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馬驛路靡費甚多,九兒在兩地的經商大戶中散發了些信息,立即有人表示願意參與,九兒索性明碼標價,按件收費,如此倒也可以貼補一些,不致花費太大;又將兩地的報刊互通有無,京城的首刊出來,上海立即可以跟進翻印;同樣,上海的新聞一出來,快馬一到,第二天,京城便能出首刊了。


    於是,借助這條快馬驛路,九兒對於兩地信息的控製大大加強了。更重要的是,借著組建驛路的名義,購進了一批快馬,其中的大部分被悄悄轉運去了江蘇。


    汽車的時代雖然即將到來,畢竟中間還有幾十年的距離,即使九兒可以想盡一切辦法加速這一普及的進程,可是大清強敵環視,時間不等人。


    手裏這封信,卻不是上海來的,大信封裏套著小信封,是由六阿哥那邊轉過來的。是《洋務周報》主編魏源,替瓦楞胡同林則徐發出的邀請函,請九公子過瓦楞胡同林府一敘,青梅煮酒,暢談天下大勢。


    魏源早已聽說了在上海發生的一係列新氣象,說與林則徐,兩人均振奮不已。不知從何途徑打聽到九公子人在京城,又聽說九公子與四阿哥的關係密切,特意拜會六阿哥,請他設法轉交邀請函。六阿哥也不好拒絕,隻好原封不動地轉給九兒,讓她自己拿主意。


    九兒一見邀請函,心下駭然!魏源與林則徐,當代人中頭腦最清醒的人物,自己一個小女子,不過憑著一些前世經驗而已,怎敢在這樣的大家麵前班門弄斧,一時心裏竟然打起鼓來。要是他們知道了自己的女兒身,不知是否還能夠摒除這個時代對女子的偏見,與自己平起平坐地暢談社會發展大勢呢?


    “喲,九兒在呢!”院子裏響起高音喇叭似的一聲,惠征福晉來了。


    自從四阿哥闖進府裏來過之後,惠征福晉便急急地寫信去歸綏,向老爺討主意。老爺的信迴複得快當,隻一句話:且由著她去,潑天的富貴隻怕就在眼前了!


    既得了老爺的準信兒,惠征福晉立即改弦更張,從此對九兒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吩咐管家管緊了府裏下人的嘴,不許人透露半點兒風聲,否則一概打死。


    是以那日九兒與六阿哥酒醉,深夜才歸,府裏竟是連一點波瀾未起,專門有老媽子留門,從進府門到九兒住的院子,一個人影兒都沒碰見。


    惠征福晉穿著一身兒新做的旗袍,富貴牡丹如意閃金緞的麵料,隨著身形走動,身上光影明滅,耀眼得緊,是九兒送的。還有更喜歡的布料呢,隻可惜季節不對,否則拿西洋機器紡織的各色細棉布,裁剪了夏季應景袍服穿出來,肯定又清爽又新鮮。


    別說,如今的九兒突然間身家暴漲,出手也闊綽。這次迴來,光是各色閃金緞就送了十匹,另有不少西洋細棉布和棉紗布,還有不少新奇的舶來品,。昨兒上東平侯府去拜訪福晉,便隨身穿戴些小玩意兒過去顯擺,果然頗得了些豔羨,迴來後得意得不行呢。


    惠征福晉一進房間,笑嗬嗬的正要打招唿,卻見九兒瞧著自己先“撲哧”一聲笑彎了腰。惠征福晉不解地往自己身上四處打量,沒見著什麽不妥的地方呀,疑惑地去看九兒。


    剛才猛一見著,九兒沒忍住,這會兒趕緊掩飾著強忍下笑:原來,這次霍格送了幾個最新式樣的鬧鍾,都是歐洲最先進的新產品,其中最小的一個鬧鍾已經做到小如巴掌。可是畢竟還是沉重,可笑那惠征福晉,竟然用一根緞帶穿了,懸掛在脖子上當配飾用!


    再也沒有比這更形象的暴發戶嘴臉了!九兒心裏感歎著,忍住笑,先請了安,才問道,“這鬧鍾就是看看時間用的,為什麽掛在身上,不重嗎?”


    見九兒原來是在為了這個發笑,惠征福晉還滿臉得意,趕緊湊身上去說道,“九兒你可不知道,這鬧鍾如今可是京城裏的時新玩物,更何況是這麽小巧精致的物件兒,連東平侯府家裏都還沒有呢,我前兒去她府裏就掛在脖子上了,東平侯福晉好一陣稀奇呢!”


    芝蘭撇撇嘴,“額娘,您脖頸不累啊?”


    惠征福晉下意識地揉揉脖子,不在意地說道,“這有啥?瞧著那些平時擺足了架子的貴人,一個個繃不住使勁兒往我這鬧鍾上偷瞄,才解氣呢!”


