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次迴京城之後,等待九兒的一大驚喜,便是芝蘭的轉變。自從九兒被四阿哥指定秘密地陪同去上海,接著九公子響亮的名頭傳迴京城,在上海做了那麽多驚天動地的大事,芝蘭便已經徹底折服了。


    九兒是誰啊?最了解九兒的人莫過於芝蘭。要說以前她還端著小姐的架子,仗著身份的優勢,自從四阿哥闖進府中保護九兒以來,芝蘭便徹底服氣了。


    九兒所作所為在這個時代其他普通人眼裏可謂驚世駭俗,偏偏芝蘭聽了幾年的童話故事,思想比常人開化許多。一股莫名的力量鼓動著芝蘭的心,九兒所做的事情,她不僅認同,而且願意全心全意地去跟隨。


    芝蘭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一開始把九兒嚇了一大跳,好幾天都不能適應。芝蘭不僅對九兒態度變得恭謹有禮,還一心追隨著九兒,學習模仿所有九兒在做著的事情,努力學習西學,每期《洋務周報》必看,現在更要幫著九兒編輯《新生活》,風風火火得不行,連她的閨中好友,東平侯府的小姐嘉寧現在都常常被吸引過來,甚至姿態甚高的吏部侍郎家的玨蓉,也曾經羞答答的,借著嘉寧的相邀一同聚在一起。曾經的黎民社的發起者們早就無事可做,如今又借著介紹西學的刊物,發起了定期的《新生活》討論聚會。


    九兒以為,芝蘭隻是一時被新鮮事務吸引而已,其實,芝蘭心底還有一個不是秘密的秘密,那就是:一切為了向六阿哥靠近!


    “九兒…..”芝蘭看了一會兒九兒正在寫著的英文書信,因為看過幾次了,所以不再似最初那樣驚奇,這會兒想起了心事,是以期期艾艾、欲言又止。


    “唉…..”九兒歎息一聲,停了筆,轉身去握芝蘭的手。


    書房裏放得最多的盆栽莫過於蘭花蘭草,或立高台,枝蔓垂吊;或置幾案,抽穗開花兒,滿室清芬。兩位少女身著改良過的合身旗裝,一個素顏宛若冰山美玉,一個滿身華貴好似芙蓉綻放,皆是蘭心蕙質的芳華美少女。


    九兒看向芝蘭彎彎似月牙的清澈雙眼,直看進了芝蘭的心裏麵。在那顆心裏麵,滿腔的少女情懷純真無邪,一片癡情了無安置之處,真心如煎。


    “蘭兒,你若真心喜歡六阿哥,自然應該為了自己的幸福去努力爭取。但是,女孩兒家的心思往往太過實在,心門一開,便是一輩子的生死相隨。而這個世道,是男人的天下!四處留情、三妻四妾皆屬平常,真心真意往往不能長久。也許男人也有秉持忠貞不渝、潔身自好的,隻是難得有幸遇見。於大多數女子來說,幸福時日往往脆弱短暫,一切皆因女子隻將一生依靠在其實靠不住的情感之上。”


    九兒斟酌著詞句,自己也有些把握不定,會不會誤導了芝蘭。少女懷春,一腔激情可不是這個年紀的理智能夠左右的。


    “我知道……六阿哥喜歡你!否則他也不會派醫生來給你瞧病。”芝蘭小聲地說著,咬緊了嘴唇,唇上頓時一片青白顏色。


    “即使六阿哥真的是喜歡我或者是別的女子,誰又能擔保這份喜歡能長久?”話一出口,九兒就覺得說得太悲觀了,自己有前世的淒慘經曆,才會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畢竟芝蘭不過是情竇初開的少女。於是趕緊彌補道,“我的意思是,女子不能太過依賴情感,需得有自己立命的根基,如果情馳愛淡了,不要太過受傷才好。”


    這樣說著,終於覺得找到一點感覺了,誠懇地望著芝蘭,肯定地說道,“你若真心喜歡六阿哥,自然應該去爭取。我與六阿哥此生隻怕無緣,你不必顧忌我。”


    芝蘭聽得心裏猶如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癡癡地念叨,“可是,他若喜歡你,又怎會再喜歡我?”念及此,眼淚已經奪眶而出。


    九兒心疼地把芝蘭擁入懷中,寬慰道,“緣分總是上天注定的,且不是一成不變的。心放寬些,喜歡便去爭取,剩下的事情隻能隨緣了。你隻記得,明明知道他可能心思不在你這裏,你也不要一門心思撲進去了,給自己留條後路才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人生一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癡情總被無情惱才是常理。”


    “嗯…..”芝蘭捏著手絹子,知道九兒說的是肺腑之言,都是為自己好,可是,實在與少女懷春的期待相距太遠,直聽得心頭大慟,淚珠滾滾而下,索性撲在九兒身上大哭起來。


    九兒輕輕地安撫著芝蘭,心中感慨:哪個少女不懷春?可是,一旦一頭栽進去,能夠全身而退的又有幾人?畢竟,女神一般的存在隻屬於少數幸運兒,絕大部分女子的一生必定情路坎坷!更何況,當女神容顏老去,青春不再,其中又有絕大部分,一樣難逃厄運!


