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可否請太妃娘娘明示?”所有人都好奇萬分,尤其賽尚阿,一聽“婚事”二字,立刻警醒萬分。


    “這個嘛……”靜太妃笑笑,想起九兒驚天的經濟本事,看著載垣那張似笑非笑的臉,突然便懂了他了。想來,九兒的本事終於可以幫上奕欣了!


    心下坦然,便毫不隱瞞地說開了。“先帝曾經為皇上和奕欣各指了一門親事,當時先帝在病中,所以並沒有即刻宣揚,本打算等先帝痊愈了,再宣旨,誰承想,老天作弄,先帝竟撒手西去了。”靜太妃掏出手絹擦擦眼角,原本對先帝的眷戀追憶,此刻,卻化作對先帝偏袒老四的嫉恨。


    “哦!此事我倒也風聞過,先帝給奕欣指了桂良大學士家的女兒;給皇上指的那門親事卻是頗出人意料,居然是歸綏道台惠征的大女兒,不知是何用意?”賽尚阿提起先帝給皇後喪指的這門親事心中有些不忿,語氣裏隻敢露出對惠征這等普通四等官員的不屑。


    靜太妃沒有迴答他的疑問,自顧自地繼續說著,仿佛在陳述一件乏味的事情,話說出來卻驚得人跳起來,“老六奕欣早已有了意中人,上折子給皇上請求退婚!”


    “荒唐!”“胡鬧!”一連串責備響起。


    靜太妃恍若沒聽見一般,眼睛望著前方某個虛無的目標,努力保持鎮靜,繼續吐出一句話來,“奕欣上折子不隻為自己請求退婚,還請同時退了先帝給皇上指的那門親事!”


    “什麽?”賽尚阿終於迴過味兒來了,“難不成……難不成老六看中的是先帝指給皇上的那個女子?”


    “太妃娘娘!雖說恭親王是您的親生兒子,是皇上的親弟弟,可是,跟皇上爭女人。這也未免太沒有尊卑了吧?將皇上的威嚴置於何處?”內務府大臣文慶終於抓到了靜太妃的痛處,迫不及待地捅了出來。


    靜太妃斜睨了文慶一眼,冷聲解釋了一句,“這並不是老六的主意,老六也是替那個女子——歸綏道台惠征大人家的女兒玉蘭——上的退婚折子!”


    “這個惠征家裏怎麽如此家教?什麽時候女子也能出麵為自己的婚事做主了?況且是迴絕先帝的給當今皇上製定的婚約!這個女子按律當斬!”賽尚阿充滿了對這個捷足先登的女子的羨慕嫉妒恨,惡狠狠地比劃著砍頭的手勢。


    對於這個提議,其實靜太妃心裏頗為動心,她對那個女子也充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憎恨。但是,大局為重,她勾了勾嘴角。對賽尚阿一抹嘲諷的微笑一閃而逝。故意地輕言細語,放出今天最驚心動魄的一則爆炸性新聞。


    “這位玉蘭姑娘小名喚作九兒,是個不世出的奇人。擅長經濟之道,還有個雅號——九公子,不知諸位有沒有聽說過?”


    靜太妃輕輕的一句話,恰如在西暖閣裏閃出一條晴天霹靂,所有人臉上都露出難以置信的駭人表情。一時都蒙住了。


    “九公子?就是那一位……九公子?”載垣簡直喜形於色,他簡直想大吼一聲,慶賀自己豪賭一把,竟然押對寶了!


    靜太妃冷冷地觀察著每個人的表情,自己剛才一番話顯然很對載垣的心思,載銓近乎已經得勝一般睥睨的眼神瞅著文慶。而文慶則不知哪裏冒出這麽大一腦門兒的冷汗。再看端華,就像被噎住了,臉上被憋得通紅。兩隻眼睛毫不掩飾、惡狠狠地瞪著靜太妃,好像這樣可以把靜太妃說的話給嚇迴去似的。


    兩邊陣營的人一時的震驚,都暴露出了本意。陳孚恩兩隻眼睛像滾動的骰子似的,左右亂竄,突然冒出一句話。


    “這位九公子經營的那些個作坊鋪子什麽的。別人難道做不了嗎?女子拋頭露麵,經營產業。這還不夠有傷風化的嗎?找人把那些產業接手,繼續經營不久可以了嗎?”


    陳孚恩大概以為,他插的話能夠討好一邊陣營的人,卻驚駭地發現端華通紅的臉變得更加紫漲,連臉頰上的橫肉都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


    “作坊?鋪子?”載垣笑得嘴巴咧得好大,在座的除了文慶,隻有他最了解這些產業的價值。正是這些產業,彰顯出了這位九公子的巨大價值。怪不得人家有底氣,敢於毀掉與皇上的婚約!


    陳孚恩覺得有些不對勁兒,趕緊去看文慶,果然,文慶的臉色青白,近乎敵視的目光刺向靜太妃。


    “這個九公子到底何方高人?怎能有這麽大的能耐?”陳孚恩驚慌失措,轉頭去看季芝昌,看看他是否知情?難道隻有自己這般孤陋寡聞?