    想起要說的事兒,立即又興頭高漲地說道,“前段時間托東平侯府送進宮裏孝敬靜貴妃娘娘的禮,娘娘發話了,滿意得很,直誇咱們府裏會辦事兒呢”。惠征福晉臉上樂開了花兒,滿麵紅光,宮裏的貴人能知道自己這個連誥命都沒有的四品道台夫人,還多虧了九兒的能耐。


    “哦,是嗎?娘娘喜歡就好!”九兒淡淡地笑道。快過年了,九兒挑了一些時新花色樣子的蘇杭綢緞,並著西洋的各色細棉布,以惠征福晉的名義給靜貴妃鬆了一份孝敬年禮。


    靜貴妃,這個站在四阿哥和六阿哥身後的女人,如今實際執掌**的老大,九兒自然不敢怠慢。雖然中毒一事,如今想起來,竟是與這個女人脫不了關係,九兒也隻有隱忍了。越是如此,表麵上越要應承好了。


    “多謝福晉幫襯著,這禮才能送到宮裏娘娘手上!”九兒不忘謝過惠征福晉。


    “唉,哪裏是我的功勞?還不是九兒你送的禮拿得出手的緣故!”惠征福晉居然也謙虛了一把,想起同樣送了東平侯府一份大禮,頗有些心疼,撇撇嘴道,“我看那東平侯府也就剩個門麵了,咱們這次送的禮,我瞧東平侯福晉的神色,竟是很瞧得上眼呢。”


    “哦?是嗎?喜歡就好!”九兒笑意吟吟,手上卻不停,信已經寫完,開始裝封皮兒了。


    “你瞧我這記性!”惠征福晉一拍腦門兒,趕緊從袖袋兒裏掏出一封疊起的信來,小心展開了,滿臉堆笑,送到九兒跟前,“喏,九兒,是為娘的疏忽了,這個本該早些兒給你的。”


    九兒訝異,不知何物,接過來一看,身體忽的一僵:原來是九兒的賣身契!


    “這……”九兒不知惠征福晉何意,詢問的眼神看過去。


    惠征福晉搓著手,訕訕地笑道,“雖說早就收了你做女兒,這張賣身契原本就用不著了,隻是畢竟還放在那兒,我都忘了,今兒碰巧翻出來,就幹脆給你拿過來了。”


    這賣身契的事情,是老爺在信裏特特交待了的,惠征福晉其實不想給,總覺著有個把柄在手裏捏著總是好的,否則,萬一真的就這麽飛走了,以如今九兒的能耐,如何還能籠絡得住?


    九兒兩根蔥白玉指捏著自己的賣身契,眼裏波光閃爍,越是手頭有錢了,其實越是在意這個!就像一個埋伏著的炸彈,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引爆。前世看過太多小說,細節決定成敗,恰恰九兒的星座是室女座,極度講求完美!


    玉手一翻,賣身契被揉皺了,輕輕一丟,被扔進了炭火籠內,明火猛地亮了一下,隨後化成一股白煙,灰飛煙滅。


    “多謝福晉!”九兒抬眼看著惠征福晉,努力讓語氣裏多一些感激,“賣身契的錢我加倍還給您。”


    惠征福晉眼睜睜地看著那賣身契化作了飛灰,心頭正自失落,一聽九兒這話,趕緊堆砌了笑臉,客氣道,“看你說的,咱們是一家人,千萬別提錢!就你這次送的那些個綢緞洋布,已經不知道多大的價錢了,還跟我提這些個小錢兒!”


    九兒笑笑,想著“小錢”二字感慨萬分!是啊,曾經九兒的命隻值那麽兩個小錢兒而已!


    “九兒啊!”如今九兒身份不同了,惠征福晉難得有機會跟九兒多說些話,並不想馬上離開,“如今你的親事不是我跟老爺能做得了主的,你自己可曾跟……打算好了?”還不敢直接說出那一方人的名頭,一邊說著,一邊眼睛直瞟九兒的臉色。


    芝蘭一聽這個話頭,也緊張地盯著九兒,一想起九兒與六阿哥的牽扯,心裏一緊。


    九兒眉頭微微一皺,臉上露出一絲為難的笑容,對惠征福晉好言解釋道,“福晉,說起來,終身大事畢竟是我自己不能做得主的,沒辦法告訴您到底會如何安排?”


    惠征福晉再顧不上忌諱,緊張地急問道,“那四阿哥那頭可曾發了準話兒了?”


    九兒迅速地看了惠征福晉一眼,斟酌著怎麽迴複才好,要知道惠征福晉嘴上可沒把門兒的,一轉身可能東平侯府,甚至宮裏的那位娘娘就已經知道了。


    “福晉,我一個姑娘家,怎麽可能去跟四阿哥談這些事情,您說是嗎?真有什麽消息,還不得先通知老爺和您才是!”說著,九兒臉上做出一絲赧顏之色。


    “哦……就是,就是!你看我怎麽糊塗了!”惠征福晉恍然大悟,喃喃地不知該如何才能推動好事速成,趕緊坐實了。


    “那…..九兒你說,我該怎麽做才能幫你?”惠征福晉追問。


    九兒眉頭一蹙,心想,再有什麽打算也不能跟你實話實說啊?,正思忖著怎麽把她給打發了,一旁早看出端倪的芝蘭來幫忙了。不過,芝蘭是真的以為九兒自己也不知道。


    “額娘!九兒都說了現在她也定不了,你在追問她有什麽用呢?這種事兒總歸是要問那一邊的意思呀。”芝蘭口齒伶俐地勸著惠征福晉,隻要事不關六阿哥,她便鬆了一口氣。


    惠征福晉見問不出什麽來,隻得悻悻然作罷,笑著便告辭要走,還連聲叮囑九兒自己個兒上這點心,這才掀了棉被簾兒出來,一轉臉,神情已經困頓:原來,她還真是領了任務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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