪”一溜兒煙被開啟,頓時四處亮如白晝。


    薑濤拿出望遠鏡往正門方向瞭望,兩個大功率的電燈泡將正門外照得明晃晃的,哪怕一隻蛾子竄過來,也會無所遁形。


    正門對著的一條水泥馬路前方,赫然出現一堆人群,黑壓壓的好大一片,估計有幾百上千人之多,有一些人三三兩兩地還推著幾輛平板兒車。


    “烏合之眾!”薑濤輕蔑地蹦出一個詞兒,發出了下一個命令,“傳令正門守衛,亮出家夥!”


    又一聲有變奏的哨聲響過,一排把守正門的守衛慢慢從牆頭露出了行蹤,每個人都端著一杆黑漆漆的長槍,烏亮的槍杆在燈光下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那一群人明顯沒有這個思想準備,行動的節奏立刻停滯。人群中有一個人,顯然是他們的首領,隱沒在一群嘍囉後麵,立即扯開嗓門鼓動道,“大家不要怕!那些火器是嚇唬人的!這裏距離大門已經很近了,他們最多放一槍,咱們就能衝到跟前了!大家別忘了,是誰要搶咱們的飯碗!”


    “就是!殺了他們!不讓咱們活!那他們也別想好好活!”立即有人大聲附和著首領的話,燈光下,這群人的麵目看得清清楚楚,個個兒一臉兇相,一看便是平素欺壓良善、作威作福慣了的人,他們人人手上拿著兇器,有長棍樸刀西瓜刀,甚至還有菜刀。他們很快又開始向前移動,速度越來越快,並且把那幾輛板車當先推上前排,平板向上豎起,竟是簡易的盾牌,看來也是有備而來。


    守衛之前已經接到了命令,對擅闖者格殺勿論!對方明顯有攻擊的企圖,遂不再客氣,領隊一聲令下,守衛居高臨下瞄準,槍身略微抬起,越過平板車,對準了後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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