    季芝昌清了清嗓子,尷尬地說道,“這位九公子閨名玉蘭,想必就是前兩年轟動京城的黎民慈善社的管事,還是當時的靜貴妃娘娘親自提拔的。”


    陳孚恩這才想起來,前幾年確實有過這麽一樁事情,當時他的夫人也曾趨之若鶩,在他耳邊不停嘮叨著,說是黎民社舉辦的遊園會上能見到不少京城名流;但是也抱怨過,明顯有些低門小戶出身的人混在裏麵,還嘲笑那些人,不知道花了多少銀子,托人托關係,才買到了一張又運迴的門票!


    那時候陳孚恩正在為了最終躋身軍機處而奔忙,哪裏顧得上這些八卦,但是還斥責夫人多事。誰知其中竟有這些玄機?


    總不至於因為這個九公子能賺錢,而且她有意於恭親王,就至皇上與被嫌棄的地步吧?陳孚恩在心裏發問,再不敢宣之於口。


    “靜太妃,您就給句實話吧,老六與這個叫做玉蘭的女子到底意欲如何?”端華問得咬牙切齒。


    靜太妃靈巧的慧眼早已把眾人的反應看在眼裏,她雖熟稔於遊走後宮,但是對於經濟之道委實不懂。此刻,她卻突然明白了,九兒在上海那邊鋪開的攤子到底有多大!她的心裏又驚又喜:驚的是她以前不知九兒的價值,甚至意欲置她於死地!喜的是,有此助力,欣兒的命運徹底扭轉更有希望!


    靜太妃做出無辜的樣子,看向敦化,兩手一攤,道,“本宮已經嚐試阻止了,隻是無功而返,委實沒有辦法。他們兩人三年前就已經私定終身,既然終於向皇上遞折子攤牌了,我想,他們兩人是豁出去了。”


    乳臭未幹的老六,居然被個女人耍得團團轉!端華不屑地暗自啐了一口,問道,“他兩人現在何處?”


    “應該在上海吧?聽說那個玉蘭以九公子的名義,新開了不少他們叫做‘公司’的物事,如今都是老六在打理呢。”靜太妃敘述著奕欣在信裏的新名詞兒,自己也覺得頗為別扭。


    “那可不是小事情!聽說其中還包括修築京滬鐵路的公司,還有各種製造新式西洋機器的公司,沒有錢就向大眾募集資金,江浙滬一帶的富商大戶都踴躍得很呢,聽說連遠在兩廣的富戶都大老遠地跑到上海湊熱鬧呢!”季芝昌小心翼翼地說了些聽來的傳聞,冷不防招來陳孚恩好大的一個白眼。


    “既然皇上病重,我們也得做些準備才是!皇上並無子嗣,先帝膝下如今成年的子嗣,除了當今皇上,便是老六了。那就立即宣召老六進京!”端華已經迅速擬定了策略,無論如何,老六在京城便如同捏在自己手心兒裏。遠在上海,自己想做些什麽手段反而不趁手。


    他一向剛愎自用,腦子裏一有了念頭,便當做命令一般直接發布,都不跟其他的人商量一下。


    載垣已經沉下了臉,卻勉強自己盡快恢複臉色,他在心裏對端華恨道,你的好日子就快到頭了!


    所有人並無異議,於是宣召恭親王奕欣進京的決議立刻被執行了。靜太妃看著端華幾乎猙獰的臉,心中有點憂慮,萬一皇上康複了,這可如何是好?


    養心殿西暖閣的會議散去,靜太妃急匆匆地趕迴長春宮,定下心神,將剛才發生的事情,包括每位重臣說的話,表明的態度,一字不漏地統統會議迴憶出來,寫就了一封長信,請奕欣千萬慎重決定,到底迴不迴京城?最好是找個理由耽擱一下,等皇上的病情確定走勢之後再做決定。


    而那幾位已經迴到家中的顧命大臣,或者手書,或者派出心腹,所有活動的方向都指向上海。這一次,就連大臣們的夫人都活動了起來,歸綏道台惠征在京城的宅子,很快便熱鬧了起來,幾乎同時接到了當朝最有勢力的幾位重臣的夫人發出的請帖。


    惠征夫人驚詫莫名地看著突然從天而降的那些名帖,上麵的名字都是平日裏想也不敢想的,或者以夫人的名義,或者以女兒的名義,反正都是邀請她們母女這幾日到府上做客。


    惠征夫人狂喜不已,喜滋滋地拿去給女兒芝蘭顯擺。如今的芝蘭已經是《新生活》的撰稿編輯了,與九兒保持著固定聯係,把九兒定期寫的稿件編輯整理,登上雜誌。


    看著惠征府人的狂喜,芝蘭笑道,“想必是九兒又在外頭做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情了!才會把這般朝廷重臣的夫人們的眼光給吸引過來。”


    惠征夫人一愣,想起老爺前些日子的來信,對九兒讚不絕口之餘,甚至透露出倚重的口吻,不由得喃喃道,“多半又是這個丫頭的功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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