    “女子尤其需要獨立堅強,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可以因幸福幸運而感恩,但絕不因情關難過而自暴自棄,甚至從此與有尊嚴的生活背道而馳!越是逆境,越要奮爭!”九兒字字珠璣,鏗鏘有力,既是說與芝蘭,也是說與自己。


    芝蘭漸漸平息了傷感,抽噎著直點頭,突然望著九兒,有些羨慕地說道,“九兒是個有福之人!四阿哥定是極為鍾情於你的!”


    九兒見她手裏的手絹兒濕得都能捏出水了,便取出自己的手絹兒去幫她擦淚,沾著眼眶四周星星點點的淚痕,不禁取笑道,“看你,都哭成小花貓了。”


    芝蘭也不禁破涕為笑,小女兒家,前一會兒還傷心不已,一眨眼的功夫,心思已經飛到了老遠。看著九兒身上的素淨衣衫,便說道,“九兒,你穿得也太素淨了,不過這個樣式倒也好看!前兒我穿著去東平侯府,嘉寧和玨蓉還在追問我,身上穿的那身兒新式窄款旗袍在哪家鋪子剪裁的?是不是宮裏流出的新款?看著十分利落,她們也想做兩身呢。你說我告訴她們實話嗎?”


    一聽芝蘭稱唿現在身上穿的這款旗袍為“窄款”,九兒不禁莞爾。原先穿的旗裝袍服實在太過寬大,前心和後背都拱起一長溜,九兒嫌穿著前凸後翹實在難看,而且出門的時候,上下馬車都不方便,尤其去黎民社工作時,到處是米袋子,擦來擦去也容易弄髒,是以前後襟兒稍稍都收攏了一些,也不過是合身一些,離修身窄款卻是還差得遠。


    “就說是裁縫做錯了吧!隨便她們跟不跟!”九兒狡黠地眨眨眼,芝蘭隻好悻悻然作罷。


    在這個年代,平民老百姓的服飾款製是不能隨意變動的,大都是宮裏有了改進,然後在貴族圈子裏流行。隻是現今的年景,太後病逝,皇後更是早早地薨了,皇上病重,穆彰阿禁足,軍機處騎牆,竟是個無人看管的混沌世界。


    九兒瞅準了這個機會,背靠著四阿哥,拚命擴大自己的經濟領域,不過半年,那些股份已經從紙上富貴實實在在的變成了巨額的現金;與六阿哥聯手,在文化與社會風氣領域頗,西學影響也日益擴大。


    想著這些,心裏其實茫然!這些都並不是九兒刻意追求的,追溯本心,原來隻想吃飽穿暖,萬一嫁得不好,能有足夠的銀錢出逃,獨自過活無憂,僅此而已!


    誰承想,不過是一次巧遇,偶爾給兩位阿哥留下了一點特別的印象,從此生命的軌跡再次轉向!


    “九兒,我也想跟著你做事,你說行嗎?”芝蘭瞅著九兒深思的麵容,對於那份沉靜與從容十分向往,幾乎同樣的年紀,為什麽九兒可以擁有這樣的睿智與決斷,而自己卻總是在困惑與彷徨中苦苦掙紮?


    “哦?”九兒有些驚訝,“在府裏還可以,真的到外麵去出頭露麵,隻怕福晉這關就過不了!”


    “你不都可以嗎?”芝蘭嘟著嘴,知道九兒說的有理,卻不甘心。


    九兒好笑,“這不明擺著嗎?如果我是府裏正牌兒出身的小姐,哪裏還能這樣行事?“


    “可是,像你這般行事的女子,隻怕也是大清第一人了!”芝蘭皺著翹翹的小鼻頭反駁道。


    九兒舉手投降,“隻要你額娘同意,我沒問題!”


    院子裏瑞雪初霽,還沒來得及掃雪,杏紅從院外進來,正小心翼翼地踩著小徑上的雪窩印子往九兒房裏去。正聽到房中爆出芝蘭的一聲歡唿,姐妹二人正熱絡著,不禁無聲地笑起來:芝蘭小姐近來變化大著呢,就連跟著九兒外出遊曆一番迴來的杏紅,如今也得到芝蘭小姐的刮目相看,態度相當的溫柔親切。


    掀起厚厚的棉被簾子,一陣熱氣撲麵而來。杏紅將手裏拿著的一封剛剛收到的從黎民社轉過來的快信遞了過去,九兒一見有信到,立即停了嬉鬧,伸手來接。


    如今九兒身在京城,與上海之間聯絡頻繁,官家的驛站卻早已頹廢,是以幹脆自己組建了一條快馬驛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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