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靜太妃冷冷地捏緊了青筋暴露的老拳頭,砸了一下床榻,上次皇上過來大發雷霆,就是因為這件事兒。靜太妃忍不住在心裏埋怨兒子,太不知進退!當然,心裏更是對那個九兒恨之入骨,就是因為她把奕欣勾得神魂顛倒,奕欣才會在皇上跟前這般不被待見!


    “還有什麽新鮮的嗎?”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


    “九兒已經有了身孕,他們準備不日成婚,以錄迦公子和九兒的名義,在上海舉辦西式婚禮!”暖秋嚇得兩眼失神,喃喃地從信紙上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主子。


    靜太妃終於被這最後一句話打倒了!喉間一陣咕嚕,驀地,往床上一歪,昏厥過去。


    “太妃娘娘!”暖秋大驚失色,衝上去查看,一邊大聲叫著“來人,快請太醫!太妃娘娘暈過去了!”


    見靜太妃一直不醒轉過來,暖秋心裏一急,拿起一根玉簪,用鈍的那一頭在靜太妃的人中穴逐漸用力,按揉起來。


    “噫……”靜太妃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醒了過來。


    “這個傻小子,被那個狐狸精迷昏頭了,請旨悔去先帝的指婚已經是大逆不道,竟然還要急著結婚?這是公然要跟皇上做對,跟整個大清做對!他這是要反了嗎?”說到痛心處,靜太妃已經泣不成聲,椎心頓足。


    暖秋深怕她再次氣急攻心,忙不迭地勸解道,“太妃娘娘,您別太著急了!六爺一直是個有主意的人,在外遊曆許久,也許外麵的情勢早就翻天覆地了,隻不過咱們一直待在深宮裏無從得知;再加上那個九兒姑娘素來都是個有手段有能耐的奇人,興許六爺真的是有把握才這麽做的!”


    “外頭再亂。祖宗的規矩不能亂!先帝年初才駕鶴西歸,他年中便要成親!有悖人倫啊!我怎麽生養了這麽個忤逆的不孝子!”靜太妃悲痛欲絕,成親這個事情無論如何是說不過道理的,她一時急得五內俱焚。


    暖秋趕緊給靜太妃的後心口順順氣兒,此時隻一心要替奕欣找出些理由來,“要說忤逆,皇上做的那些個事情難道不是更過分?這不是因為那個九兒姑娘已經身懷有孕了嗎?六爺這也是為了沒出生的孩子著想,否則不就成了私生子了嗎?要是生得是個男孩兒,這個是您的長孫啊,怎麽能讓孩子受這種委屈啊?”


    “哼!不守婦道!這種來路不明的女人憑什麽能享受這樣的犧牲;她生的孩子。憑什麽能當上我們家的長孫?”靜太妃怒火中燒。


    暖秋眼珠一轉,低聲說道,“六爺既然如此重視這個女子。一定有他的道理!您忘了?那個九兒頗善經營,手裏據說還掌握著皇帝的私房錢呢,聽說連大清的國庫都比不上她有錢!如今整個後宮都在翻新,說要安裝什麽自來水、淋浴房、衝水馬桶什麽的,當初皇上跟禦前大臣載垣要錢。那位大人出了名兒的摳門兒,隻管捂著錢袋子說沒錢,最後不都是皇上自個兒從內庫掏的腰包嗎?”


    靜太妃怔住了,喃喃自語道,“是啊!否則皇上一接到欣兒的奏章,就該下旨捉拿他們了!這麽長時間都沒有動靜不說。皇上自己還生病了,難不成是氣壞了身體,這才讓那天花惡疾給惹上身了?”


    “莫非。皇上忌憚這個九兒姑娘更甚於咱們六爺……”暖秋脫口而出,見靜太妃麵色猛地沉了下去,慌忙住了嘴。


    “她既然有這麽大的本事,為什麽不幫欣兒一把?卻要把他生生地放到皇上的對立麵去!”靜太妃一念及此,又開始氣恨。老拳又捏緊了,一根根青筋跳起。“若是皇上熬過了此番兇險,他怎麽容得下欣兒?九兒不能殺,皇上自然要拿欣兒當替罪羊!不行!我一定要救我的欣兒!”


    “太妃娘娘,此事當從長計議,您可要當心身子,別把自己氣壞了,迴頭可還怎麽幫六爺呢?”暖秋心憂靜太妃的身體,輕手輕腳地撫著她的後背心兒。


    門外有太監通傳,“太妃娘娘!太醫院的張院使來了!”


    “快請進!”靜太妃不得已收拾心情,重新躺迴靠枕。


    張德康匆忙而來,見過禮,立刻上前搭脈問診,驚訝地說道,“方才不是還跟暖秋嬤嬤約好明兒過來請平安脈嗎?怎麽這麽一會子功夫會突發暈厥?”心裏其實話還沒有說完,自己明明傳遞了一個好消息,怎麽靜太妃卻聽了如此反應?


