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兒與奕欣撒出了所有的眼線,高度緊張地支起耳朵,捕捉著京城的動靜,計算著皇上拿到奏章的日子,卻一連好多天過去了,似乎風平浪靜;在奕欣眼裏,這更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時刻,平靜中充斥著壓力,不知何時便會突然爆發。


    終於,京城傳來秘密消息,卻讓所有人目瞪口呆,皇上病了!據可靠渠道透露,竟是出天花了!


    九兒與奕欣麵麵相覷,兩人一時都摸不著頭腦。


    “不會是煙幕彈吧?”九兒疑惑道。


    “裝病?就為了我們的事兒?”奕欣搖搖頭。


    “要是病了,你說他看了奏章嗎?怎麽會真沒湊巧?恰恰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九兒猜測著,“會不會是緩兵之計?”


    “這倒確實有點兒四哥的風格!再加上杜先生又被他趕走了,他那個直通通的腦袋要想出什麽妙招來不容易,要生出什麽拍腦袋的損招倒是很有可能的。”奕欣端著下巴,努力搜索著皇上會這樣做的可能性。


    “要是真的呢?”九兒眼睛閃閃亮,努力掩飾著‘期待這個消息是真的’不厚道想法。


    奕欣看看九兒,那個小腦瓜裏轉著的心思,他從未像此刻這般看得分明,正如他此刻心裏的渴望一般無二。他趕緊扭開臉,眼睛看向窗外的藍天,喃喃自語道,“四哥確實還沒出過痘兒呢!”


    九兒卻忍不住“撲哧”笑出聲兒來。奕欣頗為尷尬,心裏忍不住數落九太沒有城府!有些事情真的不方便捅開那層窗戶紙!


    誰知九兒卻戲謔地說道,“虧得咱們還一門心思地立誌要在大清好好施展一番抱負,不過是皇上湊巧在這個關口生病而已,咱們都不好意思幸災樂禍!”


    “唉!”奕欣無可奈何地歎氣,“你呀,就是心直口快!做這經濟之道是個不世出的奇才。可是,對於政治,直來直去絕對是大忌!連我尚且在先皇跟前就是因為快人快語才吃了大虧,你我日後要麵對的局麵隻怕越發殘酷,我們真的都需要改改這毛病才行!”


    “過剛易折嘛!我知道了!以後改!不!現在就改!”九兒俏皮地吐了吐舌頭,拿軟話哄著奕欣,又伸出青蔥玉手去按揉奕欣的眉心,“別擔心了,你看你那眉頭皺的,就跟個小老頭似的!”


    “不過。無論如何我們要想辦法請京城那邊再探虛實,搞清楚皇上的現狀,咱們才能確定下一步怎麽走?”九兒心情輕鬆。自從有孕在身之後,她的性情有了很多轉變,凡是總往好處想。


    奕欣如何沒有察覺到九兒性情的轉變?他心疼地用手指撚著九兒尖尖的下巴,說道,“這個事情我會再給宮裏的額娘寫信的。她那裏一定會有準確消息的。倒是你,最近越發消瘦了,這樣的身體如何讓我們的孩兒健康成長?”說著,把九兒籠到自己懷裏,讓九兒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身上。


    “林嬤嬤又找了新廚子了,廣東菜高手。以後天天會有煲湯喝,寶寶會過得很滋潤的,你就放一百個心吧!”九兒美滋滋地期待著今天的晚餐。


    “你這張嘴。真真比在宮裏的額娘還會吃!”奕欣笑道。


    “你以為皇太妃在宮裏就一定吃得精致?想想先皇是多麽節儉的人,連褲子都要打補丁呢,怎麽會舍得在吃的上麵鋪張呢?”九兒對於從奕欣這裏聽來的宮裏的小道消息津津樂道。


    奕欣點頭道,“可不是嘛!先帝在世的時候,時局已然不妙。做為皇帝以身作則也是應當應分的。尤其是鴉片戰爭以後,先帝常常痛心疾首。自言愧對列祖列宗,生活上更是克勤克儉。我額娘上有太後要敬奉,下有六宮要示範,自然生活一向也是勤儉的。”


    “那以後有機會,把她老人家接出那個四麵圍城,讓她老人家好好享享福。”九兒嘴甜心善不記仇,渾忘了當初的靜貴妃是如何為了保護奕欣,要將九兒趕盡殺絕的事情了!