    “唉!”靜太妃閉著雙眼,歎了一口氣道,“張太醫,你有所不知,是我那越來越不聽話的老六惹的事兒。與你傳的那個消息無幹。”


    “哦,原來如此!”張德康心下稍安,卻不追問,他隻是盡到自己的本分傳遞的消息,也是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至於其它的,他可不想涉及那麽深的水。是以,接下來隻管問診把脈,開方配藥。


    “張太醫,那個消息,你們太醫院可有把握?”靜太妃突然微微睜開了一條縫,覷著張德康的表情。


    張德康看看左右無人,暖秋又去關上了房門,便馬上放下手中毛筆,躬身以極低的聲音迴答道,“確認無誤,前兩日便開始高熱不退,昨日開始已經出痘了。”


    “太醫院會診的結果如何?”靜太妃橫下心來,打破砂鍋問到底。


    張德康一愣,遲疑片刻。靜太妃看在眼裏,立刻出言譏諷道,“怎麽?張太醫認為今非昔比,如今本宮從你這裏打探不出消息來了?”


    “不敢!不敢!太妃言重了!”張德康腦門兒上登時冒出豆大的汗珠,事關重大,他確實膽寒,萬一走漏風聲,這是要掉腦袋的!但是,想到皇後喪的病勢,再想到麵前這位貴人的親身兒子,張德康再不敢耽擱,他抬起衣袖略擦了擦,顫聲說道,“並非屬下有意隱瞞,實在是太醫院會診過後,也拿不出一個穩妥的方案。”


    “哦?”靜太妃就在深宮,對於太醫院的人如何委婉表達某些事情的手段心知肚明,立刻,靜太妃的精神頭兒便上來了,下意識地連腰板兒都挺直了。


    “莫不是皇上病勢兇險?”話一經出口,眼裏錐子似的光芒猛地一亮。


    張德康冷汗“唰唰”地流個不停,眼見得背心兒就已經濡濕了。已經說到這個地步,少不得咬牙迴答道,“皇上的痘症看著確實兇險,但是,這天花之症向來神出鬼沒,以太醫院目前的手段,仍然不能下定論。”


    “按照大清律例,皇上性命危在旦夕,你們太醫院該做何準備?”靜太妃是經曆過先帝駕崩的大事件的,如何會不知?隻是明知故問,提醒張德康而已。


    張德康長期在宮中供職,經曆三朝而不倒,資曆愈深而職位愈高,豈是一般人可比。話說到這份兒上,他終於鎮定下來。


    “太妃所慮極是,按照大清律例,皇上病重,應該通知朝廷重臣。”


    “那你們可曾通知了嗎?”靜太妃緊追不舍。


    張德康心裏極度不滿,這老婦人剛剛搬入長春宮不過半年,看來已經被這冷清逼得瘋魔了!要是以前的靜貴妃,點到即止,哪裏會窮追猛打到如此露骨的地步?張德康不由自主地清了清嗓子,掩飾住不滿,腰彎得更低,以更加恭謹的態度迴複。


    “剛才太醫院會診商議之後,一致認為,茲事體大,再看一夜,明日一早再做打算。”


    “哦……如此倒也算是慎重。”靜太妃點點頭,想問的也都問出來了,隻要通知了朝廷重臣,後麵的事情一定會沿著按部就班的流程做準備,一旦皇上有危險,必然要討論新立儲君的事情。而鹹豐並無子嗣,隻能從弟弟裏麵選擇。


    想到此處,靜太妃嘴角浮起一撇笑容,一閃即逝——新皇的候選人,除了奕欣,再無旁人。


    此時,大概才覺得表現得露骨了些,和善地笑了笑,語氣緩和了不少。


    “皇上從小沒了額娘,是本宮帶大的,我們也有一份深厚的母子情意。如今他得了急症,我這個當額娘的疼在心裏。皇上負責深厚,必能度過此劫,隻盼先帝保佑,皇上能早日康複!”說罷,靜太妃雙手合十,虔誠地追憶起逝去的道光皇帝。


    如此這般,問話完畢,靜太妃才示意張德康可以走了。張德康繼續彎著腰,躬身退出,饒是他擅長保養,一把老腰終究還是受夠了罪,不由長籲一口氣,也不敢立即去揉捏,趕緊逃也似的走了。


    張德康一走,靜太妃心情大好,心裏立即盤算開了。


    “拿筆來,給欣兒寫信。”剛才對兒子的埋怨被拋到九霄雲外,靜太妃精神抖擻,仿佛又迴到了當年執掌六宮的風光時刻。皇上登基之後,對奕欣的所作所為傷透了靜太妃的心,每日都在痛悔當初在奪嫡一事上猶豫不決,被鹹豐的甜言蜜語哄得暈頭轉向,居然還勸說兒子打消奪嫡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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