    奕欣卻想起來了,當初的靜貴妃可是一心要治九兒於死地。要是了解了如今的情況,恐怕隻會暗自悔恨當年沒有痛下殺手!奕欣冷不丁一個寒顫,隻暗暗期望九兒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些陳年舊事。


    奕欣打個寒顫,靠在他懷裏的九兒立即感覺到了,伸出小手去探奕欣額頭,關心地問道,“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啊…..沒什麽……隻是想起四哥的所作所為,實在讓人心寒!”奕欣趕緊岔開話題,掩飾道,“先皇屍骨未寒,他初登帝位,便開始大興奢靡之道。也不想想,整個大清國庫空虛,不過是他私人的小金庫有點錢而已,便如此急不可耐地享受起來,況且這錢還是你給他賺來的。如此眼界狹小,實非有誌之君!”


    “就是!沒見過錢似的!還皇帝呢!”九兒皺皺小鼻頭,對鹹豐皇帝這種暴發戶舉止確實也很是看不上眼。


    奕欣又笑了,“這一點,你也不能太歸罪於四哥。貴族之窘迫,我這個正兒八經的皇親貴胄可是深知其苦的。那些皇室的排場,淨是些花錢的表麵功夫,絕大多數皇室子弟是放不下麵子的。偏生離皇上近,還不能越矩,不能貪墨,可是又不能真的像先皇那般穿著補丁褲子在外行走。那種夾板兒生活確實受罪的很!一旦有機會翻身,還不好好地怎麽痛快怎麽來。不過似四哥這般,確實也太過了!”


    “可我看你就不是這樣的人!”九兒支起身子,扭過去看奕欣,兩人幾乎麵貼著麵,“看在你是真正的君子的份兒上,獎賞你一口!”九兒甜甜一笑,櫻唇奉上。


    “唔…...”奕欣飽飲甘甜,咧嘴笑道,“那是因為我才是贏得美人歸的那一個!我看四哥是有點兒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實在是你這個美人關係重大,關乎國運!”說到這裏,奕欣突然麵色古怪地說道,“如果你在四哥身邊,他是不是就會安心國事,不會做那些淺見之舉了呢?”


    話音剛落,亮鋥鋥的腦門兒上便挨了好大一記毛栗子。“說什麽呢?”九兒不高興地訓斥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懂不懂?再說了,你現在還在做這種大頭夢,你……你……”九兒氣結,抽身離開奕欣的懷抱。


    冷不防手被奕欣抓住一扯,人轉了個圈兒,又被拉迴去了。


    “是我不好,滿嘴跑舌頭,就當我沒說過,我賠罪好不好!”奕欣趕緊扳過九兒的瘦削的香肩,忙不迭地哄起來。


    九兒板著一張俏臉,好半天才換下來,細碎的貝齒輕咬著紅唇,恨聲說道,“我知道你心憂國事,但是,你剛才那般說話,把我放在什麽地位?你知不知道就算是路邊的乞丐,那也是個人,有情感,有需求,會冷,會餓,會傷心!不要說你與我,便是你與他們,也是一般無二的同樣的人!”


    若是如今的皇上聽到這話,必定龍顏大怒!可是,奕欣,被九兒的民主、平等、博愛理論,早就洗了無數遍的腦子,聽了這話,越發覺得慚愧,舉手告饒道。


    “是我不對!你也總說,變化不是一天完成的,總要允許有個過程的,是不是?”


    九兒其實真的生氣了,但是並沒有真正發作出來。凡是奕欣透出真心話的時候,她已經養成習慣,立刻把自己從話題中抽身出來,就像一個心理諮詢師一般,聽著他急慌慌的解釋,看著他忙中出錯,分析他言不由衷的程度。


    她越來越喜歡這個辦法兒:一來,可以盡量準確地辨別他想表達的真實意思;二來,可以避免情感投入過多。


    而此刻,九兒感覺到了強烈的失落:自己在奕欣的心目中決不是全部,也不是最重要的人,至少要排在國家大事之後。


    看來自己在情感需求上也是越來越霸道了呢?九兒對心內洶湧而出的失落也吃了一驚,突然醒悟到,隨著身份地位的變化,自己也在變,當時的初衷已經不是此時所想!難道我又想在一棵樹上吊死不成?還是強烈的占有欲望和控製欲望在作祟?九兒捫心自問。


    強忍著不快與震驚,九兒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浪費口舌,理了理思路,提出一個想法,“不管皇上是真病還是假病,至少明麵兒上顧不上咱們吧?咱們不如借著這個空當,趕緊再招募一支兵馬,塗龍飛哪兒正空著呢,他也好加緊訓練新兵。”


    奕欣腦子立刻轉開了,他已經開始從九兒手上逐漸把一些十務接手過去,招募訓練新軍正該他著忙的事情,他想到一個問題,眉頭一皺 ,說道,“如今這個節骨眼兒上,要動用這麽巨大的一筆資金,少不得要露出痕跡,雖說皇上從戶部派來的那兩個官員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可是著動靜太大了,他們一定會說話的,至少又要獅子大開口!”一想到仍然要把大清官場的貪腐習氣延伸到上海這邊來,奕欣便氣不打一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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